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花轎喋血(一)

【傳奇】花轎喋血(一)

江西的龍南縣,縣城雖然不大,但是由於多年來沒有發生過戰爭,也沒有出現過水旱地震等自然災害,再加上南方人大多數都勤勞節儉,頭腦精明,又很早就有了經商的傳統,故而十分的繁榮富庶、興旺發達。這城中有一戶姓吳的,戶主吳潔清略通文墨,沉穩篤實,過了中年以後在縣衙內花錢捐了個小文書做,在當地雖算不上是豪強大戶,倒也從不被人小瞧輕看。

距離縣城只有三里遠的地方,有一個小集鎮,因為最早是由姓何的哥幾個搬到這裡來住的,所以當時雖然別姓人家也不算少,可是這何氏宗族卻仍佔了集鎮的大多數,他們之間只要稍稍聊些先輩的事情,就總能攀上些親緣。這何氏族中有一戶叫何常泰的,從他祖父那一輩起,就聽說是因為曾在一起躲避戰亂的緣故而與那城中吳家結成了世代姻緣,因此關係走得非常近,輪到了何常泰的兒子輩上,這何常泰早與吳潔清在兩家的兒女還是襁褓中的嬰兒時,就彼此定下了娃娃親。這一年,吳潔清的女兒存姑已屆出閣之年,而何常泰的二兒子榮忠也早就到了婚娶的年齡,因此上,他們兩家一商議,就共同擇了良辰吉日,決定給這一對新人完婚。

轉眼之間,婚期已至,何家僱傭了十幾個吹鼓手,一路上鞭炮開路,鼓樂緊隨,花轎附後,迎親的人個個是穿紅掛綠,花枝招展,容光煥發,直奔這城中吳氏家而來。這吳家也早聽僕人報說迎親隊伍已至城中,吳氏夫婦見自己含辛茹苦養了這麼大的女兒,一朝就要遠離自己到何家去做兒媳,不由得十分的難以割捨,怎奈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也是自古以來的人之常情,故而雖然心中有些難過,這臉上卻盡是寬厚慈祥的笑容,邊為女兒梳妝打扮,邊叮囑女兒過了門後應如何伺候丈夫,孝敬公婆,倒是這吳女存姑,臉上的淚水一會擦一下,也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捨不得雙親,正說話間,花轎已到家門外,不一會媒婆就領著何氏夫婦滿臉堆笑地走入院中,吳潔清一見,趕忙和夫人一齊迎了出去,親家相見,自是一番親熱寒暄,隨後又過了最後一批財禮,何家的二兒子榮忠就走入廳堂,慢慢地攙出了已蒙上紅蓋

頭的新娘子,送上花轎,這吳家不僅給女兒陪送了許多嫁妝,還專門從自家送了個姓高的丫環跟了小姐到夫家,這時候,招待迎親的吹鼓手的酒席也已吃喝完畢,於是,何家一行人抬起花轎回到集上,當天就拜了花堂,入了洞房。就這樣,成就了人世間的一宗美滿姻緣。

這何常泰家裡有田地好幾十畝,每年春耕夏做秋收,打下的蔬菜穀物雜糧十分可觀,家裡的吃喝穿住是應有盡有,非常富足。而且,在田地勞作之餘,由於何常泰正當中年,身強體壯,又巧於計算,所以還經常兼做一些小生意,出門販一些布匹、鹽巴之類的民用物品,收入頗豐,所以他家在當地可以算得上是小康之家。這何氏夫婦育有二子一女,大兒子榮良老實厚道,心眼兒很少,加上他小的時候何家還很貧窮,因此上沒錢讀私塾,等到長大了,卻是除了體格不錯之外沒有什麼其他突出的優點,每日就知下田幹活,話也不多,整天悶聲不響,所以何常泰從不對他寄以厚望,到了二十歲那年,給他娶了城中張氏女為妻,又給他分了十餘畝耕地,讓他搬出另住,倒也可以自立為生。

倒是這二兒子榮忠,自小就有些聰明伶俐,在家裡討得父母喜歡,在外玩耍時也總是扮演小孩王之類的角色,深得何常泰的器重,心想這孩子如能好好調教,長大了定能光耀我何氏門庭!這榮忠長到七歲那年,何家已稍有積蓄,何常泰就將榮忠送入本集上唯一的一傢俬塾,臨走時吩咐他要聽先生的教誨,不得調皮搗蛋,認真讀書。這小榮忠雖年紀尚幼,竟然像大人似地眨巴眨巴小眼睛,口氣嚴肅地回答道:“父親請放心,孩兒都已一一記下了。”何常泰一聽,十分高興,心想這孩子成績肯定壞不了,於是放心地轉身回家。

果不其然,小榮忠雖是遲來十幾日,可學業卻長進得十分快,一年下來,竟成了全集鎮的第一名,喜得何常泰逢人便講,見人就誇。等小榮忠長到十八歲時,就胸懷大志,一心要參加科舉考試,想中個狀元進士之類的,到朝中為官,多麼神氣十足,耀武揚威!因此上讀書就更加刻苦,對他父親的那些生意田產卻不加理會,何父一見,心中暗想這榮忠雖然頗有些聰穎,學習又用功,不過長大了這幾年成績卻不如幼時那麼好,如今這一門心思要通過科舉考試出人頭地,恐怕未必會天遂人願,況且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應該開導開導他,現在家業已興,就是不做官,隨我外出做些生意,不也同樣是人前顯貴,眼界開闊嗎!因此何父幾次對榮忠是明說暗示,旁敲側擊,怎奈這榮忠意志堅決,竟絲毫不為所動,依舊每日用心苦讀,只可惜一考不中,又考還不中,連續五年,均未中第,這榮忠忽然一下子就覺十分心灰意懶,心想莫非我今生真的在學業上是不會有所作為,莫非家父的話真的是有些道理,於是二十幾歲上,這心裡才有些動搖。何父一見,趕忙現身說法,又硬拉著榮忠外出做了幾筆生意,榮忠一見無論如何苦讀終是無望,在萬分難過之餘,也就漸漸地收了心,回到眼前的現實生活,一邊開始下田耕作,一邊也隨父出去做些小生意。如今又完成了婚姻大事,榮忠一看新娘雖稱不上花容月貌,倒也眉清目秀,舉止端莊,心中也就滿足了,於是更加不再多想什麼中舉為官之類的事情,一心撲在了家業上。

就這樣,父子都成了小商人,一年到頭,收入大大增加,全家上下皆大歡喜,榮忠夫婦倆也相親相愛,從不吵嘴打架,這吳女存姑也是非常的賢惠孝順,伺候公婆丈夫十分盡心,尤其是和家中的小姑子要好,兩人感情很深,無所不談,宛如一對親姐妹一般,於是,何家生意日隆,和睦相親,在當地也越發名聲顯赫了。

這吳女存姑的小姑子因為出生時上面已有了兩個哥哥,故而何父給取了個暱稱叫小小,小小自幼雖被父母視為掌上明珠,心肝寶貝,但卻從未養成嬌氣或霸道的性格,相反,不僅深明事理,而且還從二哥那學來了不少的詩詞文學的學問,自打嫂嫂存姑過門以來,姑嫂之間不僅從未磕碰,而且相處融洽,互相關照結下了很深的情誼。嫂嫂嫁過來的時候,小小已與鄰村的一個後生定了親,就等著出嫁的日子了。

時光流轉,日月如梭,轉眼已到了次年春天。這一天,給小小找婆家的媒婆張王氏一進何家大院,就對著出來迎接的何氏夫婦叨個不停,小小雖未出屋,但在屋中也聽得真切,半晌聽到那媒婆終於和自家爹孃訂下了娶親的日子,小小一算日子,在家裡只有個把月時間了,不覺眼睛一酸,淚珠兒滾落下來,嫂嫂一見,忙過來勸慰,這時何氏夫婦送走媒婆也返回屋中,何氏望著心愛的女兒,憐惜地說:“孩兒啊!離家這麼近,想爹孃了就回來看看。”小小道:“爹孃,孩兒捨不得您二老。”說罷就跑將過來,直撲入母親懷中,這時,何父對妻子說:“你好好哄著女兒,讓她高興些,明早我和榮忠進縣城給女兒辦些嫁妝,如果回來晚了你們就不必等我父子吃晚飯了。”何氏望望丈夫,又瞧瞧兒媳存姑,說道:“多多帶些銀兩,要買就買那最好的,方配得上我這寶貝女兒啊!”

話說次日晚飯時分,何氏父子給小小買完嫁妝回來,果真沒有趕得上吃飯,及至家中,睡覺早的人家早已上床關燈,何氏父子一見,自家院中的各個房間也全無一些動靜,就誰也沒有打攪,悄悄走進灶房,吃了些剩涼飯菜,然後各自回房睡覺。何父由於疲乏困倦,第二天天已大亮,還不曾醒來,迷糊之中隱約聽見院裡人聲嘈雜,哭聲不斷,他猛地驚醒,連鞋子都未穿,就急步跑出房門,睜大眼睛一看:啊,女兒房中出事了!一想到心愛的女兒,他的心就直提到嗓子眼兒,三步並作一步,推開女兒房門一看,不由得渾身上下一陣顫抖,立時心如刀絞。就見女兒橫臥榻上,頸上一個刀口,三寸還長,血流了一床,早已凝固,女兒已經死去多時,連身體都有些僵硬了!何妻早已哭昏過去,嫂嫂存姑尚未梳洗,正伏在小姑子的身上放聲痛哭。何父一見,眼淚簌簌地落下來,張大著口說不出話來。這時街坊鄰居也都已聽說了此事,亂哄哄地擁將進來,有人還小聲議論,說好端端的一個閨女,能有什麼仇人呢?就是心再黑,也不應把人給殺了呀!還有人說,多好的一個人說沒了就沒了,真是太可惜了。眾人正在七嘴八舌地議論著,猛然間就聽那滿臉淚珠,咬牙切齒的榮忠衝上前來氣洶洶地喊道:“別在這裡胡說八道,屋裡人全都退出去,小心室內擺設一個都不許碰上。等邑令官來檢驗。”聽二兒子這一嚷,何父方才醒過神來,使了好大的勁才喊出了聲:“不光是這一間房,就是其他的所有房間現在也不許任何人亂走亂動。”榮忠一聽,衝著父親喊道:“父親,你是不是糊塗了,事情發生在我妹妹房裡,為何要連其他的房間也都算上,難道自家的父母兄弟還會有殺人嫌疑嗎?”不想何父神情悲憤地說:“都是親人嗎?嫂嫂不是外姓人嗎?那丫環不更是外姓人嗎?”

就在這個當口,邑令官趙江已得到稟報,立即帶著人來到了何家大院,眾人一見,慌忙退了出來,趙江入得小小房中,走近屍身仔細觀瞧,就見小小和衣而臥,仰面朝天,被子半掩在身上,喉嚨上一個三寸多長的刀口,氣管和食管都被割斷,令人慘不忍睹。屍身檢驗完畢,趙江就又在房中環視一遍,不見有任何可疑之物,也看不到什麼可疑的腳印,於是他一轉身出了小小房間,來至院中,這時何氏夫婦、榮忠夫婦倆均已恢復些平靜,眼巴巴地瞧著趙江,趙江一見,也心生怨恨,心想這賊人,如此狠毒,竟能忍心致一黃花閨女於死地,若要被我查得半點蹤跡,不先打你個皮開肉綻才怪呢!一邊想著,一邊檢查各個門窗,之後又看屋頂,就連井灶都細看了半天,竟未得了分毫的蛛絲馬跡,趙江一見,惱怒之餘,疑團頓生莫非是自家人所為?想那何氏夫婦愛女如命,怎能下手謀害親生,那榮忠是小小兄長,也不應有嫌疑,難道是這小小的嫂嫂所為?可是一個孤弱女子又為何會殺害自家的小姑子?不過,還是問問的好,想到這,趙江吩咐眾人:“來人吶,立即隨我入吳女存姑的房裡搜尋一下,看看是否會有什麼可疑之處。”手下眾差役應聲而隨,在存姑夫婦驚懼的目光中,趙江來至吳女房中,就見窗明几淨,各色傢俱排放整齊,乾乾淨淨,眾差役胡翻了半天,卻什麼也沒發現。存姑一見這情景,一顆緊張的心才敢放了下來,心想我與小姑情投意合,親如姐妹,又毫無怨恨,卻為何要下此毒手?正想著呢,就見何父走近趙江,語氣沉重地說:“大人,若說外姓之人,家中還有一個?”趙江一聽,連忙問道:“是誰??”何父答道:“前年存姑嫁到我家,還從她自家帶了個女傭過來,就是這姓高的丫環。”這時,站在吳女身旁的丫環一聽,面露慌恐,忙申辯道:“大人,奴才從來膽子就小,連只小雞也不曾殺過,又從不曾與小姑有過嫌隙,怎會起這歹意?”趙江一聽,壓不住火氣地說:“有無嫌疑,査過便知,你慌個什麼,來人,隨便入那丫頭房中一看。”

於是,何父走在前面,帶領眾人一齊走進高婢的房中,眾差役一進房門就到處翻起來,趙江腳跟還未站穩,一個差役就急步上前,高聲報道:“大人,小的在高婢的褥子下面找到一封短信,請大人過目。”趙江一見,立刻接了過來,翻開就唸,眾人一時全都斂神屏息,就聽那信中寫道:

昭姐

近日人多眼雜,存姑的主意,只好再緩幾天,煩請昭姐早晚留神,他日我與存姑定不負姐,小小面前尤其不能輕易洩露。

於 敬上

趙江唸完,環視四周,見眾人個個驚異的樣子,嘴角不禁掠過一絲冷笑,兩眼死盯住高婢,厲聲問道:“高婢,你名叫昭,那這封信是寫給你的,快說,這姓於的是誰?吳女存姑先前都對他說了些什麼?”此時,何氏夫婦早已是氣憤萬分,怒火萬丈,要不是邑令在場,他們肯定會衝上前去將存姑和高婢撕個稀巴爛,站在一旁的榮忠卻是一臉迷惑的神情,好似心想怎麼妻子和婢女竟扯進了這樁案件之中,莫非是有人栽贓陷害,最驚異的還是吳女存姑和丫環高昭。吳女自見到差役翻出的那封信就嚇得不知所措,及至唸完,她早已嚇得昏死過去,而高昭雖然尚且清醒,但是被趙江這一逼問,一時之間也是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因為她親眼看見這封信是從自己的褥子下面翻出來的、可是,自己確是絲毫下知內情、而且,連存姑都牽涉進來,一定是有人嫁禍於人、可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一下、我和存姑之命休矣。想到此,趕忙跪倒在地,大聲呼冤,別的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趙江一見、不由心煩氣躁,正待發作,就見何父衝過人群,劈面一記耳光,那高婢怎能吃得下何父如此一記重擊,當下應聲倒地,嘴角流血。此時,躺在地上的吳女漸漸甦醒,何父一見,立即高聲罵道:“好個賤人,看你平日裡裝模作樣、卻暗中竟與他人私通,被我女兒小小發覺,你怕小小張揚出去,壞了你的好事,竟然、竟然要那奸人殺了我的女兒、你、你、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啊!”何父說至此處、號啕大哭,而且握緊雙拳,衝將過來,榮忠一見,撥開眾人就來到父親面前,張開雙臂,抱住父親,嚷道:“父親、我妻從來安分守己,怎能做這等苟且之事,你等趙大人查明此事再下結論好不好?”趙江一聽,呵斥榮忠道:“你這不孝之人,事情已然明瞭,還查什麼,分明是你妻與他人私通,嫌小小知情,礙手礙腳、又恐姦情敗露,就串通一氣殺人滅口,難道有這封信還不夠嗎?你為何庇護自己的老婆,卻忘了殺妹之仇!來人吶,給這兩個人動動刑,我看這皮肉不吃苦是不肯招了。”兩個差役聽罷,走將上來,按過吳女和高婢就是一頓板子,霎時之間,兩人是皮開肉綻,血水橫流,趙江本以為狂徒狡辯,不打不招,不想這兩人嘴也真硬,縱是上氣不接下氣,卻是除了“冤枉”沒有其它半宇,趙江不由惱羞成怒,叫手下人填了格子收殮了小小屍首,把那封信粘在卷宗之上,命人將這兩個殺人嫌疑犯五花大綁,押解而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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