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略出了問題。
“沒錢”兩個字，貫穿了老汪與前途汽車長達數月的討薪拉鋸戰。
據內部員工介紹，前途汽車將員工分為ABCDEFG七個職位層級，從去年7月開始，前三個級別的員工最先開始停止發放工資，D、E、F、G級則在去年八九月出現同樣狀況。今年2月，前途汽車推出離職結清協議，要求員工主動或協議離職，否則將強制解除勞動合同。
一名前途汽車員工向未來汽車日報（ID：auto-time）透露，信用貸、拖欠的工資加上購買公司股票的錢，最早加入該公司的前十幾名員工每個人動輒被欠款百萬元起。
沒有錢結清工資
沒有時間期限的等待，讓老汪開始懷疑等待的意義。
前途汽車從去年7月就出現了工資難發的情況，但當時不少人仍相信這只是公司“短暫出現問題”。直到工資被拖欠了數月，社保和公積金斷繳，他們才意識到，問題遠比自己想象中嚴重。
和公司博弈討薪的這些天，老汪的心情“經歷了很多變化”。一開始資金有限，公司提出來先給一線員工發工資，其餘人等到過年再補發，他和同事都表示願意配合。大年三十兒那天，“大家拿著手機一直等，最後還是一分錢都沒有”。
直到公司推出各種“不平等條約”，員工才開始想各種辦法“製造動靜”，試圖引起媒體和高層關注。他們拉橫幅，在公司一樓大廳鋪著毯子靜坐，微信群裡甚至流傳著有人因拿不到工資準備跳樓的視頻。老汪據理力爭卻屢屢碰壁，反饋回來的永遠只有兩個字——“沒錢”。
零星的媒體報道引起了公司高層注意，但並未解決任何實質性問題。CEO陸群在工作群裡發了火，質問員工“是想捧我當網紅嗎？”但前途汽車並未正面回應員工的討薪訴求。
前途汽車董事長陸群 來源：官網
被視為“救命稻草”的警察的出現後，討債員工得到了與CEO陸群見面的機會，但得到的答案和之前的溝通結果相比並無進展，仍然是漫長的等待。
一位2016年加入前途汽車的老員工告訴未來汽車日報（ID：auto-time），他4年來勤勤懇懇工作，“公司讓奉獻我奉獻了，股票也買了，AB貸讓借款我也借了，欠了9個月的工資不哭也沒鬧，一直默默堅守崗位，現在要離職了還要忍受霸王條款，默認自願離職，默認放棄賠償”。
他表示，自己可以放棄賠償，前提是股票、工資、借款給出一個明確的還款時間，“哪怕時間延後我也願意等”。但現實是，他嘗試的所有溝通都無疾而終。
前途汽車宣稱，從去年7月開始融資困難，進入嚴重資金短缺階段，“公司感謝各位困難時期的不離不棄，待公司脫離困境，再請大家一起共創前途”。老汪稱，這些反覆出現的程式化語言聽起來誠懇，但落到最後都歸結為“沒有錢結清工資”。
今年2月，前途汽車的母公司北京長城華冠推出離職結清協議，讓員工自行決定去留。按照協議，前途汽車員工如果選擇主動離職，可以在5月底前結清工資，無賠償；如果選擇協議離職，可以拿到國家規定標準的N+1賠償金，在2020年8月31日之前結清工資。
在給員工的通知中，前途汽車方面表示，如果不接受主動離職或協議離職，將和員工解除勞動合同，即使員工申請仲裁也不會和解，“二次庭審的週期在3-6個月，為了大家能夠及時拿到錢解決眼前困難，請大家採取離職結清的方式”。
值錢的只剩下地皮和資質
前途汽車陷入資金困難的漩渦，拿不到錢的焦慮擔心、身上揹負的養家餬口的壓力以及行業不景氣工作難找的擔憂，每一件事情都在不斷消耗老汪所剩無幾的耐心，壓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覺得自己心中有無數個矛盾體，因為欠薪半年之久卻遲遲沒有解決辦法，讓他對這家原本很有感情的公司充滿了痛恨，“但另一方面我也希望它好，因為只有它好起來，我們才能拿到活命錢”。
儘管聲稱失望透頂，但公司裡的任何風吹草動仍能輕易點燃他們心中的希望。
去年9月，前途汽車曾以部分員工信息辦理信用貸，用於補發部分基礎員工的工資。去年10月，前途汽車又傳出了即將完成新一輪融資的“好消息”，據傳資金會在11月陸續進入，給員工補齊工資。但很快，工資再次難以為繼，員工公積金停繳。
前途汽車員工陳松告訴未來汽車日報（ID：auto-time），3月有抵押公司出現在工廠實地考察，但抵押了廠房和設備，能夠對深陷谷底的公司起到多大的作用，他自己心裡也沒數。他期望政府能夠出手相救，“目前公司值錢的只剩下地皮和雙資質了”。
事實上，發出危險信號的不止前途汽車。從去年下半年開始，華泰、眾泰、長江、綠馳、雲度、博郡、前途都相繼被爆出欠薪的消息。今年3月，深陷資金困境的綠馳汽車被河南政府“兜底”，成為造車新勢力中第一家被國資控股的企業。蔚來汽車與合肥政府牽手，拿到了超100億元的救命錢。幾乎彈盡糧絕的博郡汽車則在等待天津政府出手相救。
博郡iv6 來源：官網
現金為王的艱難時期，只有融資到手才算吃下了定心丸，但非每個困境中的造車新勢力都有這樣的好運氣。
儘管蔚來、威馬、理想、小鵬、奇點等頭部造車新勢力自去年以來仍陸續有融資消息公佈，但融資速度放緩、資金遲遲未到賬、融資金額不及預期等問題在行業內越來越普遍。遲遲未能融資成功的前途汽車，資金問題日益嚴重。
今年3月11日和17日，由於未能按照約定向慶典服務提供方支付酬勞，陸群被蘇州市虎丘區人民法院採取限制高消費措施，不得實施高消費及非生活工作必需的消費行為，包括買房、旅遊、子女就讀私立學校等。
公司戰略出了問題
轟轟烈烈的新造車運動剛拉開大幕時，前途汽車曾被視為“潛力股”。
技術出身的陸群早在2015年正式創立前途汽車之前，就於2003年創立了汽車設計公司長城華冠。2010年，長城華冠就設立電動車事業部，研究電動車技術。幾年後，面對如火如荼的造車運動，陸群正式殺入新造車行業。
前途汽車成立後，相繼獲得發改委和工信部的雙重資質，並在蘇州地方政府的支持下建起前途汽車蘇州基地，一期投資超過20億元，先期計劃產能5萬臺。
2014年4月北京車展長城華冠的展臺上，前途汽車首款概念車K50首秀亮相，一時風光無兩。但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外形吸睛、定位高端的K50都只活在車展和PPT裡。
在陸群看來，前途汽車首款量產車型最主要的任務，是給品牌“定調、定位、定空間”。因此，K50產品定位為純電動跑車，售價高達70萬元起。這款車上市初期，陸群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直言，K50從價格甚至性能方面並不盡如人意，但就企業大局觀而言，這款產品可能僅僅是其衝破燃油車市場的其中一顆“子彈”。
前途K50 來源：官網
一位前途汽車員工向未來汽車日報（ID：auto-time）透露，公司內部曾寄託於先用跑車打開市場，再推出其他中低端產品，內部也已經有豐富的產品規劃。
2018年4月，前途汽車表示，除了首款純電動跑車K50，公司還將基於三大平臺推出10款新車。其中包括轎車、中大型乘用車、小型乘用車等不同類型的車型。但其定位中低端的轎車前途K20在車展亮相之後，再無任何實質性進展。
前途運動跑車K20 來源：官網
陳松告訴未來汽車日報（ID：auto-time），定位於微型車的K10曾經接近量產，“過年前已經找了供應商，準備實施生產，但去年12月因為資金等問題不了了之，之前規劃的其他車型也都停留在概念車的階段”。
然而，K50這顆被寄予厚望的子彈，並沒有為前途打開一片新天地。試圖走和特斯拉一樣高舉低打、先生產跑車進軍高端市場再“降維打擊”的前途汽車，戰略並未奏效。
過於高昂的定價和小眾定位，為前途K50的出師不利埋下了伏筆。經歷幾年“難產”後，K50於2018年三季度趕上了第一批量產交付的大潮，但自上市之初便引發了諸多爭議，市場並不買賬。老汪記得，之前公司內部對於銷量並沒有太高期待，K50上市一年時間後總上牌量未超過200輛。
老蘇認為，最核心原因的在於公司“戰略出了問題”。
在一位汽車行業投資人看來，前途K50本身的定位決定了它無法成為一款走量車型。“他們對標的保時捷718本身就很小眾，車的表現並不亮眼，也還要去跟保時捷競爭，想拿到市場份額的難度太大了。”
陳松也向未來汽車日報表示，“自己造的車肯定心裡有數，公司之前的背景主要是汽車設計方面，能夠發揮在造車上面的經驗有限，和其他合資品牌肯定是沒有辦法比。”
（應受訪者要求，本文中老汪、老蘇、陳松均為化名）
作者 | 王妍
編輯 | 吳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