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蘇州神偷懶龍(四)

「傳奇」蘇州神偷懶龍(四)

從此以後,懶龍的名聲更響,神偷之名,響徹蘇州城。俗語說得好,人怕出名,豬怕壯。蘇州衛中有一個巡捕,人稱張指揮,聽說懶龍之名後,便派了一隊巡捕將他捉來。

張指揮見了懶龍便問道“聽說你是個賊的頭兒?”

懶龍見問,毫無懼色,回答道“大人言重了,這從何說起。我不曾做賊,怎麼能說是賊的頭兒呢?再說,小人從未有一毫贓私犯在公庭,也沒有見過竊盜賊夥牽涉小人。只因為小人有點小智巧,與親戚朋友玩笑戲耍之事,偶然有之。大人不要因此而怪罪小人,以後大人如果有什麼事用到小人時,小人赴湯蹈火,絕不推辭。”

張指揮見他身材小巧,語言爽快,雖然素聞其賊名,但此時無贓無證,也不好給他定罪。又聽他說以後有事時肯出力相幫,心想以後說不定什麼時候會用到這個人,便沒有了難為他的意思。

二人正說著話,有一個遊手好閒的小地痞,人稱陸小閒,託著一隻紅嘴綠鸚鵡來獻給張指揮。張指揮非常高興,教人把鸚鵡鎖住,掛在屋簷下,然後笑著對懶龍說道“早就聽說你神通廣大、手段高強,雖然你說只是與人戲耍無贓,但偷人家的財物一定不少,今天暫時恕你無罪,我想看看你的真實手段。你今晚如果能把這隻鸚哥偷去,明天再送還與我,就既往不咎,凡事不與你計較了。”

懶龍看了看掛在屋簷下的鸚鵡,說道“這個不難、小人先告辭了,明天再見。”懶龍說完走出了衛指揮所。

張指揮立即佈置任務,命令兩個守夜的軍人,專門守在鸚鵡架下,吩咐道“小心看守著架上的鸚鵡,倘有失誤,被懶龍偷去,重加責治。”

兩個軍人守宿在屋簷下,兩眼緊盯著鸚鵝,一步也不敢離開。雖然困得眼皮發酸,但也不敢疏忽,勉強支持著。實在難受,就暫時打個盹,稍有聲響,馬上驚醒,一夜下來,十分苦楚。

夜已沉寂,敲過了五更鼓,懶龍躍上了張指揮書房的屋脊上,挖開屋頂上的椽子。溜了進去。懶龍這次十分小心,提起十二分精神,萬一失手,張指揮日後少不了要找他的麻煩。他到掛鸚鵡的地方巡視過,兩個守夜軍人把守嚴密,根本無法下手。最後,急中生智,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

他溜進了張指揮的書房,只見書房裡的衣架上掛著一件張指揮近日常用的沉香色綢料披風,茶几上有一頂時下流行的華陽巾,牆壁上掛著一盞小行燈,燈上寫有“蘇州衛堂”四個字。懶龍披上披風,戴好頭巾,從袖子裡取出火種,點上行燈,提在手裡,扮作張指揮。因他白天剛見過張指揮,二人身材差不多,懶龍儘量模仿他的聲音,走路的姿勢,儀表和氣度,倒也有些相像。

懶龍走到中堂的壁門邊,把門豁然大開,將行燈放在靠門的窗臺上,以免燈光太亮,露出破綻,被守夜的軍人發覺。懶龍邁著方步,慢慢踱到放鸚鵡的屋簷下。此時月色朦朧,天光昏暗,再加上行燈放在遠處,兩個守夜的軍人又困得像雞啄米似地不停地打盹。這時間正是人最睏倦的時候。懶龍走到近前,用腳輕輕地踢了二人一下,說道“天色漸明,不用再守了,回去睡覺吧。”一面說著,一邊伸手取了鸚鵡,往中門裡面一步一搖地走了進去。

兩個軍人正困得挺不住了,聽到這句話,如同死囚犯得了大赦令一樣,哪裡還顧得上仔細辨認是不是張指揮,一溜煙地跑回去睡覺了。

不一會兒,天光大亮,張指揮睡醒出來,見鸚鵡已不在屋簷下,急得他直喊兩個守夜的軍人,也不見人影。趕忙下令去把那兩個守夜的軍人帶來,可憐二人睡得正香,殘夢未醒,迷迷糊糊地來到張指揮面前。

張指揮一見二人,怒火升起,大聲喝斥道“混蛋,叫你們好好守著鸚鵡,鸚鵡哪去了?你們倒睡得好覺。”

二人被罵得一頭霧水。不知張指揮為什麼如此發問,忙說道“五更天時,大人您親自出來取了鸚鵡進去,發放小人回去睡覺的,怎麼反問小人要鸚鵡呢?”

張指揮更加發怒,大叫道“胡說,我什麼時候出來過,你們真是活見鬼了!”

軍人忙跪下說道“確實是大人親自出來的,我們二人都在那裡,難道會同時眼花看錯了不成。”

張指揮聽到這裡,感到事情有些不對頭,帶人四處察看。來到書房,仰頭看見屋屋簷上有漏洞,想必懶龍是從這裡下手的。可是怎麼也弄不明白,二軍人會同時將懶龍認作張指揮。

正遲疑間,外面有人通報“懶龍將鸚鵡送到。”

張指揮含笑迎了出來,問懶龍“你是怎樣把鸚鵡偷出去的?”

傲龍把昨天晚上怎樣溜進書房,穿衣戴巾,扮作張指揮拿走鸚鵡的過程,詳細地說了一遍。張指揮十分驚喜,佩服他的膽大心細。以後,張指揮對懶龍格外親信,懶龍也時不時地孝敬他一回,作為答謝。二人關係日漸密切,張指揮把懶龍視為心腹,懶龍在張指揮的保護下,更加安然無事。真可謂官盜相結合,官養盜,盜養官,自古如此。所以,有一首詩這樣寫道:

貓鼠何當一處眠?

總因有味要垂涎。

由來捕盜皆為盜,

賊黨安能不熾然?

懶龍雖然有官府相庇,但有時也需鋌而走險,軟硬威逼,方能脫險。一次,蘇州鄰境無錫有個知縣,為人十分貪婪,搜刮民財,穢聲狼藉。有人來對懶龍說道“無錫縣官衙中金銀珠寶堆成了山,都是縣官搜刮百姓的無義之財,老龍何不施展手段,取來少許,分給窮人也是一件積德的美事。”

懶龍將這番話記在心裡。過了幾天,他趕往無錫,尋找個機會,趁晚間潛入無錫縣衙中,來到知縣的內室,四處翻査,這知縣果然富有,內室中藏著珠寶無數,金銀成堆。

懶龍以前也偷過不少富貴之家,但從未見過這麼多的奇珍異寶。一時間,他眼花繚亂,不知取捨。選來選去,最後選中了一個十分精緻的小匣子,用手掂了掂,感覺很重,料定裡邊一定是純金白銀,就是它了。

懶龍把匣子帶好,準備離開時,轉念一想。我今晚偷的是官府衙門中的東西,過幾天知縣發現後一定會加以深究,不如給他留個標記,免得冤枉了別人。隨後摸出筆來,在箱架的邊牆上畫了一枝梅花。然後輕輕地竄出房間逃走了。

原來,懶龍有一個特點,每當他做大案時都要留下一枝梅花作為標記。所以,明代擬話本《二刻拍案驚奇》中將此故事稱為《神偷寄興一枝梅,俠盜慣行三昧戲》;《宋元明話本小說選》將其改為《神偷寄興一枝梅》。

懶龍做案後直接回到了蘇州。兩三天後,無錫知縣檢點珠寶,發現缺少了一個專放金子的小匣子,裡面放有二百餘兩金子,價值一千多兩銀子。知縣急了,令人四處查找,最後在邊牆上發現了一枝梅花,墨跡尚新。知縣大吃一驚道“這枝梅花是新畫上的,衙門裡的人誰也不敢隨意出入我的內室,一定是賊人留下的。什麼賊人如此膽大,盜了金子,竟敢留下梅花為記。真是輕看我,欺我無能。”知縣丟了金子本就十分生氣,再看到梅花,更是怒不可遏。“我一定要查出這個賊,重重處治。”

知縣下令讓所有有經驗的捕快到內室中察看賊跡,尋找盜賊。眾捕快看了牆上的梅花,吃了一驚,馬上報告說“大人,不用再察看了,我們已知道這賊是哪一個了,但卻不能抓捕。他本是蘇州城內有名的神偷,名叫懶龍。每次做案,高興了就在失主家裡留下一枝梅花為記。他手段高強,不僅結交官府大人,而且義氣過人,死黨極多。此人惹不得,丟點金銀是小事,惹上他會出大麻煩。大人,算了吧,就當是破財免災。”

知縣一聽,更是怒氣沖天“豈有此理!一個盜賊竟如此猖狂!你們既然知道了他的名姓,豈有捉拿不來的道理。都是你們平時與賊串通一氣,替他辯護,毎人痛打一頓板子才好。今天暫時饒過你們,十天之內不把賊捉來,就定你們一個死罪。”一眾捕快嚇得不敢再言語。知縣立刻寫下捕盜批文,差下兩個捕頭,去往蘇州捉拿懶龍。捕頭無奈,只好前往蘇州。

說來也巧,一進蘇州城門,就看見懶龍站在城門口與人聊天。捕頭走上前,拍拍懶龍的肩膀,說道“老龍,你缺銀兩花用,偷了我家大人的金子,偷就偷了,賣弄什麼?留下一枝梅花惹禍上身,現在大人限期令我們捉你歸案,否則要了我一人的腦袋,你看怎麼辦才好?”

懶龍聽後,不慌不忙地說道“二位不必太擔心,先到酒館中喝兩杯,慢慢細說。”

懶龍拉著二位進了酒館,要了一桌上好的酒菜,一邊吃喝,一邊說道“和二位商量下,你們大人逼得很緊,定要捉我歸案,我怎忍心連累二位?不過,只求二位寬限我幾天,讓我給你們大人送個信,他肯定會收回批文,不再逼迫二位,你們看這樣如何了。”

二位捕頭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這個辦法雖好,只是你也偷的太多了,都是金子,他怎肯罷手?你不和我們一起回衙,我二人無法交差。”

懶龍聞聽此言,臉色一沉,說道“這麼說,二位是不想答應了。實話告訴你們,我就是隨你們同去,金子也沒了。”

捕頭說道“沒了,哪裡去了,難道這幾天就全花光了?”

懶龍道“沒花光,只是分與二位了。”

二捕頭急忙說道“老龍,這玩笑可開不得!被我們大人聽見,是要掉腦袋的。”

懶龍見二人著急的模樣,笑吟吟地說道“我懶龍說話算話,從不開玩笑,二位回家到房簷上面的瓦下尋找就是了。”

二位捕頭素知懶龍的為人與手段,知道今天不放了他,就會真的在自己家裡翻出贓物,到那時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只好同意道“我二人也不敢麻煩老龍了,只是別叫我們太為難就行了。”

懶龍拍拍二位的肩膀,說道“二位只管放心回去,我隨後就到,保管不叫二位受牽連。”說著,從腰間摸出一小包金子,約有一兩重,送給二人“權當二位的辛苦錢。”

自古官差見了錢,就像蒼蠅見了血一樣,看見光閃閃的金子,二人怎能不動心?伸出手笑容滿面地接受了,心想“沒準這就是知縣所丟的”。越發不敢讓懶龍同回無錫了。

懶龍送走了二位捕頭,立刻起身趕往無錫,當天晚上又潛進縣衙中。無錫知縣有兩個老婆,這天晚上他住在大老婆處,小老婆獨自一人睡在床帳中。懶龍悄悄摸進小老婆的房間,手持剪刀,掀起床帳,看見小老婆睡得正香,頭頂上的青絲髮髻,像盤龍一樣盤在頭上,十分秀美。懶龍毫無憐香惜玉之意,一手抓住,一手輕輕一剪子,連根剪掉。然後,又到知縣辦公的書房找到裝知縣大印的印盒,輕輕撬開,把一盤髮髻全部塞在盒內,又照原樣關好。一切做妥,又摸出筆,在牆上畫了一枝梅花,其他東西分毫未動,連夜輕身逃回蘇州。

第二天,天剛亮,就聽見小老婆驚慌失攢,大聲哭叫。原來,小老婆起床,忽然頭髮亂紛紛披落下來,頭頂發輕,感覺不對,伸手摸頭髮,都不見了,不由得哭叫起來。知縣急忙奔過來,一看床帳中坐著一個美貌的“小頭陀”,不知是什麼人如此作怪?想起小老婆平日青絲披肩的樣子,十分可愛,現在卻滿頭亂髮,滿面淚痕。知縣又是心疼,又是驚怒“前幾天失竊的賊還沒抓到,今天又出現了這種事。別的東西還好說,先查看一下縣印還在不在,丟了縣印,就等於丟了腦袋一樣。”

知縣急忙取來印盒,看見封皮完好無損,銷鑰也都俱在,隨即打開,大印在上格未動,知縣略微放下了心。又看見有髮絲纏繞,掇起上格,只見下面一堆髮髻,正是小老婆頭上青絲。抬頭一看,牆上又是一枝梅花,嬌豔欲滴,墨跡尚未乾透。知縣不由得目瞪口呆,一動也不敢動了:“又是前日那賊,見我追拿過急,故意給我報信來了。能剪掉頭髮,就能割掉我的腦袋,怪不得捕頭勸我少惹麻煩。如果再下令追拿,我的性命恐怕不保,丟的金子,再向幾個富戶索要,填補上就是了。還是不要追究,保命要緊。”連忙下令取消捕盜批文,派兩人去讓捕頭回衙銷牌。

再說兩個捕頭回到家裡,按照懶龍的吩咐,各自在房簷上找到一包金子,上面寫著日月封記,果真是知縣所丟之物,不知懶龍什麼時候藏下的。二位捕頭面容失色,十分後怕。真的逼他歸案,搜出贓物,渾身是口也說不清了。從此,更是輕易不敢招惹懶龍了。樂得懶龍逍遙自在,往來於蘇州無錫之間,略有機會便做上一案。

未完待續……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