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過去了,提起李安還是繞不過《臥虎藏龍》

二十年過去了,提起李安還是繞不過《臥虎藏龍》

在《臥虎藏龍》上映後的近二十年裡,居然沒有一部與之有著相同或類似氣質的影片出現。可以說,《臥虎藏龍》成為了華語電影類型片的孤品,二十年的時間裡無出其左右。

電影的故事很簡單,它講述了一代大俠李慕白有退出江湖之意,託付紅顏知己俞秀蓮將象徵自己江湖地位的青冥劍帶到京城,作為禮物送給貝勒爺收藏,寶劍的光芒讓一個叫玉嬌龍的女子有了覬覦之心,而她的行為又直接促成了對決,李慕白不料自己隱退江湖的舉動惹來了更多的江湖恩怨,於是他不得不出面解決問題,在解決紛爭恩怨的過程中,他犧牲了自我,亦成全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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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臥虎藏龍》只是一部純粹的武俠片,那它決計不會在華語電影史上留下這麼深遠的意義,這種深遠並不僅僅是一個奧斯卡的最佳外語片能賦予的(雖然我們必須承認奧斯卡的含金量),我們要知道的是:奧斯卡不是這部電影的全部意義。

長久以來,我極認同一個影迷對李安的解讀,他說:李安的好,是那種你閉上眼睛也無法迴避的對質。

這話的意思是說,很多電影裡的對質其實是“對峙”,它們必須通過人物對話、表情、動作等可視的元素來完成,我們必須睜大眼睛看著,才能欣賞到其中的張力與迸濺的火花,但李安帶給我們的對質,即使是閉上眼睛,也絕對能被震撼到,那是屬於李安的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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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俠小說裡,真正的武林高手都是隱蔽型的,譬如《天龍八部》中的掃地僧,那些愛顯擺的一般都難成大器,譬如慕容復爾等小輩。

如果把華語電影的武俠功夫類型片比喻成江湖,那麼《臥虎藏龍》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因為它太會藏了,細緻型的觀眾絕對是愛死了李安這種藏而不露的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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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劣的隱藏方式是隱姓埋名藏身在玉府來躲避追殺的碧眼狐狸這種,這是表面的隱藏術,所以一下子就被人識破。

中等的隱藏手法是李慕白和俞秀蓮不敢逾越一紙婚書的含蓄情感,沒有肢體上的激情表達,卻顯露于山水之中,所以當李俞倆人置身於川南的竹林深處時,李慕白會對俞秀蓮說:我也阻止不了我的慾望,我想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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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超的隱藏方式是寫得一手娟秀好字、纖弱柔美的官家千金玉嬌龍,卻不露痕跡的高超武藝、卓越劍法和8歲便已包藏的心機。

而絕妙的隱藏技能是李安將刀光劍影、叵測人心裹於潑墨畫般的宏村和令人心曠神怡的蜀南竹海中,這些具有象徵屬性的意象所掩蓋的一切,充滿著暗示,電影中美輪美奐又具有哲學高度的綠色竹海和隨處可見黑白風格的徽派建築是李安對中國古典傳統文化的寫意表達,這是他的美學素養和導演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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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秀蓮對一心想要將玉嬌龍帶回新疆的羅小虎說:

你真的以為她會跟你回新疆嗎?

既是親又是仇的師孃碧眼狐狸死之前說:我要的是玉嬌龍的命。

玉嬌龍對師孃說:“你給了我一個江湖的夢,可是有一天,我發現我可以擊敗你,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害怕。我看不到天地的邊,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我又能跟隨誰?”

俞秀蓮的話是戳破了玉嬌龍的面具,挑明她是個有著很強戾氣很自我的狠女子,沒有人能困得住她,羅小虎不能,所以她不會乖乖地跟著羅小虎回新疆。事實也證明,玉嬌龍寧願讓自己歸於天地,也沒有跟羅小虎回新疆騎馬天下,對於她而言,羅小虎和新疆大漠只不過是個比貝勒府更大的牢籠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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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碧眼狐狸的話是在說“玉嬌龍是個無法掌控的人”(無論是武功劍術,還是心志抱負),所以她只有殺了她。碧眼狐狸後面還有一句話,點明瞭高超的“藏”的樣子:“什麼是毒?一個8歲的孩子就有這種心機,這就是毒。”

她告訴我們,這個世間什麼都能藏起來,身份、武功、感情,只要你想藏,通通都可以藏起來,但能藏得最深最隱的,始終是人心。作為師孃的碧眼狐狸給8歲的小龍描繪了一個肆意縱橫自由隨我的江湖藍圖,費盡心力地培養,卻低估了這條藏龍本身的覺醒,所以她說玉嬌龍是她唯一的親,也是唯一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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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嬌龍說她“不知該往哪兒去”“不知該跟隨誰”,她大概自己也是迷惘的,從8歲就開始將自己藏起來,藏得太久太深,連自己都找不到自己了。

李慕白是唯一能懂的,他知道玉嬌龍的心有多大,一個看不到天地之邊的人是有無限可能的,他知道玉嬌龍的天資是最有可能到達自己還未到達的境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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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層境界的直接理解者是李安本人。李安用自己的內勁將看不見摸不著、只能停留在領悟和想象層面的某種境界視覺化,使其在放置於一個可以被理解的空間裡,卻又留有更大的餘地,使人思考和解讀。

導演本身的知識構造體系的完整版是什麼樣子的,我們不可能完全掌握,只知道他同時接受過中西方文化的薰陶,研修過中西方電影專業的課程,所以他身上總是閃爍著中國的傳統美和西方的外放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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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內和國外的思維方式,既嚴格且明顯地區分著,又巧妙合理地交融著,兩種不同文明的撞擊,讓李安的身上呈現了一種獨一無二的視野和氣質,放眼華語電影圈,沒有第二個導演具備此等特色。李安從電影中留出的空白,成全了所有的即興創作。他藏得住的是那些一切技巧的東西,藏不住的是自己令人無法迴避的導演才華。

詩人里爾克說:人們必須學會不用話語和表情來填滿整個午後,而是留下餘地,好像我們塑造的人物還會長大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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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虎藏龍》的藏是為了留有餘地,是為了使故事中的人和物有充盈的長大空間,是為了給觀眾更廣闊的想象與回味空間,隨著時間的漸長,人們對《臥虎藏龍》的理解也是會長大的。

華語電影就一個李安,就一部《臥虎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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