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應邀去參加外甥小胖子的三週歲生日宴會，預感得到證實。再一次的，沒有看到孩子的爸爸出現。
說實話我真的很難開懷笑起來，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縱觀宴會周遭，將近一百平的空間，豪華氣派的富麗裝潢，兩個不離左右的服務員，獨立衛生間，一應俱全的電器，無不體現了這家飯店的高檔層次。
飯桌很大，足可以坐上十四五人，實際帶上孩子只有我們大小六個人，多少感覺到了空落。
結束告別的時候，我還是沒有忍住內心的疑問悄悄問她“妹妹，你過得開心嗎？今天孩子生日，孩子爸爸怎麼又不在呢？又是忙嗎？”
表妹平靜得說，是啊，他忙。我挺好的，想買什麼買什麼，想怎麼玩怎麼玩。下週他說帶我們去北海看套房子呢，那邊的空氣挺好，看好了就買。
我說，我問的是你的心，過得高興嗎?
嗯，還好了。是的，挺好！她頓了頓，補充著肯定的語氣。我也一時無語，告辭回家。路上很多思緒飄過卻沒有頭緒，總感覺怪怪的。
走到小區門口，看到我們鄰居小吳一家三口。五歲的兒子耍賴不肯走路，小吳兩口逗著哄著，最後由小傢伙指揮著，爸媽兩個人握了自己的手腕，再互相握住對方的手腕，形成兩個圓圈。小傢伙坐上去高高的，一手摟著一個，由爸媽一晃一晃的拖著往前走，滿臉得意得高喊，我又坐花轎啦！ 小吳兩口子笑的不可開支，幾次直不起腰來。周圍的鄰居們看了也都被這開心的一家三口感染的合不攏嘴。
原來就是這個。我心裡頓然明白。就是這樣一家三口開心嬉戲的場景，我在表妹的家庭從來沒有看到過。
外甥小胖過了三個生日，因為距離近，我每年都被邀請參加，卻一次都沒在生日宴上看到孩子的爸爸。表妹每次都是說，他今天忙呢，讓我請大家一起玩。
在表妹的朋友圈裡，和所有新媽媽一樣，記錄著孩子長大的一點一滴。
孩子第一次游泳，第一次去採摘園，第一次去海邊等等，但是所有的場景裡面，從來都是孩子自己或者母子合影，從來沒有看到過爸爸的哪怕背影。
他們結婚五年來，這個妹夫我也只見兩次。
一次是表妹結婚的家庭宴會。對，是宴會而非婚禮。
結婚前表妹跟家裡說，他說不是年輕人了，不喜歡熱鬧張揚，就不辦婚禮了。
家裡幾個表姐妹很是不樂意，特別是舅舅火冒三丈說：為什麼不辦？就這一個孩子，一輩子只有一次，讓親戚朋友都來熱鬧一下怎麼了？
表妹做出一副大度的樣子說，那些不都是形式嘛，有什麼意思啊！他不想辦就算了，不想讓他不高興！
其實明顯可以感覺到表妹的為難。自己的內心是和家人一致想要個排場圓滿的婚禮的，但是又不想違逆未來老公的意願。那份小心翼翼的周旋，一旁的我都看在眼裡。又心疼又不屑，非找個有錢人，中年老男人，哪還有一份生活的熱情？
作為女孩子，哪個不想做一次美麗幸福的新娘，哪個不想要一場熱鬧感人的婚禮呢？
但是我這妹妹，硬是抗下了家裡紛紛嚷嚷的壓力，就在家庭群裡曬了一下她的結婚證，算是通知大家了。請直系親屬十幾個人一桌吃了頓飯，算是個結婚宴會，
中年新郎露個臉打了一圈招呼舉舉杯，提前就退場了。大家都覺無趣，但看著舅舅舅媽剋制的臉色，也都沒在說些什麼。
還有一次是表妹馬上要生孩子之前，看到孩子爸爸趕到跟前。纖瘦體弱的表妹始終很鎮定，咬著牙沒喊痛。
表妹的老公對我和舅媽說，她挺懂事的，表現的很堅強。聽上去是在誇獎妹妹，但是我覺得怎麼這麼不順耳呢？難道一個產婦痛的呼天搶地就是變現得不懂事了嗎？
表妹在本市最高檔的月嫂中心住了一個月回家了，我去家裡看望的時候，沒有看到孩子爸爸。問起來，表妹若無其事得說：
我讓他爸爸去那套房子住了，孩子夜裡總愛哭鬧，我怕他睡不好。那邊也有保姆照顧他，能休息的好一點。我這也有保姆呢。
我都有點倒吸涼氣，心裡百種滋味。
這還是夫妻嗎？做老婆這麼懂事?這麼體貼入微？一個新媽媽不需要陪伴?不需要傾訴？不需要撒撒嬌耍耍小脾氣嗎？
一個能做家務回看孩子的高級保姆，能代替一個老公的位置嗎？曾經那麼小脾氣的傲嬌女孩，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乖巧獨立了？
當初一心要嫁給金錢的妹妹，過得真的開心嗎？
說起來表妹的婚姻選擇，於我，曾經有很大的思想差異。
舅舅舅媽在同一家工廠上班。改革開放以後，廠子破產。兩人同時失去經濟來源，沒有什麼文化和技術，只能在家附近打打零工掙點家用。日子過得精打細算，窘迫清貧。表妹是第一代的獨生子女，纖瘦苗條，膚白清秀。卻有一副和外表毫不搭配的火爆小脾氣，隔三差五會有一出家里人吃不消的爆發。高中畢業後就急著打工掙錢，因為脾氣不好，也是隔三差五的換工作。到了她談婚論嫁的年紀，直到二十八歲了，還沒等到她好事要來的消息。
有一次過節大家難得聚在一起，就打趣說她的擇偶標準肯定很高所以拖這麼久。
表妹認真地說，其實我的要求很簡單啊，就一個標準，要有足夠多的錢就行。其它方面，說得過去就好。
那有多少錢是足夠多呢？
起碼是僱得起保姆的，更不需要因為買車買房鬧矛盾的，還得能給我買個門面房收租金的，這樣過起日子來，哪裡還會生什麼悲哀生什麼閒氣啊！再說，我爸媽萬一生了大病，也不會因為沒錢看病發愁了吧！
我們又問，市裡面有錢人好多啊，這麼多年都沒遇到個嘛？
有錢也得看好了呀。我不找自己正在創業的，因為不確定未來一定能成功。也不找官二代，因為嬌生慣養不好伺候，也不能找土豪，那樣的人生活太沒品位。就得自己能掙錢，已經有足夠的資本，但是也不能太花心張揚的性格。
這一條兩條三四條的誇誇其談，聽得我們哈哈大笑，說這麼多要求還算簡單？那你只能找個二婚三婚啦。
那又怎麼樣，初婚的有幾個有錢的啊？ 表妹毫不在乎得把蔑視我們一眼。當時我驚訝於女孩出奇的理智冷靜，又感覺庸俗難耐。
於是就旁觀著她那麼些年，告別了曾經的初戀男孩，那是一個只會啃老的官二代。又告別了一擲千金的拆二代，又拒絕了高中同學暗戀多年的表白，雖然是個高顏值的創業者。直到遇到了她自己打工公司的老闆。
老闆大表妹15歲，離異兩次，一對兒女已經幾近獨立。一副成功男士的派頭，名下產業很多，公司規模夠大，身邊常帶著司機和助理。雖然年齡差異很大，恰恰符合了表妹擇偶標準。
但是事業有成的中年男人，已經閱人無數，又是多金單身，身邊從不會缺少獻殷勤的女人。年齡的差異讓他對年輕時尚的生活完全沒有興趣，聽說他不喜歡年輕幼稚的女孩，表妹馬上收起了以前時髦年輕的打扮，做髮型買套裝儘量讓自己顯得成熟一點。在他跟前始終表現的極其溫柔、懂事，體貼又省事，費勁心思和波折，終於在競爭者中成功勝出。
於是，就有了這份女孩不要婚禮的婚姻。
這幾年有了外甥以後，看到過她因為孩子淘氣熬夜太累，跟爸媽跟前委屈掉淚。但是從不會說讓孩子爸爸幫忙看護一夜自己能休息一下。
看到過保姆休假不在，她會帶孩子去各種餐廳飯店或者外賣，從不會要求孩子爸爸回家親手做一頓飯菜。
即使有一次她自己發燒的厲害，她又不放心新來的保姆單獨在家看孩子。就請她爸媽到自己家看著孩子，由我去醫院陪她打針輸液，也不會給自己的老公打電話求助。反而是接到問詢的電話時，還硬打著精神說，你忙你的就行啦，我沒事、能堅持！
掛了電話扭頭卻靠在我的肩膀難受的默默流眼淚。
看著那麼瘦弱的小女人，在老公面前表現的那麼堅強，省事，但是在家人面前才流露出無助、難受，
忍不住得心疼她。但是我知道，我也幫助不了她。因為有一些幫助，只能是來自特定的那一個人才有意義。
她的朋友圈裡除了孩子還會經常發一些文章，發的題目是，愛情和禮物都別伸手去要！ 或者是：最好的夫妻是付出有回應！等等此類。
我知道她在暗示誰，暗示對方該做點什麼。也大概能體會她外表衣食無憂的生活下面，還缺少著什麼。
但是也知道，她不會張口去要，她想要的愛，想要的禮物，想要的回應.....因為她要表現的懂事乖巧。
她有她自認為最好的相處方式，她得到了自己一直嚮往的經濟物質。她不敢貪心，不多奢求，但是又怎麼會不在內心想要一份深情的體貼，要一個熱情的擁抱？
這兩年來，我因為家庭的變故。經歷了財產損失、乃至驟然減半的收入，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經濟壓力。
養育孩子、人情來往、衣服鞋帽、美容按摩、假期旅遊等等以前認為很隨意的消費開支，都開始變得精打細算起來。能省則省，能免則免了。每一次消費付款之前都會問一下自己，能不能延遲消費?還有沒有更節約的開支呢？
雖然維持各項開支還可以勉強做到平衡，但是以前那種富裕有餘的底氣真的是蕩然無存了。心裡多了些許不安與危機，很多說不出的憂慮時時壓制在心裡。
這才終於理解了表妹當年的那份冷靜的現實。
她從小生活在經濟窘迫的家庭，壓抑了作為孩子很多對美好事物的願望。看到了父母一代貧賤夫妻百事哀的現實問題，內心也向往著很多同齡人穿金戴銀，肆意張揚的生活。她需要的很多很多的錢帶來的安全感和盡情釋放。在太多的現實壓抑面前，再追求愛情，就顯得那麼蒼白空洞、失去意義。
如果表妹自幼家庭小康，可以隨心購買自己喜愛的玩具、首飾、化妝品和衣服鞋帽，那麼她對婚姻的追求，不會是這樣沒有熱度的吧。
愛情，在物質匱乏的生活面前顯得尤為奢侈。而金錢，在貧瘠的愛情面前總是那麼趾高氣昂充滿引力。
每個人，成長環境的不同，造就了對愛情和金錢不同的取捨態度。其實兩者是構成人生意義的兩大元素，缺一不可。
如果衣食無憂，隨心所欲，誰又不想追求心意相通的愛情。當兩者只能選擇其一的時候，往往是金錢給予的體面、自信佔了上風。
沒有經歷過捉襟見肘，因窮無奈的心酸，哪裡有資格去苛責努力追求金錢的人呢？
理解每一個不易的人，尊重每一份選擇，或許就是走向成熟的必然歷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