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张溥杰
稍微了解《红楼梦》的人，都知道里面的主人公除了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之外，给人印象最深的，非凤姐王熙凤莫属了。记得高中时学《林黛玉进贾府》一文，分析起凤姐的人物形象时，总不忘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那张利嘴，着实为《红楼梦》增色不少。
《聊斋》虽然是短篇小说合集，但也有着类似性格的人物，让人在饮食男女的感情纠葛故事中，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譬如《狐谐》这篇文章，就生动刻画了一位伶牙俐齿的狐狸精形象。
故事的开头，俗之不能再俗。话说有个叫万福的书生二十多岁连个秀才也没捞着。后来为了躲避徭役，就跑到了济南。大概是大城市风气比较开放，晚上有女过来自荐枕席，比红拂夜奔还狂放。
这女子不仅长得漂亮，性格也实在，开门见山就说自己是狐狸，并叮嘱小万但行欢乐事，莫叫他人知，两人自此开始了夜夜欢歌。万福耽于美色，天天也不出门，吃的用的，都靠狐狸供给。
自己不出门不代表别人不过来，过了几天，几个好哥们登门造访，赖着不走。万福只好如实相告。哥几个一听乐了，兄弟们哪些省份没去过，走南闯北见的多了，倒还没见过狐女，非得要见上一面。
“有啥好见的，我也是人。”只听传来狐女婉转的说话声，环顾四周却不见踪影。这一点，倒是和凤姐儿出场很像。
其中有个姓孙的朋友就开始打诨了，哎呦，只听到这娇声，我就已经神魂颠倒了，别那么小气，出来见见吧。
“哈哈哈，贤哉孙子！想给你祖奶奶画幅行乐图啊！”狐女一句话怼了过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而自始至终，狐女都没肯现身。
但这帮朋友也算是和狐女不陌生了，自此以后天天过来插科打诨。
一日，这群人准备搞个轰趴，万福作为存在感不是很强的男主角坐据主位，旁边自然而然就给狐女留着的，但她推辞说不会饮酒。
不会喝？那好办，就在这坐着，陪着我们哥几个喝。坐在两侧的油腻的中年男，脑门闪闪发光。
酒过三巡，行酒令该一个客人喝了，就故意说狐女还清醒，请她代喝。狐女心里清楚这是要灌自己，自然而然不会束手就擒，这酒我实在喝不下，就给大家讲个笑话吧。
一听说狐女要讲笑话，众人都害怕的不得了，伶牙俐齿平日里没少领教，于是就说讲笑话而已，但不能骂人。
可以可以，我就讲个关于狐狸的段子可以吧。狐女干咳了两声，开始讲了。说从前有个人穿着虎皮大衣出使红毛国。少见的多怪的国王就问他，咦——我嘞小儿，你穿的这是啥啊，看着怪暖和嘞。
大臣以狐对，国王又说,这玩意儿还没听说过呢，狐字怎么写啊？使臣便用手比划着说，右边是一大瓜，左边是一小犬。
段子讲完后，先是一片沉寂，继而哄然大笑。原来这是骂分坐左右的孙姓友人和两位陈姓友人是瓜和犬。
孙姓友人名叫孙得言，别看初来乍到之时他就嚷嚷着见狐女一面，此时此刻，却是囧得红了脸。而两位陈姓友人，乃是同胞兄弟，一名所见，一名所闻，见孙大窘，就试图回一嘴：“雄狐何在，而纵雌流毒若此？”
呦呵，还敢还嘴，狐女就接着说：“刚刚那个段子啊，还没说完就被一群狗乱叫打乱了，现在接着说。那国王见使臣骑着骡子，又是很惊诧。使臣便告诉他，中国马生骡，骡生驹驹。国王听了一头雾水，就让使臣说明白。使臣就说马生骡，乃‘臣所见’；骡生驹驹，是‘臣所闻’。”
这一下子又把二陈兄弟骂了一通，众人领教了厉害，只好喝酒。过了一会儿，孙得言缓过劲儿来，又对着狐女的相好——万福打趣道： “我出个上联哈——妓者出门访情人，来时‘万福’，去时‘万福’。”
正当众人百思不得其解时，狐女张口道：“龙王下诏求直谏，鳖也‘得言’，龟也‘得言’。”你敢骂我男人是妓女的情人（其实也就是间接连狐女一块儿骂了），那我就骂你是乌龟王八蛋。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很多时候，上天是公平的，二者往往只能拥有其一，但是故事中的狐女，却是两者兼得。面对这样的女子，恐怕也没人在乎她是狐是人了吧。可惜的是，最后狐女借口家人来了，和万福缘尽，只好分离。（张溥杰）
作者张溥杰，著有《民国情事：此情可待成追忆》（新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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