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八大怪(之二)面条像裤带

陕西八大怪(之二)面条像裤带​关中的午饭,大多是呼呼噜噜酣畅淋漓咥面条的坛场。 咥面不是吃席,哪讲究什么推来让去细嚼慢咽文绉绉的吃相!吃相野,像喉咙眼里长手,像饿死鬼上世,像瘦虎咥羊、饿狼吞猪,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这才叫解了个馋! 咥面要蹴在碌碡上,蹴在门墩石上,哪里人多树大往哪里蹴。咥面是夸老娘、夸老婆、夸日子、夸人缘哩,哪能像吝啬鬼一样怕见人,像贼一样偷眉溜眼躲在墙根旮旯角吃独食! 写老陕的事,哼老陕的腔,发老陕的音。老陕话有一个“咥”字,它是伏羲老祖的乡音,比《易经》的资历还要老几千年,它也是文王的雅言,《易经》第十卦履卦有“履虎尾,不咥人,亨。”老陕尤其是关中人,不仅把吃叫咥,还把抽旱烟叫咥一锅烟,把谁揍一顿叫咥一顿,把卖力干活叫使劲咥,把干好事叫咥得嫽、干坏事叫咥瞎活、干实事叫咥实活,把狼吃娃也叫狼咥娃。说到狼咥娃,就想到明朝马中锡的寓言《中山狼传》。故事说东郭先生这个大糊涂虫,竟然对凶残成性的中山狼发了慈悲之心,而狼却恩将仇报,狡辩着咆哮着要吃掉恩人。文中有三处对话用了“咥”字:狼有 “第问之,不问将咥汝”,东郭有“今反欲咥我”,狼再有“是安可不咥?”咥来咥去,最后还是反省了的东郭把恶狼咥死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四川人三天不吃大米,腰杆子疼;陕西人一天不咥面条,腰吊肋子稀。一个“咥”字,简简单单,一个“咥”字,声情并茂。而“陕西冷娃”这个褒贬皆存的绰号,大概与咥面不无关系。 老陕咥面是天下第一吃相。这种吃相很野性也很大气,很丧眼也馋得人流口水。咥面端的是老碗,不,老碗太撇气,要的是瓦盆!老陕说,能吃就能干,端起瓦盆的男人叫好汉。


陕西八大怪(之二)面条像裤带​ 裤带面并不是关中人天天能吃得起的,一来麦少,二来费工。只有每年六月,新麦上场,农人才能插空点上油灯套上牲口磨上一半斗,好让家人一饱口福。关中是产麦子的地方,但昔日产量低,春节后家家闹春荒,玉米糁子荞麦搅团哄肚子,等了四个月才等到这盆裤带面——胃舒坦了,腰板挺起来了,脸上也泛出了红光,眼珠也骨碌碌水灵灵了。裤带面是关中人的“丰收宴”“收魂面”。吃了裤带面,浑身像充了电,干起活来像头牛,谝起闲来像笑星,走起路来像打桩,胳膊上会隆起一坨一坨的肉疙瘩,踏胡基、打土墙、(出牛圈)这种挣死人的活儿就像拎鸡毛一样轻。 新麦磨成细面,婆娘们用盐水和面,使足了浑身劲把面揉上几百遍。面团饧上一两个小时,绵软得像羊羔,柔顺得像绸缎,筋道地像贻糖,捏揣成啥样都不走型。擀杖是妇人的“旺夫杖”、也是“教子杖”。要想吃到一筷子挑不到头的长面,功夫都在一双巧手上,像压路机一样碾擀出的面片又圆又光,扯成宽条子,下进开水锅,筋道如牛筋,雪白如哈达。捞进盛着凉水的瓦盆中,如烧红的钢淬上水,变得又柔又长。而味道全在那蒜水碗中,新蒜下来了,剥好蒜瓣放进石蒜窝中,捣成烂泥状刮到碗中,倒入辣子葱花,泼上冒烟的菜籽油,香味像长腿的精灵一样飞满屋、翻了墙、穿过巷,一直飘到田野。这时辰,全家人围在青石凿成的捶布石边,将白练状的面条从黑黑的瓦盆里拉扯到蒜水碗,顿时呼哧呼哧的吸溜声、吧唧吧唧的咀嚼声、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回荡在小院,把狗馋得流口水,把猫惹得团团转。咥毕面,再喝一碗面汤,男人松了松裤腰带,抹了抹嘴角的油花,滋润地望着婆娘撂过话:唉!走州过县,不如咥碗面!

陕西八大怪(之二)面条像裤带​(在关中,西府的其他县做的是臊子面和扯面生意,把“面条像裤带”做成大生意的,唯杨凌人和眉县人。)杨凌农科城,裤带面馆一家挨一家,而且生意特别红火。西安人、宝鸡人一到星期天,总会开着车去农科城吃这种面。裤带面一根有二两,但食客禁不住诱惑往往由三四根吃成了七八根,端起碗就管不住嘴,“咥美了!”“撑死了!”你吃多少根,卖面的都不问,卖面的盼望你吃百十根才好。有个上大学的小伙,一次吃了十几根,吃罢后直喊肚子疼,送进医院肠子憋烂了,动手术才保住了命。食客打官司,法官说店家“未履行劝告义务”,店主赔了几万元的医疗费才收场。杨凌城人说,面做得香也不好,把人撑死了生意就亏大了!先前人说饭饱撑死人,真的是能撑死人!城里人哪知道,吃了裤带面是要去踏胡基、背碑子哩!我见过一个机关干部,去杨凌吃饱了裤带面,整整一个下午都在渭河滩跑圈圈,跑到太阳落山才缓过神来。西府民谚曰:“眉县黑娃抡大刀”,眉县人做饭耐不下性子,馍是杠子馍,菜也多是萝卜菜,很少吃臊子面却喜食裤带面。原因是眉县人田间活很吃力,他们把时间都花在作务苹果和猕猴桃、草莓、雪桃、黑李子上,吃了别的面也不耐饱,而裤带面让他们吃了后气力大增。勤劳致富在眉县最见功夫。裤带面给勤劳的眉县人壮筋强身,眉县人吃着裤带面赶上了苹果致富集,赶上了草莓种植热,赶上了猕猴桃发财梦。关中的每趟致富集他们总能赶上。裤带面是一条科技绳,是一条信息缰,牵引着他们早早奔小康,几乎家家盖起楼房,户户有了小车。眉县人会挣钱也会花钱,关中的小轿车数量最多的是眉县。岐山人家中攒了点钱,就让娃去买手扶拖拉机,说要再挣钱。眉县人有了钱赶快让娃买小车,家家要比时尚、比排场。眉县是个移民县,河南、山东、四川人居多,对面条吃上瘾得少,所以加工裤带面不需太多手艺,反倒做成了特色。在眉县县城,少见臊子面牌子而多见裤带面牌子。裤带面做起来费劲,而抡惯大刀的眉县人气力蛮大,手上功夫能折断钢筋。(眉县人打架,总是让对方缺胳膊少腿,不是心狠而是手劲大。眉县这个县名怪怪的,让眉入县名是说眉县人眉毛长吗?莫言小说中有陈耳、陈鼻、王肝、王胆,以身体部位和人体器官给人起名,是“贱命者长生”的心理使然。眉县人希望长寿,而长寿眉最能代表长寿。面条越长则就意味着是长寿,所以眉县人大都寿长。)如今眉县常兴镇大桥畔有几家卖裤带面的,每到饭时排长队等号,客人爆满。八项规定之后,县上招待客人也都以吃裤带面为主,吃得香也耐饱,更有勒紧裤带过日子的启示。而关中的乡间,只是在麦收后吃顿裤带面,在那个缺粮的年代,乡下人以为很奢侈了,“哪敢顿顿吃,不把家吃穷了!”家中若有几个小伙,吃一顿裤带面要用半斗麦,那怎么过日子?日子要精打细算过,关中人的碗中大都是菜叶多面条少,而多舀一勺面就像剜母亲心头肉。不会过日子的主妇,几月就吃尽了麦面,最终全家人得讨饭吃,这就受村人笑话责备。背着“叫花子”的名,几代人也抬不起头。 关中人能吃上裤带面,要感谢民间爱戴的“谷王爷”“麦王爷”。“谷王爷”“ 麦王爷”就是被称为种子之神的后稷。后稷姓姬名弃,是黄帝曾孙帝喾与元妃姜嫄之子。他生下来,母亲姜嫄很不待见这个孩子,曾丢到小巷,扔到密林,撂到沟渠,扔来扔去都命大不死。这个多余的人可能早早饱尝了世间疾苦,早早就接地气,也可能在弃来弃去中滚得一身泥,上天就赐给他一个旁人无法触及的秘诀——让他掌握了优良麦种的培育,也掌握了农耕文明的科技密码。后稷就是在今天的杨凌一带完成了让野麦进化的这一进程。

陕西八大怪(之二)面条像裤带​一粒种子,改变一个世界。《史记·周本纪第四》说,后稷“及为成人,遂好农耕,相地之宜,宜谷者稼穑焉,民皆法则之。帝尧闻之,举弃为农师,天下得其利,有功。”《诗经》有十多篇铭刻着“谷王爷”“麦王爷”的大恩大德。《周颂·思文》说:“贻我来牟,帝命率育。”“来”,指小麦,“牟”,指大麦。《周颂·臣工》说:“於皇来牟,将受厥明。”翻译成现代话,就是上帝赐给了我们这种麦种,让我们精心培育成长,它将发出麦芒,多么诱人陶醉的麦穗,让我们的生命成长。周人不忘来路,不忘初心,走到哪里都把“以农为本”的经念到哪里。公刘迁豳,迫不得已与猃狁戎狄茹毛饮血,但手里攥着种子;古公迁岐,丢了土地丢了茅舍,但怀里揣着种子。到了周原,与其是找到了一个新家,不如说是上天给神明的麦穗找到一块丰产高产的试验田。 麦子是周人的开花果、智慧果。肉吃得多了,人就浑身发烧。麦子吃多了,人就少了野性,多了理性。人安分了下来,善心善意就像不畏霜雪、不惧烈日的麦青,尊人敬人就像沐浴着春风一样舒坦。但是,要把浑麦颗磨成细面烙成饼,从“粒食”到“面食”,还得要靠“面王爷”“饼王爷”的创制。 岐山人至今把公刘叫“面王爷”“饼王爷”。《大雅·公刘》说:“笃公刘,匪居匪康。乃场乃疆,乃积乃仓,乃裹乃糇。”意思是聪敏厚道的公刘,不敢停歇把福享,划界平场开田地,颗粒不遗装进仓,揉面蒸饼备干粮。由此可知,早在公刘时代,周人已经开始进食面与饼,自野蛮渐进于文明了,向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方向迈出了一大步。这首诗,还有一句就是“涉渭为乱,取厉取锻”,即横渡渭水开采石料,拉回了磨石捶石和矿石。这一是证明公刘时代人们已经用石料舂谷捶麦,用矿石炼铜炼铁,二是从来没有与渭水隔绝,而返回关中平原的强烈愿望与日俱增,这也是古公决心告别豳地的一个重要原因。

陕西八大怪(之二)面条像裤带​ 周人把麦子磨成天下最白最细的面粉,天下贤人奇士被周人用一碗勾魂面吸引了来。麦在周人眼中是带着神秘色彩的嘉禾。《礼记·月令》云:“孟夏之月,农乃登麦,天子乃以彘尝麦,先荐寝庙。是月也,聚畜百药,靡草死,麦秋至。”这是说,麦子成熟季节叫作“麦秋”,此时天子要杀猪祭先人,为麦子登场进行祈祷,可见麦子在周天子心目中的位置多重要。 周公吃着麦子,完成了制礼作乐的使命,有了面条就有了“见面礼”。周人的裤带面,如同招魂幡,凤凰来了,“算黄算割”来了,凤凰似乎叫着说:“周原好,周原好,周原麦面能吃饱!文王好,武王好,天爷爱民地生宝!”“算黄算割”似乎唱着说:“麦黄杏黄,秀女下床,快割快晒,颗粒归仓,家中有粮,心中不慌!”而周人把这丰收的喜悦记在了《小雅·甫田》:“大田大田竟无边,年年岁岁获万千……快建千座大粮仓,快造万数大车厢。装满黍稷与稻粱,农夫得赏喜洋洋。多亏上帝帮大忙,子孙安康寿无疆!” 周人占据的周原,土厚水肥,最适宜麦子生长,近年发现土里有着硒等丰富的微量元素,周人补充了别人补充不到的养分,就聪明异常,就高大魁梧。麦子是土地混浊的泪水,它和土地的颜色特别贴近。土地仁慈,流出的泪就成了人类的乳汁,人对于麦子有着永远的感恩之情,人吃上了麦子就如同抽上了大烟,什么时候也戒不了这个瘾。富人也罢,穷人也罢,见了麦子就像见了皇上一样。周原麦子的闪电状的毛细血管,胡须有几丈长,根扎得比树深,人们打井时,总扯开嗓门惊奇地高喊着:你看你看!毛根都扎到井底了,怪不得麦子耐旱耐涝耐晒耐寒!

陕西八大怪(之二)面条像裤带​关中麦子承受着四季的煎熬。秋季,当农人从斗中撒出一把麦粒时,空中就划出了扇子状的图案。麦种落地时就像一阵骤雨落在了地上,麦种入土的速度像箭镞穿越肌肉。这个时候,总有几场秋雨会使麦种咧开嘴巴吸得肚子胀胀的。麦子不几天就在土中孵出白生生嫩滴滴的小指头小腿,麦子出土,长出一根细发,齐刷刷、密麻麻,犹如婴儿的胎毛。麦苗是跟着农夫的脚跟往上蹿的,打个转身,地面就多了一抹绿意。刚到立冬,麦青叶片绿中泛黄,远看像初秋的草原,近看像初成的绿毯。无情的西北风在麦田上肆虐,麦田咳嗽着、哆嗦着。这个时候,又悄然迎来一两场大雪,雪覆住了麦田,地上只有狗与老鼠跑过的印子。雪地里的太阳像蛋黄,雪慢慢被化掉了。冰挂在麦叶上,叶片却硬气得像直挺的宝剑,即使脚踩上去也面不改色。这时娃娃总担心麦子要冻死了,可大人宽慰地说,地下暖和着呢,麦根早扎在井底了,你看沟沿沿崖畔畔的迎春花在给她唱催眠曲哩!而立春的风像抚挲婴儿苏醒的手,桃花红了,麦子返青了,几场春雨,麦田变得蓬松得像面瓮,麦子也像少女的身子一天一个样,她在分蘖,像一群仙子在风中游春,她在拔节,像悄悄梳洗打扮的小姑娘憧憬着出嫁的日子,她在吐穗,像甜滋滋羞答答的新媳妇梦想着开怀哩!麦子开花了,洋槐花开花了。麦子的花最平淡无奇,像蜜粒一样挂在针尖状的麦芒上,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银色翡翠一样的光芒。天热起来了,麦穗像怀上头胎的孕妇,身子慢慢重了,东风来了西摆,西风来了东摇,摆一回,重一色,摇一回,添一景。太阳是成人之美的慈祥长者,它知道麦子要灌浆,像临产的媳妇要多吃鸡蛋,像将要出炉的铁水需要猛火,于是放开手脚烘烤着大地,头瓟野草根底浅不经晒,枯了,喜水的苞谷不经晒,蔫了,但柔里带刚的麦子却齐刷刷地向着太阳致礼,蚕黄了,杏黄了,“算黄算割”飞来了,蚕黄一晌,麦黄一天,农人像被蝎子蜇了脚乱了脚步,老牛也怯火麦收时节,在圈里骚动不安。磨刀客在巷口敞开破锣嗓子,口袋客光着背推销着祖传几辈子的手艺,绳匠、皮匠、铁匠、草帽匠、筛子匠比油菜大麦登场早、比蜻蜓飞得快。麦熟了,麦子浸透了太阳的味道,农人的胃口开始剧烈地翻腾。“开镰了!”人们像迎接宇航员从天上归来一样兴高采烈,有人估算着产量,有人讨教着种子的来源,有人甚至谋划着下一料麦田的肥料。这时,刀光闪闪的铁镰如剃头匠的剃刀,历经七八个月艰难历程的麦子,终于像长途跋涉的士兵一样歇息在田垄,而齐整的麦茬也似乎出了一口长长的气,像卸了磨的老毛驴不言不语。 割麦是最苦最累的活。人说割麦是“狗钻炕洞”,不像站,不像蹲,腰身折成三叠,上面太阳烤,下面麦芒扎,土气呛鼻子,汗水辣眼睛,两头不见天,壮男好妇割下一两亩,腰痛了,背酸了,手割了,脚破了,谁都困乏得像个懒狗,可天变了,起风了,打雷了,白雨冰雹凑热闹来了,男人躁鞭了,婆娘乱场了,这哪叫人欢马叫,简直是热闹处卖母猪——哭嚎声一片! 这边麦子没上场,那边喊着种回茬秋,半夜饭碗没沾嘴唇,隔壁又吵着早秋长疯了。这是三夏大忙啊!哪是画家笔下五彩缤纷安逸恬静的田园图! 麦子知道它对于人的价值和贡献,麦子不能太好说话,要不人收获它时太轻省了。让你扎破手你才知收获来之不易,幸福是汗水浇出。麦子运回麦场,又要晾晒碌碡碾。麦子挣脱麦衣时就像婴儿挣脱了胞衣和脐带。麦场就像一个脱衣舞场,木锨簸箕踅筛风车齐上阵,没有一个环节可以合并、省略。脱了麦衣的麦子,光溜溜、赤裸裸、甜丝丝,但如果不及时晒干晒透,高温下的霉菌就如影随形,如果淋了雨,极易出芽麦,芽麦磨的面发青,蒸的馍发黏,擀的面糟的像鸡粪……一粒麦子,从备田、施底肥到下种,从浇灌到锄地松土,从追肥到除草灭虫,从收割到碾晒入仓,从磨面到做成熟食,要经过多少道工序才能吃到嘴里?农人有苦,麦子也可怜,种子有专利,农人种的麦子没有一丝专利。村上的老汉愤怒地说,这是啥鸟规程,叫制定专利法的人看看,哪一镢哪一锨哪一锄不是创新劳动,哪一年哪一季哪一料不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一斤麦子一块刚出头,苦力不算,刨过农药、化肥、种子、灌溉、机耕、运输,比冬瓜白萝卜的价都贱,怪不得城里人破吃烂扔,这简直是在作孽啊!

陕西八大怪(之二)面条像裤带​谁都知道,活着的一天就要靠麦子供养,饥年是什么,饥年就是地不产麦子和粮食了,地可以不产金子但不能不产粮食。人都知道,积存的麦子有多少,你的热能有多少,你的寿命有多长。麦子的生命历程是悲壮的。要经历霜欺雪打,风摧雨淋,就像一个农人的一生。 关中人是“弃”这个“谷王爷”“麦王爷”拉扯大的,也是文王这个“锅盔爷”“搅团爷”指教大的。周公庙每年的春季庙会上,农人叩头烧香最多的地方有两处:生育之神姜嫄和麦王爷后稷。前者是盼望人丁兴旺,后者是盼望能多产麦子吃饱肚子。如今风调雨顺了多少年,城里人对麦子没有了感恩之情,城里人以为面粉如黄土一样廉价。他们懒得做臊子面、裤带面,他们在吃食摊上解决着吃饭问题,也在悄悄改变着关中人的生活习俗和性格特征。 裤带面像根缰绳,把关中人紧紧地拴在家园。关中人女子多少年前不嫁外地,男子多少年前从不外出打工,也是舍不下香得出奇的裤带面。关中人封闭僵化,难道是被这根裤带拴住了? 裤带面像一根筋,关中人也是一根筋。关中人倔犟忠厚,十头牛也拽不回,认准的事、认准的理一根筋绷到底。犟使关中人吃尽了苦头,尝尽了艰难。面对权贵不低头,面对邪恶不缩头,面对金钱不回头。关中人就是这德行,难道是吃了一根筋一样的裤带面,脑子也变成了一根筋?

陕西八大怪(之二)面条像裤带​ 裤带面像一根棍。硬硬的、长长的,是天下好吃难克化的食物。但关中人怯懦时会用它强筋,伤心时会用它挑愁,征战时会用它壮胆,高兴时会用它销魂。关中人身子硬朗得像一根棍,难道是这根棍让关中人成了铁棍? 关中人有一种风卷残云、大快朵颐、吞并八荒、囊括四海的气势,有一种急公好义、刚直不阿、化繁为简、不屈不挠的古风,是由于像腰带一样的面条在发酵着威力吗?(吕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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