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家族》之後,是枝裕和可能已經超越小津安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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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小偷家族》,我最直覺的感受是,是枝裕和可能已經超越小津安二郎了。

這麼說,當然只是我個人的感受。我看小津的電影比較多,並且非常喜歡,而是枝裕和我看得少,因為他被稱為“小津安二郎傳人”,讓我感覺,既然是傳人,那大概是很難超越前輩的吧?

小津和是枝裕和都非常善於表現家庭題材,但是看過是枝裕和的一兩部電影之後,我覺得他的情感和細節表現得過於細膩,而氛圍掌握得不如小津,所以會給我一種小家子氣的感覺。

於是我沒有去看更多是枝裕和的電影,直到這部《小偷家族》讓我對他的印象大大改觀。

有影評人歸納,是枝裕和的電影是可以大致分為兩類,一種是展現學緣家庭的內部矛盾,另一類則像《小偷家族》與《無人知曉》這一類,雖然還是家庭題材,但是更大的背景則包含著社會議題的,只是這些社會議題被非常完美地嵌入到家庭題材之中去了。

《無人知曉》我還沒看過,只說《小偷家族》。其實從是枝裕和的經歷就可以知道,他絕不僅是隻關注家庭題材中的那些小溫暖、小確幸的。在當電影導演之前,他是一個電視紀錄片導演,所拍攝的題材大多與社會議題相關,例如毒氣事件等,可以說從當電影導演之前,是枝裕和就非常有社會關懷。

這在他的第一本散文集《有如走路的速度》中也可以看到,在瞭解他以前,我以為他會是一個小清新型的導演,認為人生中最巔峰的時刻,就是四歲的女兒認真地問自己長大了以後是不是不能嫁給爸爸。

但是看這本書,你會發現是枝裕和的複雜性,的確有很大的部分,他是一個溫情脈脈的中年男人,總是能關注到那些溫暖人心的生活細節,例如在給爸爸的遺體做調整的時候,不小心觸碰到父親的鬍渣,而回想起兩歲時,爸爸抱著自己看棒球比賽時的那種觸感,而不禁大哭。

另一方面,在這本書中,你也可以看到是枝裕和的批判性,他期盼日本的媒體,批判人的島民根性:

“定居在日本這樣的島國,

居民尤其缺乏與不同的人群接觸、促進自身成熟的機會。

四面環海的地理位置本該促進以海洋味沒接的對外開放,

但不知從何時起,大海被視為屏障。

經歷漫長的歲月後,“島國根性”蔓延開來。

說的直接一點,這是一種病,

因此才滋生出

“日本是單一民族”

“萬世一系”

“中國人身上有犯罪基因”

等困擾內外的幻想和謬言。

更糟糕的是,

由於自身不成熟,

個體對籠罩整個群體的

(在外界看來只能稱之為暴力的)

單一價值觀不加批判、隨波逐流,

並沉湎在如此便能心安理得的錯覺當中。

我想這就是當今日本社會(世間)的特徵。”

在電影這件事上,他直言不諱自己不喜歡的一些導演的作品,也批評日本政府對電影不恰當的扶植政策。

溫情與深刻,這兩年加起來,或許才是完整的是枝裕和,而也這一點也是我認為是枝裕和可能已經超越小津安二郎的地方。

小津的電影當然好看,他總是能捕捉父母與子女之間那種既相愛又相互牽絆的氛圍,把家庭的溫情與無奈拍得入木三分,最讓我喜歡的,還是那種緩慢的節奏,彷彿一個鏡頭下去,這一輩子就要過完了的悠悠之感。

但是在《小偷家族》這部電影裡,我看到的是枝裕和的超越之處是,他已經不僅僅表現的是家庭題材,他把更大的社會問題嵌入到家體之內,通過這一個家庭,折射了日本社會或說現代社會的諸多問題,例如:

家庭這種社會基本結構的潰敗。在電影裡,三個小孩都是被家庭某種程度上遺棄的,三個孩子不見之後,他們的家長都沒有報警,而是人其死活。在看似文質彬彬的社會中,這麼多父母對自身責任的拋棄,折射了日本社會,家庭結構的分崩離析,家庭已經無法承擔起提供社會支援、維護社會穩定的基礎作用。

三個孩子在原生家庭裡沒有感受到的溫暖,反而遭到虐待、拋棄、遺忘,而他們在這個看似不堪的小偷家族裡卻可以互相取暖,得到了最基本的人性的關懷。

這樣的表現,難道還不具有足夠的批判性嗎?只是是枝裕和的批判隱藏得很深,可以說是綿裡藏針,他努力刻畫的,不是故事的離奇、劇情的衝突,而是把這這隱藏在幾個主人公日常的互動之中。

如他自己在書裡所說的:

“說到底,電影就是要對日常生活進行豐富的描述,並且把它真實地傳達給觀眾。‘人’比‘故事’更重要,我不打算改變這個觀點。”

此外,是枝裕和雖然不對故事中的主人公加以道德批判,但是卻對虛偽、無效的現代社會對弱勢群體的救濟提出了溫柔的批判

媒體對事件的報道,與電影觀眾的感知南轅北轍,媒體總是片面化地用社會道德規範的慣性來看待社會問題,而絲毫不能反應一個複雜的個案中種種人性的矛盾。

警察、法院對事件的調查與處理,雖然看似遵循了法律,但是卻對事件中受害的任何一方,都不能算是最好的結果,只是滿足了人們對於墨守陳規的世界觀和價值觀的預設:小孩應該回到自己父母的身邊(而不管他的父母對他的虐待),誘拐兒童的人應該被判入獄(而不管,當初他們可能只是為了憐憫而救助她)。

這些,是枝裕和都沒有通過故事或人物之口直接說出來,而是展現給你看,當家庭不再能提供基本保障,媒體報道遠遠不能真相,警察、法院的社會救助機制失靈,人會處於一種什麼樣的境地,而在這樣的境地中,我們還能依靠什麼生存下去。

正如是枝裕和同樣寫在這本書中,也經常被引用的一句話所說的那樣:

“電影不是用來審判人的,導演不是神也不是法官。

壞蛋或許是用來讓故事或者事件變得更容易理解,但如果不用壞蛋這個角色,是否反而可以讓觀眾把這個電影當成自己的問題,帶回日常生活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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