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接到老李的投訴。
電話中，民警問是什麼情況。
老李說：“警察同志，你們趕緊過來看看吧，有個老頭坐在我店裡，一坐就是大半天，佔了座位，卻不點餐。”
電話那頭，民警溫和地說：“你有沒有跟他講道理？”
“問題就出在這裡，他好像，腦子有點問題。”
“哦？什麼問題？”
“跟他好好說話，他有一句沒一句的回答，好幾天過去了，什麼也沒說清楚，他就那麼坐在那裡，我們試過拉了他一次，可他力氣大得很，沒兩個年輕人拉不動，再說了，我們誰敢真的用力拉他啊，萬一摔一下，我們小店還不賠倒閉？”
民警又問：“他每天都來嗎？”
“對，從，從上個星期六開始，連續五天了，每天都是十一點多來，一坐就坐到下午兩點，搞得中午吃飯的客人沒地方坐。”
“他自己不吃飯？”
“對，坐著的這段時間，他不吃飯。”
“就這麼坐著？什麼也不幹？”
“是的，什麼也不幹，而且，每次都坐同一個位置，坐下後，兩隻眼睛就盯著筷子籠裡的筷子，民警同志，你過來看看吧，我們怕，怕他是精神病，實在不行，以後我們要設立崗哨了，在門外攔住他。”
第二天上午十點半，兩個民警到了老李的店。
老李趕緊給民警倒了水，看了眼手錶，說：“快來了。”
民警坐下來，又瞭解了一些情況，順便查看了一下老李的營業執照，時針已經指向了十一點。
“來了！”
只見一個清瘦的老頭，穿件舊得發黃的襯衫，直愣愣地向店門口走來。
民警往店門口一站。
“啊，啊，你們擋我幹什麼？”老人推民警。
民警一邊避讓，一邊仍舊封住門口，問：“老人家，你是來吃飯的嗎？”
“呃，嗯，吃飯，我來吃飯。”
民警回頭看老李一眼，意思說：“人家現在說了要吃飯，那可不能擋在門外。”
老人進了店裡，往固定的位置一坐，雙手平平地放在桌上，兩眼盯著筷子籠裡的筷子，彷彿老僧入定。
老李看了眼民警，拿著菜單走過去，往老李面前一放：“這位老人家，請點菜。”
老人眼皮都沒眨一下，伸手推開菜單。
老李苦笑。
民警見狀，走上前，說道“老人家，你不是說要來吃飯的嗎？”
老人沒回答。
民警耐心地拉過一把凳子，坐在老人對面，看著老人的眼睛，問：“你不是要吃飯的嗎？”
“是，是吃飯。”老人嘟噥著。
“那為什麼不點菜呢？”
“吃不了飯。”老人輕聲說。
“什麼？”
“吃不了飯。”老人重複道。
店門推開，陸陸續續有客人進來了，看到民警，愣了一下，老李示意他們照常就餐。
民警湊近，說：“如果你不吃飯，那能不能先回家去呢？這裡是飯店，你這麼佔著座，會影響別的客人。”
“她不吃，我也不吃。”老人說。
“誰不吃？”
老人沒有回答，盯著筷子的雙眼，緩緩流出淚水。
民警越來越覺得蹊蹺，問：“能看一下你的身份證嗎？”
老人默不作聲地從口袋裡掏出證件。
“王國兵。”年長的那個民警念著這個名字，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拿出手機發了個信息。
幾分鐘後，手機響起，那個民警看了眼信息，說道：“你老伴是不是去年走的？”
老人無聲地點點頭。
民警轉向老李：“你這個店是去年開的吧？”
“對，還不到一年。”
“以前是什麼店？”
“以前，是家粥鋪，賣粥的。”
老人聽到“粥”，身子突然一震，顫巍巍地伸手抽出一雙筷子，在空中划著，嘴裡唸叨著什麼。
年長的民警又給醫院的朋友發了一條信息。
很快有了回覆，“去年七月底，一個女性胃癌患者去世。”
今天是七月二十五號！
民警轉向老人。
老人看著筷子籠，自言自語道：“去年這時候，你生了病，我們每天都來這裡，點你最愛喝的蘑菇雞肉粥，可是，你胃痛，一直痛，一口也喝不下，喝不下我們也要點，每天來一次，坐兩個小時，聞聞粥的香味。”
民警轉向老李：“去年那家粥鋪為什麼不開了？”
“我接手的時候，聽說是老闆回老家了。”老李說。
王國兵低著頭，右手握著筷子，在桌子上輕輕敲著。
“老大爺，我們懂了……”
“你們懂什麼？人死了，粥鋪也沒了 你們還不讓我坐這裡……”
老李轉身走向廚房，十分鐘後，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蘑菇雞肉粥：“這個粥菜單裡沒有，但我們也能做，老人家，你要不要嚐嚐，沒事，你坐著，我們不趕你。”
老人坐著，雙手撫在碗沿，突然低下頭，呼哧呼哧地吃了起來。
吃完，依舊怔怔地坐著。
老李讓民警回去了，從那天起，王國兵每天都來，老李每次都給他端一碗粥，從不收錢。
老人有時能把粥喝掉，有時一口都沒動。
七月的最後一天，老人喝完粥，對老李鞠了一躬，說了聲：“謝謝。”
老李笑著說：“明年這時候你可以再來，如果我們這家小店還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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