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午朋友夫婦約我在深圳彭年酒店對面的唐悅宮喝早茶，沒想到偌大的酒樓冷冷清清，居然只有我們三個人！看來疫情雖然緩解了，但人們還是非常謹慎，儘量少接觸，少去公共場所，面對如此冷清的場景，讓我這個早已退出江湖的老餐飲人也不勝感慨！
畢竟在廣東，上酒樓喝早茶，那是人們生活中一種不可或缺的習慣，很多人甚至天天如此，一天沒喝早茶，渾身就不舒服，所以若要問十個老廣，至少八個都說喜歡。
就以我這個臺灣客家人為例，這麼多年在商海里沉浮, 早已疏懶應酬, 酒席飯局對我而言, 似乎已提不起什麼興趣, 畢竟過去先後投資開過五家餐廳夜總會, 粵菜潮州菜臺灣菜本幫菜, 花樣經翻來覆去, 山珍海味家鄉小菜早已吃膩，人到老年, 也變得喜歡安逸起來, 除了外地朋友來深圳我必須做東請客之外, 大多數的應酬我都是能推則推, 客氣過後, 心裡總會慶幸自己免去了鞍馬勞累，打足精神，強顏歡笑，奔波周旋的負擔, 可以平心淨氣無憂無慮地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
與外界保持適當的距離, 這也是一種生活方式, 尤其對於我現在這樣以文為生的思想者，因為思想者都是孤獨的, 太多的交際應酬，必然會耗費時間與精力。
然而對於早茶, 我卻情有獨鍾, 尤其是在深圳喝早茶, 這已成為我與家人或朋友每個週末的保留節目, 至於和朋友談生意或聊天, 約在酒樓裡飲早茶, 我也是有邀必應, 欣然前往。
說來也是奇怪, 到深圳之後, 我在吃喝方面沒甚長進, 喝早茶卻成了無法抗拒的嗜好, 別人約我, 凡請必到，我邀別人，亦奉早茶。
仔細一想，喝早茶開銷便宜當然是一個理由, 但不拘客套隨心所欲卻是一個重要原因。
喝早茶的地方往往是三教九流人聲喧鬧, 你看別人, 別人看你，見面打個招呼, 沒事寒暄幾句，互相搶著買單, 彼此儘管客氣，非常隨便, 非常輕鬆, 非常閒適，無聊的就東張西望, 可聊的就高談闊論，反正除了別人為你斟茶時, 你用食指與中指在桌上輕叩三下以示謝意之外, 喝早茶是沒有太多講究的。
說起用雙指叩桌的禮節, 還有個十分有趣的典故。
話說當年乾隆皇帝下江南, 與太監換上平民衣著上酒樓吃飯, 店小二將茶送上來之後, 乾隆隨便地拿起茶壺就往太監的杯裡倒茶，這太監受寵若驚, 乾隆爺親自倒茶, 這是皇恩浩蕩哪！ 太監頓時本能地就要甩袖子下跪謝恩, 但乾隆迅速用眼神制止了他：不許暴露身份！
你想, 在大庭廣眾之中跪下來行禮, 除了皇上還能有誰?
太監畢竟機靈, 馬上醒悟過來，但皇上如此禮遇, 奴才怎能心安理得?
情急之下, 太監忽然心生一念, 馬上用右手食指與中指合併彎曲, 以第一個指節在桌上連叩三下, 以此暗示奴才下跪謝恩。
乾隆見此會心一笑, 心照不宣。
此段故事從此流傳江湖, 逐漸演變成中餐禮儀中一個重要內容。
其實喝早茶真的很隨便也很經濟, 三五小碟, 幾籠蒸品, 一碗煲粥, 滿打滿算, 一個人的開銷用不了二三十元錢。
邊吃邊聊或翻閱一下當天的早報, 眨眼就近中午, 順帶著連午餐也可省下來不必破費，此種閒情雅興輕鬆愜意，豈是宴席或派對所能無法比擬？
而且早晨喝茶, 茶水會有效地幫助你清洗腸胃, 排除體內殘留的毒素與多餘的脂肪, 真正可以起到減肥的作用。
難怪廣東人極少有身形肥胖臃腫者, 早茶的功勞可見一斑！
這些年我去過許多地方, 只要有可能, 總是會去當地著名的粵菜酒樓喝喝早茶, 順便會會客或談點正事什麼的。香港、廣州、佛山、上海、蘇州、南京、杭州、北京、西安、鄭州······我發現各地的早茶也是各有千秋。
例如上海南京東路步行街的新雅粵菜館, 早茶品種少，價錢也很貴, 而且過去有段時間，上午10時早市就結束了, 讓我等習慣睡懶覺的，早茶沒有吃到，卻吃到了閉門羹！
再譬如杭州西湖六公園內的湖畔居酒家, 居然把原本隨意的早茶弄成了自助餐, 硬性規定每位票價最低四十八元, 最高一百二十八元, 也不知它是喝早茶還是嘆風景。
而在香港喝早茶, 雖然出品不錯, 環境也上佳, 但與廣州深圳相比, 畢竟貴了許多, 內地掙錢香港花, 偶爾幾次還可以, 天天光顧則肯定捉襟見肘，難以為繼！
哪像深圳當年, 早茶的大中小點一律三元八, 便宜到死, 而且品種上百樣, 可現點，可自選，可定製，可叫外賣, 攤開來琳琅滿目, 推過來熱氣騰騰, 人來人往, 熱鬧非凡, 動靜皆宜, 豐儉隨意，真的是吃足人氣, 喝夠福氣, 非常享受, 隨心所欲。
在深圳喝早茶, 人們絕少會東家長西家短地搬弄是非, 好像一到了廣東, 入鄉隨俗, 連最喜歡講別人閒話的上海小姐, 最喜歡嘮叨嘮嗑的東北大娘, 最喜歡侃大山的北京哥們, 都會受到廣東人處世態度的影響, 說的淨是些炒樓、租房、生意這些如何賺錢的門道。話題海闊天空, 內容五花八門, 但很少偏激也絕不過分。說的人笑嘻嘻地說, 聽的人笑嘻嘻地聽, 聲調雖然不低, 嗓門卻不會大, 而且無一例外, 喝早茶時幾乎都在講廣東話, 好像不這樣拉長了尾音說鳥語, 會被周圍的茶客視為外人。
記得我剛到深圳那時, 應生意場上的朋友邀約去酒樓喝茶, 最頭疼的就是聽對方嘰嘰呱呱一席話, “早生”、“嘸賽”、“嘸乖”、“食佐先", 我“蒙察察”一頭霧水, 聽了半天仍舊啥意思也不懂。
後來喝早茶次數多了, 耳濡目染, 總算聽出些門道來。所以我勸剛來深圳的人, 要想融入嶺南文化, 學會廣東白話, 最好的辦法就是喝早茶, 在那個嘈雜熱鬧的氛圍裡, 你可以從阿公阿婆的嘴裡聽到客家話、潮州話、汕頭話、白話, 你還可以拿腔拿調地模仿, 學說方言俚語, 而不用顧忌說得不像話而被人笑話。
因為基本上, 你“識聽嘸識講”, 說得讓廣東人聽起來也“蒙察察”時, 廣東人最多也就是嗔你一句"七喜”, 意思有點像普通話裡罵人“神經病”, 但卻更多嗔怪的成分, 更像是在善意的嘲笑。
在這樣的語境中, 喝早茶便成了一種極具休閒的餐飲文化, 它無需顧忌, 沒有壓力, 散座可以, 拼桌也行, 排隊等候更是天經地義, 無論你是否熟客, 反正酒樓裡的經理, 主任, 領班, 服務生, 個個都會滿臉堆笑過來和你打聲招呼： “早生！”然後給你找位, 開卡, 上茶。
如果你是熟客的話, 不用你暗示或提醒, 經理便會在你的卡上籤單免茶。
雖然省不了幾個錢, 但也是對方一片心意, 並且讓你在同行者及鄰桌面前會很有面子。
豉汁風爪、牛百葉、芋頭排骨、蠔油生菜, 蝦米腸粉、奶黃包、狀元及第粥、菜乾豬骨粥、鹹魚花生粥, 隨你點, 隨你飲, 隨你品, 隨你吃多少, 隨你坐多久, 隨你什麼時候買單, 反正一切皆隨你意！
在深圳喝早茶, 你不用擔心消費太少而有什麼不好意思, 更別擔心休市時間到了或者座無虛席而催你買單, 你儘可以像在自己家裡吃早餐那樣愜意和閒適, 隨便！
特別是在深圳這個地方, 餐飲業的服務態度與服務水準非常人性化, 常常讓你受寵若驚之餘, 還覺得一切都非常自然。
這就是真正的舒服！
唉，寫到這裡，口水又快流出來了，祈願疫情儘快過去，陽春三月，我們又能在酒樓裡盡情享受早茶那份美味和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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