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夜時分，喧囂的城市漸漸安靜了下來，人們都進入了夢鄉。剛從公司加班回來的李菁，穿著一身合體的職業套裝，邁著大長腿，拐入居民樓中的一條暗巷。
巷子幽深，靜得只有高跟鞋敲擊著水泥地面的聲音。一隻黑貓悄無聲息地從路邊的垃圾桶裡突兀地竄出來，一股涼意從腳底竄起，直達天靈蓋，李菁只感覺頭皮發麻，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的心頭又湧起了那種可怕的感覺。自從發生了那件事以後，她總感覺身後有人跟蹤。可當她忐忑地回頭時，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她緊了緊單肩挎包，加快了前進的腳步。只要走到兩百米開外的那棟居民樓，直上九樓，她就可以回到溫馨的小窩，洗個舒服的溫水澡，然後窩在沙發上，追她的韓劇。
“寶貝兒，你可算回來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突兀地響起，聲音沙沙的，像喉嚨裡含著一口濃痰。從右邊居民樓的牆角閃出一個黑影，等到他走到路燈底下，李菁才看他的長相。
那是個矮胖的中年男人，頭髮稀少，額頭泛著油光。他上身穿著廉價的白色T恤，下身是鬆垮的沙灘褲，腳踩一雙咖啡色的人字拖鞋，路燈的影子投在他堆滿橫肉的臉上，一半是光亮，一半是陰影，顯得詭秘莫測。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李菁硬著頭皮繼續往前，想從他身邊繞過去，男人卻再次挪動身體，擋在了她的前方。
“這位先生，請你讓開。” 李菁皺著眉，露出厭惡之情，語氣卻顯得毫無氣勢。
“嘖嘖嘖，怎麼突然就見外了？以前不是哥哥長，哥哥短的，叫得挺歡嗎？”
“你想怎麼樣？你再不走開，我可要喊人了。” 李菁後退了兩步，差點和一輛經過的自行車撞上了。她甚至沒來得及多想，這麼晚怎麼還有人在騎車。
“你喊吧，喊得越大聲越好，不如讓你的鄰居看看我們的聊天記錄？” 男人步步逼近，目光肆無忌憚地上下掃射，“嗯，身材還真是不錯，比照片上還要勁爆。不枉我朝思暮想。”
“你無恥！下流！” 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害怕，她的聲音發著抖。更可怕的是，她此時腿肚子發軟，快要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了。
“我還可以更加下流，要不要陪我玩玩？” 男人搓著手，淫笑著， 一步步地繼續向前，讓她退無可退，“陪我玩一次，就當作是陪聊費，怎麼樣？”
李菁用牙齒咬著自己的下唇，刺痛的感覺分明告訴她，這並不是夢。
2
李菁在深圳南山區某公司做設計師，朝九晚七，過著兩點一線的打工生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李菁身材高挑，容貌姣好，頗有人緣，有幾個男同事對她展開了追求，但李菁都不為所動。只有一個叫歐楊的設計師仍不死心。
歐楊個子不高，因為喜歡騎單車的緣故，身材黑而壯實，李菁以對方身高比她還要矮三公分為由，直接拒絕了對方，“等你什麼時候長得比我高了，再來追求我。”
“小菁，我是不會放棄的。” 歐楊被拒絕後，仍對她嬉皮笑臉，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模樣。
他每天幫李菁帶她喜歡的腸粉，在她上班前替她擦好桌子。甚至能根據李菁上廁所的次數，推斷出她的生理期，在那幾天，給她準備好紅糖水。
李菁和暗夜似乎有聊不完的話題，從娛樂八卦到比特幣，從國家大事到詩詞歌賦，聊海洋的顏色，草原的風，一有機會就天南地北的聊。
不知道是誰挑起了愛情的話題，李菁敞開了心扉，和對方講述了自己失敗的感情經歷。
李菁來自湖北農村，一心只讀聖賢書，想通過讀書改變命運。好不容易考上南京一所心儀的大學，學習設計專業。畢業後，她來到深圳，進了一家小型的設計公司。
因為沒有過戀愛經歷，李菁很快就被設計總監的花言巧語所俘虜，成為一對戀人。
就在李菁以為自己找到了幸福，愛情事業雙豐收的時候，一個女人殺進了公司，罵她是狐狸精，還差點當場把她的臉撕破。最後，李菁被以試用期不合格為由，被公司辭退了。
“我的額頭上還有一道疤，臉差點被毀了。這都是拜那個渣男所賜。後來我又找到了現在的工作，但我再也不相信辦公室戀情。”
回想當年，李菁仍心有餘悸。在那個寂靜的夜裡，她把內心最脆弱的部分捧到了對方的面前。
“女人這一輩子，誰還沒遇見過幾個渣男？那是他有眼無珠，換了我，疼惜還來不及呢！” 暗夜發了一長串擁抱的表情，又說，“不如，我給你唱首歌吧！”
“好啊，是不是隨便我點？那就唱《不肯媚俗的心》吧！”
“......徘徊在深夜，我們一起走過的路，生命的遙遠不再奢望，殘留歲月中沒有了我們的天堂。我們的靈魂在低唱，堅持著過去，只因有你陪在我身旁.....”
男人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李菁的眼淚一顆顆地滑下，久違的溫暖從心底升起，被冰封多年的心，似乎有了破冰的聲音。
女為悅己者容，自從認識了暗夜，她開始學化妝，還開始注意服裝的搭配，每天顯得神采奕奕，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陷入了情網。
以前她不喜歡自拍，現在卻恨不得把最美的自己拍出來，發給暗夜，換來他的讚歎，“小菁，你真美，你比那些做作的網紅還要美上幾分。” 李菁明知道對方是恭維，卻依然顯得很開心。
她開始叫他夜哥，有時對方有意無意地說到一些成年人的話題，她也沒有反感，反而因為自己有吸引力而沾沾自喜。
3
李菁曾半嗔地問過暗夜，想看看他長什麼樣子，暗夜推辭說自己不喜歡拍照，李菁也沒有強人所難，反而因這份神性感而充滿了遐想。
每當聊天時，她把對方往自己理想中的男人模子套了上去。把對方想象成知性溫暖的好男人。
李菁十三歲的那年，父親就得了癌症去世了。他是鄉村的語文老師，溫文爾雅，從來沒有對李菁說過一句重話。因為對父親的感情，不知不覺中，李菁把這種類型的男人當成了自己擇偶的標準。
那天晚上，九點剛過，李菁穿著綢質睡衣，在冷氣充足的房間，半倚在床上，正和暗夜聊得昏天暗地，意亂情迷間，李菁拍了一張自拍照給暗夜。
沐浴過後，臉蛋吹彈可破，溼漉漉的頭髮披在肩側，白皙的肩，漂亮的鎖骨，充滿了撩人的魅惑。
“你在哪個小區? 寶貝兒，我們見面吧！” 看到照片，暗夜沉默了半晌。就在李菁以為他不會再回信息時，暗夜突然提出了這個請求。
李菁的心亂了。她不是未經情事的少女，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這段時間的交流，她已不知不覺地沉淪。每當暗夜像一朵解語花似的道出她的小心思，她的心便會隨之盪漾起來。
有時，暗夜沒有馬上回她的信息，她便會坐立難安，百爪撓心。她想，她是在乎他的。只猶豫了片刻，李菁就把地址和房間號發了過去。
放下手機，她走到陽臺。夜色如墨，夜風撩動著她的頭髮，不遠處的馬路上車來車往，喇叭聲此起彼伏。這些車載著不同的人，從一個地方來到另一個地方。在這個喧囂的塵世，每天發生著不同的故事。
突然她就升騰了悔意——自己是不是太過草率了？她只知道他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因為女方有了外遇，目前是單身狀態。而這些，只是他的一面之辭，未經過查證。
她不知道他長什麼樣，來自哪裡，只是憑著一種感覺，就敢把自己的住址告訴對方。自己是一個單身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如果對方是壞人怎麼辦？
悔意一點點吞噬著她的神經，她意忙跑回房間，拿起手機給他發信息：“夜哥，我有事要出去。我們離得近，一定還有見面的機會。”
暗夜卻以為她在欲拒還迎，堅持一定要見面，“寶貝兒，你等我，半小時後見。”
“你別來，求你。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李菁再次表示拒絕，但這次男人沒有再回復她。
李菁慌了，她忽然想起了白天上班的情形。
業務部的餘姐看到李菁對著電腦傻笑，忍不住調侃：“哎，我說小李，你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男朋友是誰，和我們分享一下唄！”
李菁捧著發熱的臉，一副花痴狀地和餘姐分享了她的喜悅，“......他去過很多地方，見多識廣，重要的是我們心靈相通，有時我說上半句，他就能猜到我要說什麼，你說是不是很奇妙？”
餘姐沒有再說話，搖搖頭走了。歐楊也沉默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繼續做他的設計。
而此時，她正將自己推入了未知的危險當中。
4
咚咚咚，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透過貓眼，李菁看到一個帥氣的男人站在門外，男人身體頎長，頭髮理成平頭，穿著緊身襯衫和休閒褲，一隻手拎著一袋水果，一隻手敲著門，用磁性的聲音說：“親愛的，我到了。”
李菁感覺心跳加速，腎上腺素直線上升，就在她準備拉開門的時候，一陣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親愛的，我就在你的門口......啊，我好像走錯了，對，我走到九樓了，我這就下去......”
皮鞋敲擊地板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李菁再看向門口，男人已經離開了。等李菁剛坐回沙發，門外又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來得這麼快，該不會是剛才的男人又回來了？難道他剛才故意捉弄我？” 帶著滿腹的疑問，李菁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睡衣，重新整理一下頭髮，趿著拖鞋，慢慢走向門邊。
她屏住呼吸，小心地看向貓眼。看到的情形讓她的臉刷地就白了，腦子也一片空白，就像小時候看電視劇時，電視機的圖像突然消失，出現了滿屏的雪花。失落，空虛，李菁突然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門外，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立著，男人頭髮稀少，露出大片的頭皮，還頂著一張猥瑣油膩的臉。李菁安慰著自己，這位大叔一定是走錯了，一定不是他，不是他......
就在她心存僥倖的時候，男人邊敲門邊說，“小菁，快開門，我是你夜哥哥。” 那聲音沙沙的，像喉嚨裡含著一口濃痰，令李菁所有的幻想灰飛煙滅。
想到之前聊天時的噯昧言語，李菁像吞了一隻死蒼蠅，噁心難受，如梗在喉。
“小菁，快開門，我是你夜哥。”男人又重複了一句，帶著一絲莫名的興奮。
“你走吧，我不會見你的。” 李菁無力地靠在門後，兩腿發軟，幾乎要哭出聲來了。
“咚咚咚”，敲門聲持續不斷，似乎有不開門不罷休的態勢。聲音一下下地響在李菁的耳膜中，同時撞擊著李菁的心，悔恨，害怕，各種複雜的情緒同時糾纏著她。
“小菁，快開門，我只想看你一眼，你別多心。” 男人仍沒有想離開的跡象。
“你再不離開，我就要報警了。” 李菁覺得繼續下去也不是辦法，只好咬牙威脅道。
又過了半晌，男人終於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他揚言，“我每天都會來的，直到你接受我為止。”
直到門外沒有了人影，李菁才虛脫一般坐在地上，她顫著手，將他拉到了黑名單。
5
只要想到暗夜就住在自己的附近，她就覺得頸後生風，不寒而慄。
李菁也想過搬家，但房子三年的合同還有半年才到期。她抱著僥倖的心理，那天她曾用報警威脅對方，他應該會知難而退，不會再騷擾自己了，但出門時仍不敢怠慢。
歐楊在辦公室門口撞見一個神秘的女人，當口罩，眼鏡，棒球帽一一脫下，露出一張精緻美麗的臉，才發現那是李菁，忍不住打趣她，“喲，你這是大明星微服出行，怕狗仔認出你啊？”
“沒......沒什麼，我最近皮膚有點過敏，有點怕風。”李菁張了張口，想把自己的遭遇告訴他，但又想到曾對他們的提醒無動於衷，現在主動提這事，明擺著是打自己的臉。
於是，她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只是，她在工作的時候，再也沒有對著顯示器傻笑了。
更可怕的是，李菁只要一閉眼，就會做惡夢。她夢見自己躺在冰櫃裡，身上冒著結霜後的白煙。嚇醒了以後，才發現空調太冷了，自己把被子踢到了地上。
那天早上，李菁頂著黑眼圈去上班，歐楊卻給她端來了一杯泡好的紅棗枸杞茶，透明的玻璃杯裡，紅棗和枸杞依偎在一起，透出一縷溫暖。
歐楊對李菁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卻不忘繼續毒舌：“你該不會是失戀了吧？網友見光死？喝了這杯忘情水，一切都好了。”
“謝謝你，歐楊。” 李菁幽幽地地對歐楊說，“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壞女孩？”
“小菁，你可是我的女神，別懷疑我的眼光好嗎？” 歐楊已經做好被她懟的準備，但李菁卻沒有再反駁他。而且，平時她理所當然地享受著歐楊的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歐楊悄悄問和李菁要好的餘姐，“李菁這是怎麼了，有點不太對勁。”
餘姐聳肩，“我也不知道，問她也不肯說。我勸你也別管了，說不定過兩天就好了。”
從餘姐的辦公室回來，歐楊看到李菁正專注地工作，一副工作狂的模樣，眼中露出擔憂的表情。
一股鹹腥味充斥著李菁的口腔，腦中也恢復了一絲清明。
就在男人離她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她突然湧起了強烈的求生慾望，似乎所有的力氣都回來了。她猛地伸出長腿，用高跟鞋踩在男人腳面上。
男人想不到她會突然反抗，被踩了個正著。痛感讓他條件反射地把痛腳提了起來，變成單腿站立。但因為他的身體太胖，單腿並不能保持身體的平衡，只能連著跳了幾下。
趁著這個空檔，李菁將單肩揹包甩了出去，正好甩在了男人的眼睛上。
“哎喲，哎喲。” 男人把腳放了下去，又變成了捂眼，他爆怒了起來，“你這個臭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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