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矛盾的巴扎洛夫,迷茫的多余人

《父与子》是俄国著名作家屠格涅夫于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创作的一部以俄国农奴制改革为背景,反映革命民主主义者与贵族自由主义者之间的冲突的小说。

作为处于作品核心位置的“子”——巴扎洛夫,在俄罗斯文学史上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他是平民知识分子的代表,崇尚“虚无主义”,批判和否定一切,政治上否认贵族制度,原则上否认权威,表现出一个革命者横扫一切残渣余孽的勇气和斗志。然而他的思想和理论在很多时候又站不住脚,与其自身的行为或是结果相违背,显示出其性格的复杂性。

《父与子》:矛盾的巴扎洛夫,迷茫的多余人

个人处境——超凡的才华与平凡的处境

屠格涅夫是从巴扎洛夫到基尔沙诺夫家作客时开始写巴扎洛夫的。

“那是张瘦长脸儿,前额宽阔,鼻子上平下尖,一双绿莹莹的大眼,淡茶色的连鬓胡子和安详的微笑莫不显露着他的自信和聪慧。”

他被阿尔卡狄推崇备至,称为精神导师。他是大学医学系的学生,主要研究自然科学,明年打算考医生执照,他对自己的职业定位是一名县级医生。在阿尔卡狄的描述中,巴扎洛夫是一个具有超凡才华与强烈个人魅力的人

崇尚科学,孜孜不倦的学习工作,无论是在玛丽因诺庄园还是在自己家中,都以狂热的态度去解剖青蛙,认真做实验。他有坚定的理想和抱负,在人群中独立而耀眼,先进的思想影响了一批人,如阿尔卡狄、西特尼科夫等,他们为他的思想所吸引和感召,并为之做出一定的行动和改变。巴扎洛夫还

待人亲和,与农民相处友善,他以来自人民、为人民工作而自豪。在玛丽因诺庄园的时候,他和佣人们相处得很融洽,比如杜妮亚在他每次离开农庄时都会哭一场。

《父与子》:矛盾的巴扎洛夫,迷茫的多余人

但是这样一个具有超凡才华和个人魅力的人,却是出身平民,在一个退伍军医家庭成长。在巴扎洛夫带阿尔卡狄回家的时候:

“一张积满尘垢的粗腿桌子占了窗与窗之间的整个空隙,上面放了许多熏黄了的纸片……一张坐破了的皮沙发挤在两个高大的桦木书橱中间,架上书籍、盒子、鸟兽标本、瓶瓶罐罐乱放一起。墙角里闲置着一台报废了的电机——”

从对于书房的描述中就可以看出其家境并不富裕。甚至,巴扎洛夫本人也承认自己是”过着艰辛和贫穷生活的人”。

平民出生,意味着成长环境与所受的教育都是有限的,但他却永远超凡的才华与魅力,这样一个集二者于一身的人物形象,超脱于出生环境的思想和品格,从一开始就抓牢了读者的视线,不断去探索这样一个人物形象将会有着怎样的经历。

思想意识——唯物主义思想与虚无主义信仰

作为一个学习医科的人,巴扎洛夫的唯物主义思想

非常浓厚。

“我已经跟您说过,我什么都不相信;科学又是什么———是那笼统的抽象的科学吗?某一种某一门的科学是有的,就跟某一种行业、某一种技艺一样;可是那笼统的、抽象的科学并不存在。”

巴扎洛夫反对抽象的科学,提倡实用具体的科学。为了学好医学,给人们带来幸福,他刻苦钻研物理、化学,注重实验,经常采集昆虫标本,解剖生物。最后也因在解剖尸体的过程中因割破手指感染而死,可以说是献生于其所热爱的自然科学。

但巴扎洛克身上又表现出非常明显的虚无主义信仰,成为世界文学中典型的虚无主义者形象。虚无主义是一种全盘否定传统的价值观念甚至道德真理的态度或观点,虚无主义贯穿在巴扎洛夫全部的思想和行动之中。他以批评的眼光去看待一切,“是一个不服从任何权威的人,他不跟着旁人信仰任何原则,不管这个原则是怎样被人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

首先,他否认贵族制度,否认一切权威

,带着批评的眼光去观察这个世界,他是一位革命者,一位想要横扫一切旧社会余孽的革命者。

其次,在哲学上,出于对纯艺术论者那种置社会现实于不顾,一味自我麻痹的生活方式的反感,巴扎洛夫坚持认为艺术、哲学应该对社会、对人民有一种责任感,因此,他反对艺术,否认哲学,其中包括诗歌、音乐等艺术。当尼古拉富有感情地拉大提琴和念普希金的诗时,他认为是荒唐可笑的。

再次,对于自然,他否认大自然的美,“你所理解的大自然的确也是废话,大自然不是一个宇宙,而是一个工厂。我们人就是这工厂里的工人。”在对待爱情上,在他眼里,男人跟女人之间的神秘关系只是生理关系, 而所谓爱情只是一种故意装出来的感情罢了,都是浪漫主义,荒唐无稽。然而当他爱上奥金左娃之后,他也变得陷于其中难以自拔,在奥金左娃拒绝他之后,一贯坚强的他萎靡不振。这与他从生物学、生理学的角度来看待爱情的观念又大相径庭,表现出难以调和的矛盾。

《父与子》:矛盾的巴扎洛夫,迷茫的多余人

身份性质——新人的潜质,多余人的无奈

自从屠格涅夫的名著《父与子》问世以后,关于代表儿子一代的巴扎洛夫的争论就开始了。

一种意见认为,巴扎洛夫代表了新兴的力量,他批判沙俄社会,从事研究自然科学,自己又是个医生,是“新人”的典型,应该予以肯定。一种意见认为,巴扎洛夫身上反映了当时父与子两代人的一些矛盾,但巴扎洛夫不代表时代的主流,基本上属于“多余的人”的类型。

一般意义上的“新人”代表是指平民知识分子,大多出身于市民阶层,他们热爱祖国和人民,热爱科学和劳动,目标明确,勇于实践,品德高尚,具有坚强的毅力,始终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奋斗。其中最具有说服力的“新人”群体是车尔尼雪夫斯基《怎么办》中的所塑造的韦拉、洛普霍夫和拉赫梅托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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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尔尼雪夫斯基像

从这个概念来说,巴扎洛夫似乎是满足条件的,至少是大体上满足。他拥有坚定的信念和理想,想要通过否定破坏俄国现存的社会来达到改造社会的作用。他研究自然科学,坚信唯物主义,和农民等下层人物关系融洽,“我祖父耕田,您随便去问一个您这儿的农人,看我们—您跟我两个人中,他更愿意承认哪一个是他的同胞。您连怎样跟他们说话都不知道!”

但是,他的虚无主义信仰又表现为矛盾性。19世纪俄国文艺批评家杜勃罗留波夫曾说:

“但是巴扎洛夫的形象毕竟不是一个完全的新人形象,巴扎洛夫没有达到`新人'拉赫美托夫那样的高度,拉赫美托夫集知识、意志、目的于一身,在破坏的同时努力建设,他深知时代对自己的迫切需要,以牺牲为己任,把个人私欲抛至九宵云外,这是巴扎洛夫没能做到的。”

他自认为很会跟农民沟通,但在农民眼里他不过是个逗人发笑的小丑。他否定一切传统、权威和原则,却又陷入为否定而否定的怪圈,对于哲学和艺术的否定显得毫无道理。他对于自然科学的研究屡次中断,在他去城里、尼科利斯耶村和第一次回到家里时都中断了自己的工作,在经历了感情上的失败后,再次回到自己家里,即使没人打扰也无法静心地投入作。没过几天,工作的狂热就消退了,苦恼、厌倦和烦躁紧紧地抓住了他。

所以说巴扎洛夫的新人形象其实是不彻底不完善的,并不能称之为“新人”的代表。

巴扎洛夫身上所表现出“多余人”的特点倒是非常鲜明。

他虽然亲近人民,但对于人民也抱着怀疑态度,他打心底里瞧不起农民,认为农民的处境跟他没有多大关系,还调侃地说“俄国的农民连上帝也会欺骗”。在他轻蔑地同农民争了几句之后,他在农民的心目中“不过是一个逗人发笑的小丑”。所以说农民也并没有真正的接纳他,他实际上没有深入到人民内部中去。巴扎洛夫还是十分孤立的。

从整本《父与子》中,我们看到只有阿尔卡狄是他的信徒。他的周围再也没有其他群众。而且就是这个阿尔卡狄,最后也和他分手了。其他受他思想影响的人,如西特尼科夫,也只是将他的学说作为一种炫耀的谈资,“和伟大的叶尼谢维奇-西特尼科夫在一起的朋党是三两个像上面所说的化学家,这些化学家连氧气和氮气也分辨不出,却装满一肚子的否定和自尊。”,作者在作品最后如是讽刺。

巴扎洛夫拥有先进思想,想要打破封建堡垒,但是他下没有与人民群众紧密联系,上受到如巴维尔等贵族自由主义者的阻挠和反对,对于阿尔卡狄等青年的影响也不深入,导致了他在多余人的无奈中郁郁而终。

《父与子》:矛盾的巴扎洛夫,迷茫的多余人

结语

巴扎洛夫形象的矛盾性与作家本身存在很大关联。屠格涅夫在谈到他创作的《父与子》时说:

“主人公巴扎洛夫,是一个外省青年医生本身的性格。依照我看,这位优秀人物正体现了那种刚刚萌生,还在酝酿、后来被称作为‘虚无主义’的因素。”

因此,主人公巴扎洛夫并不是一个成熟的革命者,而只是一个正在走向成熟革命者的过渡性人物,有种种不同的矛盾是理所当然的。

与此同时,这也与作家本人对待民主主义者的矛盾态度紧密相关。屠格涅夫作为一个现实主义作家,一方面批判和反对农奴制,但是贵族出生的影响使得他的这种思想是不坚定不彻底的,在革命民主主义和贵族自由主义之间摇摆不定,难以调和。他曾声明:“我对巴扎洛夫的态度就是这样,因为在日记里提出的那种‘情不自禁的向往’,并不是爱”。

《父与子》:矛盾的巴扎洛夫,迷茫的多余人

屠格涅夫像

当然,时代也局限了巴扎洛夫们的进一步行动。19世纪60年代的俄国革命还只是软弱的时代,只是向巴扎洛夫们展示出信徒破坏的一面,至于怎样建设,时代没有向巴扎洛夫们提供答案。他们的反抗还是朦胧的、被动的,他们的枪还没有找准对象,他们还没瞄准好,就乱放一通。所以巴扎洛夫的存在,是“注定要灭亡的,因为他还站在未来的门口”。

但是这并不意味这巴扎洛夫这个形象是没有意义的,他反映了一个时代平民知识分子的迷茫、坚持和反抗,是俄国社会动荡时期的一个过渡性人物。

黑格尔曾认为:“理想的性格一方面要有一种普遍力量或人生理想作为他的情致的根源,同时还要是一个多方面的丰富的有血有肉的人物,否则就成为死板的公式化的抽象品。根植于普遍力量的情致在性格中须居统治的地位,把多方面的特质融会成为一个整体。这是单一与杂多的统一。”他的复杂性与矛盾性,恰恰丰富了这个文学形象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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