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南柯太守传》说起:误入异世界的凡人们

南柯太守传:

“东平淳于棼,吴楚游侠之士。嗜酒使气,不守细行。累巨产,养豪客。曾以武艺补淮南军裨将,因使酒忤帅,斥逐落魄,纵诞饮酒为事。家住广陵郡东十里,所居宅南有大古槐一株,枝干修密,清阴数亩。淳于生日与群豪,大饮其下。贞元七年九月,因沉醉致疾。时二友人于座扶生归家,卧于堂东庑之下。二友谓生曰:“子其寝矣!余将秣马濯足,俟子小愈而去。”生解中就枕,昏然忽忽,仿佛若梦。见二紫衣使者,跪拜生曰:‘槐安国王遣小臣致命奉邀。’……”


由《南柯太守传》说起:误入异世界的凡人们

连环画《南柯太守传》


南柯一梦的故事由此开篇。

如今扬州有巷子里还有一株老槐树,据说是南柯一梦中淳于棼误入的槐安国,树心已经中空,却仍有枝叶。

这个故事很多人都耳熟能详,淳于棼误入槐安国,被招为驸马,做了南柯太守,荣耀显赫,盛极一时。后因檀萝国来犯,吃了败仗,公主去世,他渐渐被国王猜忌,失去往日的荣耀,爬得有多高,摔得有多惨。最后被遣送回家,沿途都是破车惰卒,猛然惊醒,才发现不过大梦一场。

但真的是梦吗?

他挖开院中大槐树,发现槐树下有座巨大的蚁穴,两只大蚂蚁,是国王与夫人,堆积的泥土,是辉煌的楼台宫殿,废弃的大龟壳,是他经常打猎的龟灵山。而檀萝国,只是檀树下的另一个蚁穴。

似梦非梦,似真非真,实为南柯一梦。创作者的灵感可能来自庄子。

一是蜗角之争,蜗角之争说是蜗牛的左触角和右触角上各有两个国家,天天打仗。

二是有名的庄生梦蝶,梦中究竟是庄生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生。

这和《黄粱梦》的故事还有些不同,这里的主角在梦中确实误入了异世界,他成为了蚁穴中的一只蚂蚁,又或者是蚂蚁变成了国王。

是梦,隐喻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是小,都是选了蜗角、蚁穴如此渺小的空间为一世界,反衬其中获得风光富贵的荒唐可笑。


由《南柯太守传》说起:误入异世界的凡人们

庄生梦蝶图


《酉阳杂俎》中记录过一个类似的、误入异世界的故事:《长须国》

武则天时期有位士人随新罗的使者出海,被大风吹到陌生的地方,此地名扶桑洲长须国,国人皆长须,语言与唐朝语言相同,只是相貌、衣服、建筑有些不同。士人在这里倍受尊敬,国王拜士人为司风长,又招为驸马,让他过上了有钱有势的日子,只是他不太喜欢自己的妻子,因为妻子脸颊有须。

在长须国过了十年,士人有了一儿二女,忽然有一天君臣忧戚,说是国家有难,危在旦夕,只有驸马才能救他们。国王拜托士人去找海龙王求救,说是东海第三汊第七岛长须国有难求救,国王嘱咐再三,为士人准备好船桨送他离去。

士人登舟,瞬间就抵达了岸边,来到了龙王所在的龙宫。

龙王也非常尊敬士人,士人将长须国国王的话转告给龙王,龙王却说境内并没有这一国家。

士人恳求再三,龙王又命人仔细寻找,一会儿功夫,使者回来禀报:“这岛产的虾子,是这个月供应给大王的食物。”

龙王笑说:“客人是被虾精迷惑了。”

他引士人来看,一间屋里放着数十个铁锅(原文为铁镬),里面盛满了虾子。其中有一锅里有五六头红色的虾子,大如手臂,见到士人,在锅里跳跃,像是在求救。

仆从说:“这是虾王。”

你看威风凛凛的国王,不过是待烹煮的锅中虾。

士人不由悲泣,毕竟已经在长须国生活十余年了。龙王看在他的面子上,放生了虾王一锅。又派使者送士人回到中国,一夕至登州,登州即现在的烟台一带,蓬莱传说盛行。

士人回顾二使者,只见两条巨龙腾空,杳然无踪。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很多事没有再交代,比如在长须国十年,归家后是过去了多久呢,还有他的妻子儿女又是如何。

最终也是世事一场大梦。

类似的叙事还有很多,比如《聊斋志异》里的《莲花公主》,里面是主角窦旭梦中误入了蜂巢,娶了美貌的蜜蜂公主。新婚当夜,有大蟒蛇来袭,国家危在旦夕,公主伏在床榻痛哭,嘤嘤嘤渐渐变成嗡嗡嗡,窦旭醒来发现有蜂子二三头,飞鸣枕上。


由《南柯太守传》说起:误入异世界的凡人们

《聊斋》莲花公主


这些故事想说明什么呢?

或许就如《南柯太守传》的作者李功佐写道:

而窃位著生,冀将为戒。后之君子,幸以南柯为偶然,无以名位骄于天壤间云。

他劝说汲汲钻营富贵权势的世人,将功名财富视为蚁穴中的一梦,不必执着也无需夸耀。他的主角淳于棼感受到了人生的虚幻,百年也是弹指一挥间,戒了酒色,信奉道教。

任你娇儿美眷,任你富贵功名,不过是蚁穴蜂巢里头称大王。说丧也丧,说有趣也有趣,不如意的时候想想这些话,还能做些安慰,但风光时才最容易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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