12.20 明朝言官:从有声到无声,鉴证大明王朝300年兴与衰

摘要:言官在明朝是谏官和台官的合称,是影响政局的特殊且重要的政治团体,言官在历朝历代中的政治地位皆无法与明朝相提并论,这也是中央集权于明朝发展至顶峰的结果。明朝的言官以道事君,匡扶正义,澄清吏治,为国家兴盛做出杰出贡献。然而明朝中后期的言官成为政治团体相互斗争的工具,他们往往会为了政治集团的利益相互攻击,这一现象也成为明末国家覆灭的重要因素。

言官在我国尧舜时代就有“尧有欲谏之鼓,舜有诽谤之木”的记载。至春秋战国时期,“士”以客卿的形式奔走于列国,献计谏言,是为最早的言官雏形。时至秦汉,正式有了谏议大夫、太中大夫、光禄大夫等言官官制。随着魏晋南北朝、隋唐宋元的发展,言官制度日趋成熟,在明朝时达到顶峰。

明朝言官制度

朱元璋草创之际,国家百废待兴,他吸取元亡教训,针对官员采取了较为严苛的吏治手段,众所周知,有明一朝的官员俸禄不仅是历朝历代最低的,且对于官员的监察是历朝历代最为严厉的。吴元年(1366),朱元璋在沿袭元朝三省六部制的基础上,于六部分设六科给事中,虽品秩不高,但权力很大。洪武十五年(1382),朱元璋又设都察院做为最高监察机构,其下所设十三道监察御史,与六科给事中合称“科道言官”,此乃有明一朝的言官主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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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言官剧照


  • 六科给事中

“六科,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凡制敕宣行,大事覆奏,小事署而颁之;有失,封还执奏。凡内外所上章疏下,分类抄出,参署付部,驳正其违误。”——《明史.卷七十四.职官志》

朱元璋设立六科给事中是在大吴政权建立之初,因此随着明朝的建立,政治需求发生较大变化,给事中的品秩和名额变数较大,最终于洪武二十四年(1391)成型,增设都给事中、左、右给事中,敲定六科名额为吏科4人,户科8人,礼科6人,兵科10人,刑科8人,工科4人,科官为正七品。其职责大致包含规谏皇帝补阙拾遗;稽查六部百司,考核官员与政务;敕书下达宣发与封驳。熟悉明史的应该知道封驳权在明朝为内阁享有,此处六科给事中的封驳之权又从何而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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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道牌楼


其实明朝有一个机构名为通政司,这个机构的职责便是“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大臣通过通政司投递自己的奏章,通政司则需要审核、抄录、存档,不符合规定的直接驳回,符合规定的转交文书房,文书房内臣再将奏章传达至皇帝面前。在此之后,皇帝根据奏章的内容作上批复意见,再分门别类转发给内阁或与奏章相关的六部,内阁票拟出的处理意见若不合圣意,皇帝会打回内阁重新票拟,或转达给相关部门处理。待最终票拟结果定型,再由六科给事中抄录审核,确定无误之后再呈送给相关部门依奏执行,这个过程叫“部覆”。可见六科给事中不仅有监察权,还有参政权,所以明朝评价六科给事中为“天下事惟辅臣得议,惟谏官得言。谏官虽卑,与辅臣等”,地位堪比内阁。

  • 都察院

明朝创立之初仍是沿袭元制,以御史台作为最高监察机构,至洪武十三年(1380)裁撤该机构,于十五年正式创立都察院,以正二品左、右都御史为长官。又以十二道分设监察御史,巡按州县,专事官吏的考察、举劾。朱棣时罢北京道,增设贵州、云南、交趾三道;朱瞻基于宣德十年(1435)废交趾道,形成十三道监察御史的定制。其中浙江道10人、江西道10人、福建道7人、四川道7人、陕西道8人、云南道11人、河南道10人、广西道7人、广东道7人、山西道8人、山东道10人、湖广道8人、贵州道7人。由于朱棣定都北京后实质上形成南北二都的政治格局,因此南京亦有中央机构设置,南京都察院也以道分设监察御史30人,两京合计监察御史共14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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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察院


“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遇朝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陟黜。”——《明史.卷七十四.职官志》

从部门设置与官员品秩来看,都察院的规格要比六科给事中高,但从职能划分看,两者虽有交叉,但六科重言事,御史重察事。都察院除了对刑部、大理寺进行司法监督,主导“三司会审”之外,更重要的是行驶弹劾、考察之权,因此也被赋予“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都御史也与六部尚书合称为七卿。而由于专职弹劾带有“搏击”之嫌,都御史乃朝中二品大臣,搏击有失体统,且易召来政治报复,故而朱元璋选用专选用资历不高,年纪较轻,无政治势力的人出任道官,形成“以小制大,以下制上,大小相制,上下相维”的监察体制,所以道官也是品秩不高,但权力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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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剧照


十三道监察御史主要负责监察对应的布政司,另由河南道监察御史负责监察内外官员两年一度的大型考核。在京衙门则负责监察在京官员及政务,包括大试的试卷印刷与监考;大内禁卫三大营、皇城、五城兵马司的的兵额、装备、训练;光禄寺的开支;太仓、京通仓、工部所辖节慎库、太仆寺所辖常盈库等国家财政储备库,皇室“

内府十库”的收支等。在京衙门称为“内差”或“常差”,与之相对应的“外差”则是外放的巡按御史和特差御史,特差是指负责提督学校,清理地方军队人数装备以及训练问题,巡视盐政、马政、茶政、漕运、钞关、边关、粮饷、屯田等,任职也有定制,如巡盐御史、巡漕御史等;巡按御史则是对应布政司政务,无特定差遣,这个相比较特差而言更舒适,因此也称“大差”。在战争时期,朝廷除了外派太监监军以外,往往也会以外差御史出任监军。另外与十三道监察御史相对应的还有巡抚监察体系。

洪武二十四年(1391),朱元璋命太子朱标巡抚陕西,这便诞生了“巡抚”的临时外差。永乐十九年(1421),随着蹇义等26人分巡各省,巡抚制度应运而生,但此时仍是临时派遣。到了宣德五年(1430),天灾导致的流民问题严重,各地叛乱不断,明廷令于谦、周忱等人分抚河南、江西、浙江、山西以及南北直隶 ,巡抚至此常设。此时的巡抚虽非地方正式军政长官,但因出抚地方,对一省的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皆有节制,故而逐渐掌握了地方实际的军政大权。而这些节制地方,行驶监察的巡抚在编制上都属于都察院,因此也称都察院的外差,并最终形成一个巡抚外派系统。这个系统涉及各地方政务、军务、财务、盐政、茶政、马政等,有明一朝的巡抚、总督、提督、总理、经略等都会加授都察院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佥都御史衔,或是直接指派都察院官员外出就任,如正统元年(1436)以佥都御史巡抚宣府、大同;又如弘治十年(1497)以左都御史王越首任陕西三边总督。

积极的历史意义

由此可见,明朝的言官制度从上至下渗透至帝国每个阶层,并在太祖时就形成了“文死谏、武死战”的职业操守,以及“立德、立功、立言”的价值观导向,这种价值导向使言官在规劝君主、监督百官上发挥重大作用。在明末之前,这种对皇帝劝诫的行为尚未出现过因谏言而被处死的现象,这是对君主形成有效制约表现。即使是善于权术的嘉靖皇帝,因沉溺斋醮青词不理政事,御史杨爵屡次骂谏,嘉靖皇帝也只是找理由将其下狱;史载万历皇帝在演戏嬉乐间“忽闻巡城御史呵呼声,亟命止歌,竟曰:我畏御史”。话说回来,万历皇帝的这种害怕御史言官,也可能是其三十多年不理朝政的极端原因之一,来自言官的谏言让他选择了躲避,也成为明朝走向衰败的开端。言官们对于君王的劝谏伴随着整个大明王朝,无一皇帝“漏网”,甚至出现言官集体跪谏、集体挨打的宏大场面,有效促进了明朝的“政治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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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官集体跪谏获廷杖之刑


“杖责请留健、迁者给事中吕种、刘都及南京给事中戴铣等六人,御史薄彦徽等十五人”。——《明史》

言官对于百官的监察更是吏治的基础,明朝重点弹劾对象集中于内阁,与皇帝一样成为“众矢之的”,大部分内阁首辅倒台于言官之口。如严嵩父子专权的20载,言官不畏强权的弹劾也持续了20年,最终搬倒了这对嘉靖臂膀。同样被视为重点弹劾对象的还有宦官,宦官自古被视为威胁朝政的重要势力,有明一朝的皇帝却非常信任和依赖宦官近臣,因此也成为言官重视的团体,矛头则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如正德年间的大太监刘瑾,鼓动皇帝广建宫殿、不务正业,自己独揽大权、陷害忠良,言官陶谐、王涣、李光翰等在大学士刘健的召集下弹劾刘瑾,弹劾未成惨遭报复,但言官群体前仆后继,是后来刘瑾被诛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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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父子剧照


明朝的言官群体勇于直言极谏的精神是以儒家政治伦理为基础,治国平天下成为每一个言官的人生目标,那么“臣言已行,臣死何憾”就成为明朝言官的座右铭。这种胆量又来自于明太祖立下的制度保障,朱元璋给后世留下嗜杀的映像,但翻看史料,当朱元璋愤怒欲杀之时,左右丞相尚且不敢吱声,而如御史欧阳韶之类言官却能扣头死谏加以阻拦,这也是为何有明一朝在崇祯帝之前未出现直接处死言官的先例,可以说是因为太祖光环加持。在这种信念和制度背景下,言官可以忠实地履行监察职责,拨乱反正,正本清源,前赴后继,以力挽狂澜于既倒为己任,形成明朝最为强大的舆论力量,对各种权力体系起到制约与规范的作用,同时很大程度的遏制了由于权力带来的弊端,以及衍生出来的种种腐化因素,这股力量中也走出了如夏言、海瑞、袁可立、杨涟等历史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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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剧照


明末言官的蜕变与误国

明朝是皇权与相权矛盾彻底解决的朝代,废相以内阁代之本就体现了皇权的极度加强,言官群体对皇帝的制约必然成为皇帝催抑的驱动。加之制度没有天衣无缝,随着经济发展、社会风气变化,制度终究会暴露缺陷,言官群体也随之发生变化,产生附势苟全、趋利避害、甚至枉法残民之辈。尤其是明中后期,随着朝政腐败,不少言官为了个人或集团利益,身陷门户,党同伐异,朋比为奸,特别在国家危难之际置国家命运于不顾,对于国家衰败起到了助推作用。

“都抚莅任,例赂权要,名‘谢礼’。有所奏请,佐以苞苴,名‘候礼’。及俸满营迁,避难求去,犯罪欲弥缝,失事希芘覆,输贿载道,为数不赀。”——《明史.杨允绳传》

嘉靖时期的兵科给事中杨允绳曾在倭患问题上反应督抚腐败,并影射阁老严嵩为祸首,至此召来严嵩嫉恨。随后杨允绳弹劾光禄寺丞胡膏存在采购方面的经济问题,查证一番后并无此事,在严嵩的指派下,由亲信言官倒打一耙,弹劾杨允绳诽谤大臣。按理说言官弹劾其他大臣属于职责范围之内,而受够言官劝谏的嘉靖皇帝像是终于找到机会,将杨允绳杖责后下入大狱,反应如此激烈是皇帝对于言官群体的厌恶,此类事情在嘉靖以后乃为常见。杨允绳也最终在严嵩的陷害下,坐了五年大牢后被杀于西市。这也表现出言官从一个强势群体逐渐演变成弱势群体,监察弹劾之后并不能得到很好的保护,视死如归的精神开始走向趋炎附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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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帝剧照


“明至中叶以后,建言者分曹为朋,率视阁臣为进退。依阿取宠则与之比,反是则争。比者不容于清议,而争则名高。故其时端揆之地,遂为抨击之丛,而国是淆矣。”——《明史.列传第一百十八》

这种趋炎附势正迎合了政治团体或是党派的需求,这种需求又至始至终伴随着大明王朝的官僚系统,他们需要言官作为爪牙抨击政敌,所以在帝王对言官的催抑之下,言官向政治集团寻求“庇护”就顺理成章。政治团体之间的相互斗争又以内阁次辅与首辅最盛,如嘉靖年间的首辅严嵩与次辅徐阶,徐阶搬倒严嵩之后进入隆庆时期,随即是次辅高拱对首辅徐阶的抨击,高拱升为中堂之后继续与阁臣相互攻讦,史载“

其门生韩楫、宋之韩、程文、涂梦桂等并居言路,日夜走其门,专务搏击”,可见言官在嘉靖后期俨然已是党争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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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皇帝算是明朝诸位帝王里颇具驭臣之术的,所以这个时期的阁臣之争并没有形成实际上的党派,若论实际意义上的党争,要从万历年间开始算起。万历一朝的国本之争、楚宗案、妖书案是推动几大党派形成的关键,随之而来的便是东林党、浙党、楚党、齐党、昆党等派系之间的长期斗争。这些党派的首领、骨干很多都是言官,如齐党首领亓诗教为礼科给事中、御史韩浚;楚党首领为户科给事中官应震、兵科给事中吴亮嗣等;浙党首领户科给事中姚宗文、御史刘廷元,幕后大佬则是内阁首辅方从哲、沈一贯,势力最大,齐楚相继依附。东林党仿若一股清流,与齐、浙、楚等党派围绕皇储问题你来我往相互抨击。至万历四十八年(1620),泰昌皇帝朱常洛即位,东林党人刑科给事中惠世扬等抓住机会弹劾方从哲,齐楚浙三党之魁失去靠山,相继被弹劾罢官,东林党则受重用。

“党何为而成?成于私;私何为而起?起于利。利者,得失之心也。有得失之心则爱憎之情人,有爱憎之惑则恩怨之迹明,有恩怨之分则胜负之形立,有胜负之较则倾轧之机出矣。”——《明史》

朱常洛是个短命鬼,当了一个月皇帝便一命呜呼,太监魏忠贤在皇位衔接期间,利用天启皇帝朱由校奶妈客氏的关系逐步掌握权力,又抓住朱由校不务正业的机会,取得司礼监秉笔太监的重要职位,这与一身“正气”的东林党形成对立。魏忠贤便极力拉拢被东林党打压的浙齐楚派旧人,形成明末最大的阉党势力,明朝党争也由文官内部争夺,扩展至阉宦集团。魏忠贤虽然不是言官,但他网罗了一批言官,使他们成为自己攻击东林党人的工具,而此时被拉拢的言官仅仅是为了私利打击报复东林人士,再无正义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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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贤剧照


党派相争中,言官充当其爪牙,将明末政坛搞得乌烟瘴气,这使得本就腐化没落的大明王朝更加混乱,在明朝末代皇帝崇祯执政期间,言官给身陷内外压力的明王朝带来了沉重打击。

  • 言官在袁崇焕一案中的“关键”作用

崇祯时期对付内外战争的干练之臣与著名将领有很多,但他们的阵亡与处置却又令人费解,这里不乏言官抨击或搅局的因素,其中袁崇焕被处死,理当是言官弹劾戳中了崇祯皇帝的杀心。袁崇焕被定凌迟之罪共有四条:其一是“依托不效,专事期隐”;其二是“市粟欺款”;其三是“纵敌不战,散遣援兵”;其四是“潜携喇嘛僧入城”。此四条罪状是说,其一,袁崇焕曾夸下海口五年可复辽东,崇祯帝给钱给粮给尚方剑,如此信任,擅自杀毛文龙都不曾追究,如今两年不到,辽东未复,清军都已经打到了北京城;其二,袁崇焕曾与蒙古人做粟米生意,而蒙古人投了清,清军冦京又劝皇帝签城下之盟;其三,皇太极绕过关宁防御线,从长城喜峰口入关后并未受到有效阻截,致使敌军长驱直入兵临北京,被下狱待审时,又唆使部下祖大寿带兵出走;其四,北京保卫战期间,入城觐见时带妖僧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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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焕剧照


“锡素与袁通,倚为长城,引敌长驱,欲要上以城下之盟。”——《温体仁家书》

其实上述四条罪名无一能够成立,或者说崇祯帝定下的这四条罪证都属于莫须有,至于皇太极撤军时放回杨太监离间君臣一事,可信度并不高。其实真正能够使崇祯帝痛下杀心的原因是言官弹劾,这个言官弹劾的唆使者是礼部侍郎温体仁,他弹劾的对象不是袁崇焕,而是内阁次辅钱龙锡,原因很简单,做了十年礼部侍郎的温体仁想要挤掉一位阁臣,以便自己入阁。与温体仁能够达成一致的便是阉党残余,因为钱龙锡是崇祯帝清除阉党集团的首功,史载“

逆案之定,半为龙锡主持”,故阉党残余江西道监察御史高捷与温体仁结为诟陷钱龙锡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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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龙锡剧照


在北京保卫战结束后,温体仁令亲信言官弹劾钱龙锡,说他指使袁崇焕引敌深入,要挟皇帝签订城下之盟;在袁崇焕被下狱后,祖大寿带兵撤离京师,高捷随即上疏称钱龙锡曾指使袁崇焕杀死毛文龙,此时又挑唆袁崇焕亲信将领祖大寿出走,并连带弹劾袁崇焕私自与清议和。这里所列罪状对于二人影响确实足够大,但纵观朝廷内外,堪用大任者寥寥无几,特别是辽东地区的边防问题,可以说除了袁崇焕是唯一一位能够在正面战场打赢清军的将领。前有辽东经略杨镐惨败萨尔浒;后继者如辽东巡抚王化贞自身能力不行,反倒通过言官将辽东经略熊廷弼污蔑获罪,落得个枭首后“

传首九边”的下场;曾一手建立关宁锦防线的孙承宗也早被阉党言官弹劾拥兵自重,辞职回家再不复用,袁崇焕曾有宁远大捷的战绩,面对外部压力,即使有罪,也应留用戴罪立功,怎会说杀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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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作战


“私结边臣,蒙隐不举,令廷臣议罪”——《国榷》

其实就崇祯帝看来,广渠门外袁崇焕的拼死守卫理应打破言官所列罪证,但问题关键在于钱龙锡,身为阁臣的他是否与边关重将结党,这种人际关系在每个君王面前都是忌讳的。而当初举荐袁崇焕出任蓟辽总督的正是钱龙锡,且在袁崇焕离京就任前,二人有过接洽,据钱龙锡交代,这次接洽只是好奇袁崇焕的五年复辽计划,所以“往询方略”。但在诏狱之中,当袁崇焕被问杀毛文龙是否受到钱龙锡指使时,他明确表示杀毛乃自己一人所为,与钱龙锡无关,这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态度使崇祯帝坚信二人关系不一般,故在此之后便先将袁崇焕凌迟处死。随后钱龙锡被下狱,待审问时他却说袁崇焕自知将死,故而诋毁自己以求宽恕,此言与袁崇焕的两肋插刀截然相反,钱龙锡向袁崇焕泼污水的行为使崇祯帝又觉得没有结党的嫌疑,所以钱龙锡又被免除“大辟”之罪。可见袁崇焕之死的关键在于结党嫌疑,这是言官一手造成,致使明朝损失了一名抗击清军的绝对核心。

  • 言官在关键时期的误国行为

崇祯帝接下哥哥的烂摊子以后,不仅面临边疆清军的威胁,更是被国内农民起义军搅和的焦头难额。纵观明末的内外形势,每逢明庭镇压农民军即将成功时,清军总会蠢蠢欲动,寇关入境压迫明庭双线作战,这既是清国的消耗策略,又是明朝走向灭亡的最直接原因。但明朝并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而缝翻盘之时,言官群体却成为压死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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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农民军路线图


自崇祯二年(1629)北京保卫战后,明朝侧重对内镇压农民起义,崇祯九年(1636),在五省总督洪承畴、五省总理卢象升的指挥下,全国农民军领袖“闯王”高迎祥被围困至豫楚边界。正缝围剿收官阶段,阿济格率十万清军从喜峰口入关,一路长驱直逼京师,攻陷16座城池,劫掠一空后撤出关外。崇祯帝不顾高迎祥残余,将卢象升调任宣大总督镇守北疆,好在洪承畴及时请来孙传庭配合,活捉高迎祥,赢得剿匪工作的阶段性胜利。

在此之后,崇祯帝执政期间的“最佳搭档”杨嗣昌接任兵部尚书,在其“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剿匪策略下,逼得张献忠投降,李自成率18骑逃入深山,“十年不结之局”即将收官。可又是此时,皇太极再度于蒙古大青山集结部队,做出南下犯境之势。此时的明庭已精疲力竭,两线作战也已打空了十数年的财政积累,倘若国内收尾不力,农民军必将死灰复燃,因此杨嗣昌成为继袁崇焕后,再次提出议和思想的第二人。与袁崇焕不同的是,崇祯帝面对双线压力,已有议和之意,杨嗣昌亦有投机圣意之嫌。但有明一朝除了嘉靖皇帝曾与蒙古达成过和解,再无和谈之举,且与蒙古之和是以明为宗主,蒙古为藩属,此时的后金更国号为清,是以五行之法取克明之意,且皇太极不再称可汗,而称为帝,是与明王朝平起平坐,这样的议和实为有明一朝之首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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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剧照


“大事几成,为几个黄口书生所误,以至于此!”——《明纪》

明朝大臣之气节历来被后世赞扬,此为华夏汉族的骄傲,因此崇祯帝保卫“家业”的委屈求和与明朝大臣之气节格格不入,故和谈需以杨嗣昌为核心秘密进行。崇祯帝委以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作为后盾,令辽东巡抚方一藻为密谈的前沿总策划,双方你来我往书信言和,但崇祯帝不肯放权,派出亲信太监高起潜亦是不谈条件,只言态度。和谈进行一个月无果,惹怒皇太极,其扬言“仍言讲款,若不许,夏秋必有举动。”再当崇祯应允条件之时,密谈消息走漏,国内一片哗然,言官纷纷上书弹劾杨嗣昌卖国之举,崇祯帝迫于压力只得安抚众人,议和之事再被耽搁,从崇祯十一年(1638)五月开始的议和,至九月扔未达成。皇太极一改议和的态度,兵发两路进攻明朝,一路越过无人把守的强子岭,斩杀蓟辽总督吴阿衡,经密云县入华北平原;另一路越过喜峰口,经迁安、丰润,与西路军会师通州,再度陷京师于危机之中,气得崇祯帝破口大骂言官误国。

清军此次入关后,卢象升被调回京师担任勤王兵马总指挥,后因杨嗣昌、高起潜陷害而战死沙场;清军攻陷高阳,三朝功勋元老孙承宗,一家老少40余口被杀;全国兵马总监军高起潜所领4万明军精锐不战自溃,多数被俘;济南府被多尔衮攻占,迁移十余万俘虏,钱粮牲畜劫掠一空;最重要的是洪承畴、孙传庭全部召回京师勤王,战后皆被调往辽东镇边,导致后来李自成复燃、张献忠复叛,成为大明王朝的掘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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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锦之战示意图


到崇祯十三年(1640),清军欲消灭驻守锦州的祖大寿,进军松山切断其与宁远的联系,洪承畴采用坚守不出的消耗战术与清军对峙,又是国内言官弹劾洪承畴怯战,洪承畴只能硬着头皮出战,终被清军俘虏,祖大寿亦成孤军,被围至粮草殆尽,举兵投降,关外再无抵抗清军的力量。而迫于国内农民军的压力,崇祯帝再度打起与清议和的念头,此次重任落在陈新甲头上,但又因消息败露遭到言官口诛笔伐,加之松锦战役失败之责,李自成洛阳斩杀福王朱常洛之恨,陈新甲成为崇祯帝安抚朝臣的替罪羊,被冤杀于狱中。与此同时,李自成的农民军已入河南,开封屡次被围,最终被决黄河之堤,城中百姓逃生者无几。在这样的危难之际,言官熊开元等还在弹劾内阁首辅周延儒为奸臣,这一弹劾使崇祯帝心态崩溃,继而成为明朝历史上第一位处斩言官的皇帝。

“闯人马强众,议割西北一带分国王并犒赏军百万,退守河南,闯既受封,愿为朝廷内遏群寇,尤能以劲兵助剿辽藩。但不奉诏与觐耳。”——《小腆纪年附考》

在李自成尚未截断南京去路时,崇祯帝尚有迁都的机会,但百官不许,又是百余言官跪谏死守北京,左都御史李邦华甚至提出只能让太子前往南京,崇祯帝心寒无比。至崇祯十七年(1644),李自成建立大顺政权后一路攻入昌平,围住北京城后欲与崇祯帝和谈,企图做一个西北土皇帝,崇祯帝面对李自成提出的条件,问百官“此议如何,今事已急,可一言决之”,但百官在此时却集体失声,再无弹劾抨击时的活跃。崇祯帝最终带着失望处理后事,令周皇后自杀,三个儿子乔装出逃,亲手砍杀女儿,登上煤山对太监王承恩说“文臣人人可杀”,撤下内衣一片,留下绝笔“诸臣误朕,朕无言见先帝于地下,将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决勿伤我百姓一人。”而后上吊自尽,大明王朝就此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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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自尽煤山


评价:明朝言官在大明王朝是一个极为特殊的群体,自太祖创始之后,为整顿吏治、肃清政治、规劝君主、社会经济发展带来积极意义。然而言官品阶低微,却是刀尖行走,拿着微薄的俸禄,干着得罪满朝文武的工作,失去皇帝支持后,凭借人臣信仰支撑政治观念已然不切实际,在社会发展与政治腐化的背景下,言官群体不得不依附政治团体,沦为党争爪牙。杨嗣昌曾质问言官整日弹劾贤良,满口正义豪迈,却无人敢上战场为国效死,危难之际道不出办句应对良策,这也是言官发展至明朝末期的真实写照。“文臣人人可杀”喊出了帝王心中的孤寂与无奈,也喊出了明王朝走向灭亡的一大原因。

参考史料:《甲申纪事》、《明史》、《明季北略》、《崇祯传》、《明实录》

参考文献:

  • 《大明王朝的最后十七年》、樊树志、2007-4-1
  • 《明朝那些事儿》、当年明月、2009-3-21
  • 《浅论明代言官》、季月华、2016 -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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