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湘軍抗日戰爭最後一戰:寧可站著死,不願跪著活

牛莊之役",是中日甲午戰爭中的重大戰役之一。光緒二十一年(1895)二月,日軍由海城分路進攻牛莊。清軍徐邦道、李光久、魏光燾等部堅決抗擊。提督譚桂林、鄧敬財、總兵餘福章壯烈犧牲,2,000多名士兵傷亡。是役,清軍敢於以弱碰強,且能重創數倍於己的日軍,雖敗猶榮。清軍眾將士慷慨激昂的作戰姿態,彰顯出中國人不屈不撓的英雄氣魄。

鐵血湘軍抗日戰爭最後一戰:寧可站著死,不願跪著活

前言

自甲午平壤戰役以來,以李鴻章為首的淮軍屢遭失敗,一潰千里,清廷以淮軍不可恃,批准翁同龢主張徵集湘軍的建議,決定起用藩司魏光燾、道員李光久等湘軍宿將,募軍北援,並於1894年11月召湘軍元老、兩江總督劉坤一進京面聖,12月28日授其為欽差大臣督辦東征軍務,駐山海關;1895年1月15日授自願請纓的湖南巡

鐵血湘軍抗日戰爭最後一戰:寧可站著死,不願跪著活

撫吳大澄及已在遼河前線的四川提督、毅軍統帥宋慶為軍務幫辦,冀望能收復海城,以此挽救垂亡危局。由此,曾風雲42載的湘軍在歷經剿發、剿捻、定回、平疆沉寂消亡並一度中興擔當抗法己任後,已逐漸淡出人們視線之時,再度時世造英雄地呈現回潮之勢,終被推向浪尖,進而書寫下湘軍史上最為悲壯而燦爛的最後篇章……

戰役過程

摺疊

激烈的外圍戰

牛莊,地處海城以西25公里,西通錦州、山海關,南聯營口、田莊臺,為營口、田莊臺的後路,是清軍運送糧餉兵械的要道,適逢“各軍糧臺輜重盡在牛莊”。先是魏光燾統武威軍6營3哨駐三臺子,徐邦道統拱衛軍11營駐柳公屯,李光久統老湘軍5營駐三臺子中陽堡,劉樹元統親軍6營駐四臺子、榆樹堡、大堡壘,“皆以牛莊為後路,僅駐武威一營”。3月2日,諸將商定於明日進攻海城。正籌劃間,忽接探報:“賊馬隊七十、步隊數千,繞出耿莊子、古城子而去,恐襲牛莊也。”乍聽之下,眾皆不信,疑為奸細蠱惑,一致堅信日軍指向遼陽方面,“而不慮其抄襲我後者”。而駐牛莊的餘壽武營直至戰前一日尚不知大敵當前,經偵察才敢確認。魏光燾聞訊日軍由鞍山站以大股騎兵乘虛直搗清軍後路牛莊時,才率軍於3日晨8時折回,其他各軍仍遠在海城前線。該鎮無城牆可守,周圍一片平地,清軍聚屯莊內。魏光燾深知惡戰降至,擇市街的入口處緊急搶築一尺厚的土牆,以此為一線工事,並在鎮內利用高大官衙和民房為防禦掩體,在其院內四周牆壁上開鑿槍眼,以此作節節禦敵的復城,為進而巷戰之備。魏光燾將僅有的兵力佈置為:左、右、中三營防守西北面;前、後兩營防守東北面;自率大營炮隊、馬隊及衛隊防守中路。

3月3日7時,第5師團自湯崗子出發,奧保鞏命大島義昌為前衛司令官先行,自率師團主力繼後。前衛以混成第9旅團第21聯隊第1、3大隊及騎兵1小隊、山炮第2大隊第4中隊。師團主力為:第10旅團第22聯隊第1、2大隊,混成第9旅團第21聯隊第2大隊,第11聯隊第1大隊及炮兵第5聯隊山炮第1大隊、野炮中隊,工兵第5大隊第1中隊。並令騎兵第5大隊獨立執行遠距離搜索任務。第5師團當晚進至牛莊以東45裡的崔家莊附近宿營。

與此同時,第3師團也向牛莊方向進發。大迫尚敏率第5旅團為前衛,從金家臺開拔,經普賴屯到達牛莊以東20餘里的古城子,原作為前衛的大島久直所率第6旅團改隸於師團主力,由將軍屯進至牛莊以東約30裡的耿家莊子,第6旅團第19聯隊第3大隊為右翼支隊,在師團主力之右側行進。另以第7聯隊第2大隊為鞍山站支隊,第19聯隊第2大隊為賓山子支隊,共同對遼陽方向實行警戒。

3月3日,為鼓舞士氣,第1軍司令官野津道貫特許各部戰前“自由徵集物資”和“儘可能地犒勞士兵”。實則暗許任意姦淫擄掠。並訓誡各部“儘可能避免正面進攻,努力進逼敵軍側面”。根據其佈置,第5師團自紫方屯沿大道前進,進逼牛莊的東北面;第3師團離開大道,繞到牛莊以北,進逼牛莊西北面,並切斷守軍向營口的退路。其中,奧保鞏命第10旅團22聯隊攻牛莊北面;大島義昌旅團主力攻牛莊東北面;桂太郎命第5旅團18聯隊為前衛,攻牛莊北面;大島久直旅團主力攻牛莊西北面。4日7時,大迫尚敏指揮下的佐藤聯隊從古城子出發,於牛莊以北約3裡的邢家窩坊與耿莊子開來的第3師團主力會合。9時,桂太郎令大迫尚敏部從正北方,大島久直部從西方進攻牛莊。

8時15分,步兵第18聯隊第3大隊尖兵搶佔邢家窩坊要地,隨即掩護野炮兵第3聯隊(欠4箇中隊)佔領邢家窩坊至牛莊北口的凹道兩側陣地,將6匹馬牽引的野炮12門、馬馱之山炮12門各排列在兩側3尺高地,向牛莊密施以排炮猛轟。9時30分,魏光燾令炮兵予以還擊,並利用城北口約40米處的民舍修補土牆作為堡壘設伏,誘敵深入。在炮火掩護下,大迫尚敏督率第18聯隊長佐藤正所部成散兵線,以牛島少佐率第3大隊為前鋒從凹道中間發起衝鋒。10時30分,18聯隊主力聯合並進。10時40分,守軍將第3大隊一線的第9、12中隊“吸引至最佳射擊距離”100米時,“俄據民家土壁亂髮小銃,極為劇烈”。此刻,日軍處於“平坦開闊地面,毫無地形地物隱蔽”的被動挨打境地,“死傷非鮮”。“逼近城北端之家屋”,清軍繼續用猛烈炮火攻擊,聯隊護旗兵一死三傷,佐藤正手腕被槍彈所中,自以巾裹傷,“令兵士唱軍歌而進,勢頗壯烈,兵士爭先突出。清兵不屈,頻射大小炮彈,片傷佐藤大佐左膝關節,門司(和太郎)少佐代率其大隊。”聯隊長佐藤正兩次受創,被抬下戰場,中隊長新保正大尉重傷斃命,步兵中尉巖本績、川口金之助、兒玉象一郎等以下負傷100餘人,使所向無敵的開路先鋒第18聯隊遭遇甲午戰爭以來前所未有的損失,銳氣大挫。

大迫尚敏見前鋒作戰不利,便令第2大隊援擊,戰鬥更趨激烈。11時10分,第8中隊在炮火掩護下,攻佔一線獨立家屋據點,中島少佐率第9、12中隊投入右翼。11時20分,第6中隊加強第3大隊右翼,展開攻勢,奪獲山炮2門,第7、8中隊各一部攻取耶穌教堂。7分鐘後,第3大隊各中隊突入我陣地,雙方近戰肉搏。據魏光燾報稱:“左、右營接戰,中營繼之,賊以排槍炸炮抵死抗拒,彈如雨點;我軍以劈山炮洋槍對擊。土卒中彈者如牆而倒。前虛後進,賤之為我擊斃者尤眾。故傷亡雖多,士氣仍壯,縱橫蕩決,力不稍疲。左營餘總兵福章中傷坐地,猶持刀督戰,隨復炮中要害陣亡。右營沈提督寶堂兩臂中彈皆折,幫帶陳參將勝友戰死。中營總哨弁亦傷。土卒傷亡猶眾。”“忽賊另支圍我駐紮之所,前後受敵。本前司(魏光燾自稱)親督死拒,無奈賊黨愈積愈厚,伏首鑽進,炮雨橫飛。大營肖總兵有元中炮傷重,左哨、右哨、正(哨)、副哨弁登時陣亡,衛隊哨弁重傷,親兵傷亡過半,萬難力遏,突圍且戰且退。”在魏光燾的指揮下,武威軍“頑強抵抗,接戰格鬥,”終因眾寡懸殊,傷亡殆盡。戰至11時30分,第3大隊第9中隊一部及第10中隊突入城北神社,隨即大隊主力分路突進,城北清軍反擊失利,被迫退入街區巷繼續抵抗。13時,石田玉珍少佐率擔任預備隊的第18聯隊第1大隊第2、4中隊投入左翼,擴大戰果。

10時20分,牛莊西面的第3師團第6旅團以第19聯隊第1大隊為預備隊,以3個步兵大隊擔任突擊。10時40分,第7聯隊第1大隊為右翼,第3大隊為左翼,從邢家窩坊以西3裡的二軒家向牛莊進發,趁雙方主力激戰正北及東北方而無暇西顧之際,以神速襲佔天主教堂為目標。第19聯隊第3大隊隨右翼跟進,騎兵第3大隊負責側後警戒。12時20分,第1大隊從西北突入,第3大隊攻入西門,林太一郎少佐率第19聯隊第3大隊從西北大迂迴疾馳到牛莊西南,射擊從此突圍的守軍,並扼守至營口及田莊臺的大道。12時30分,粟飯原大佐率第19聯隊第1大隊及工兵大隊進抵牛莊西北端,作隨時應援之備。

3月4日,第5師團按預定計劃繼續向牛莊靠近。進攻序列是:大島義昌所率前衛隊不變,原屬主力的步兵第21聯隊山口少佐的第2大隊(欠第6中隊)和大江大尉的野炮中隊、平城中尉的騎兵小隊組成左翼隊,向西迂迴到牛莊至營口大道上,掩護側翼及搜索警戒,並切斷牛莊清軍的退路。11時10分,配屬前衛隊的山炮中隊搶佔紫方屯西北端,炮擊清軍的突出陣地。隨即師團部進駐牛莊以東1公里的紫方屯,就近指揮。11時20分,步兵第21聯隊在炮火掩護下向牛莊東北方陣地進攻,奧山義章少佐的第3大隊(欠第10中隊)為第一線。武威軍前、後兩營士兵利用數百米的開闊地,在城區內設牆堡,或在房屋的牆壁上挖槍眼,“伏河溝間,恃土牆為障,誘賊及近,”暫不還擊。待敵近前,百槍齊射,6門加特林速射炮猛烈開火。剎那間,處於一線開闊地帶的奧山大隊563人,無隱蔽之處,戰死達19人,傷68人,士氣為之沮喪。大島義昌命森祗敬少佐率第1大隊(欠第4中隊及第1中隊的2個小隊)及第10中隊進攻紫方屯西端。大島及步兵第21聯隊長武田秀山大佐親自“奔馳於各戰鬥部隊之間,激勵土卒”。清軍“伏河溝間,恃土牆為障誘賊及近,”再行還擊。11時40分,第3大隊突破一線陣地。此刻,日軍的山炮中隊、野炮中隊在紫方屯西南端佔領陣地。11時55分,師團預備隊渡邊大隊(欠第5、8中隊)、竹田工兵中隊,及軍總預備隊的仙渡大隊也相繼加入該線作戰。一位目睹這場激戰的日本隨軍記者寫道:“此時,槍炮聲如百雷齊鳴,萬獅齊吼,震耳欲聾。數百雲朵在牛莊上空飄遊,是我軍發射的榴霰彈在空中爆炸,煙霞浮動於楊柳深處,是敵軍發炮後的餘煙”,“彈丸紛飛如雨,硝煙暗澹蔽空”,戰鬥異常激烈。據統計,僅野戰炮第5聯隊就發射榴彈17發、榴霰彈213發。但清軍毫不稍屈,“環擊斃賊甚夥”,誓死擋住了攻勢。

奧保鞏見進攻受阻,急令田唯一少佐率步兵第22聯隊第1大隊直撲清軍右翼。12時15分,聯隊長富岡三造中佐率主力繼進,意圖從東關木橋突破。橋東地勢平坦,毫無掩遮。“彈丸雨下,炮聲如雷,硝煙冥濛,咫尺不辨。忽有一彈飛穿今田少佐咽喉,少佐死之。”今田唯一曾參加平壤之役和進攻摩天嶺的戰鬥,素以“勇敢”著稱,即將晉升中佐,終而喪命。大隊由佐佐木大尉指揮。富岡三造“大怒,欲以復仇,益鼓舞諸兵突進”。清軍才兩營,剛頂住左翼的進攻,又遭右翼的猛撲,左支右絀,難以招架。此時,日軍“勢如奔潮”,“麇聚螺集”,清軍“馬步肉搏鏖戰”。“前營龍總兵恩思項頭及足重傷,扶送附近民房躺臥,所部仍抵死拒戰。後營羅副將吉亮,傷頦及足,幫帶魏遊擊極富陣亡。羅副將督戰不休,裹入賊圍,仍於槍林彈雨中衝出戰地。”戰至12時30分,日軍第22聯隊以戰死9人,傷39人的代價,第1大隊第1、2中隊終於越過木橋,第3、4中隊從橋東北方攻入街區。武威軍前、後兩營退人市街後,繼續據民房堅守。至此,在兩個師團的合力猛攻下,清軍牛莊外圍全被攻破,陣地具失,戰鬥轉入街區。稍後,第5師團長奧保鞏在參謀、副官的簇擁保護下,來到牛莊城外的獨立家屋,師團本部暫時駐此。

在牛莊城東郊戰鬥中,第5師團第21聯隊奪得清軍加特林炮6門、第22聯隊奪得山炮2門,至此守軍僅有的少量火炮盡失。

摺疊

慘烈巷戰

午後,第3師團第5旅團從牛莊城東北和北面,混成第6旅團從西北三個方向;第5師團混成第9旅團從東北和步兵第22聯隊由東面,四路攻入牛莊街市,雙方展開了激烈巷戰。混戰中清軍退路被切斷,失去統一指揮,被優勢敵軍分割包圍成幾十個戰鬥集團,多則幾百人,少則數十人,各自為戰,進行分散抵抗。日軍也劃分成中隊、小隊為單位的幾十股,與清軍混戰,並以工兵逐屋穿牆破進。“城內到處發生激烈的巷戰,……各隊相互錯綜,戰況複雜”。

1時30分,第22聯隊第3中隊及第1中隊1小隊,首先從北面衝入鎮內,清軍50餘人據一民房“抵抗甚為頑固”,最後全部殉國。日軍即以左右迂迴,繼續搜索。有百餘名清軍在一大院內,利用外圍石牆作誓死堅守,日軍多次進攻均被擊退,且“死傷頗多”。日軍無計可施,15時令工兵用100多公斤的地雷炸藥,分三次埋在圍牆下,用炸藥引爆地雷,將圍牆轟塌,大久保中尉率第3中隊衝入院內。此前,清軍子彈用盡,用牆上的磚石打擊敵人,士氣不妥。同時,第6旅團分兵繞至牛莊城西南部進攻,營官黃某率部分清軍在當鋪內守禦抵抗。該當鋪系清軍火藥庫,外面圍砌厚實的磚牆,“宏偉堅固,如一城郭,除西北一門以外,其他各門均以磚石堵塞”。大島久直令步兵第7聯隊2個大隊圍攻,“欲破其門,清兵以銃狙擊,且門壁堅牢不能破。適有放火西面者,內藤(新一郎)大隊亦燒其旁近家屋,猛火焰焰起於二方,清兵尚無屈色。日軍即欲穿外圍牆壁以入其內,清兵叢射益力,不能進。因又穿一大孔於家屋外壁,開路而入,清兵已退據內壁,內壁亦堅固,不可輒破。”16時10分,第1大隊長派2名當地人入內勸降未果,30分鐘後再投擲勸降書,得到的卻是“猛烈射擊”。17時15分,見最後的勸降未能奏效,便在東西兩側民房縱火。清軍在熊熊烈火和滾滾濃煙中堅持抵抗,“毫不少屈”。18時10分,聯隊長三好成行大佐見久攻不破,即調兩門山炮轟擊彈藥庫,致其起火爆炸,子彈橫飛,守庫清軍大部犧牲。隨後,日軍攻入街區十字路口處,遭遇扼守路口西南、東南二角建築物的清軍猛烈交叉射擊,戰鬥呈膠著狀態,敵我混雜,異常激烈。

第5師團在侵佔牛莊城東北諸外圍後,繼續向街區進犯。混成第9旅團第21聯隊長武田大佐督率第1、3大隊,經兩個多小時的反覆衝殺,才奪取城東一線陣地。但清軍“仍然據民房死守”,日軍屢攻不克。經多次衝鋒,才奪取數處據點。15時40分,守軍在敵眾我寡的不利形勢下,退守太平橋以東的郅興隆燒鍋和牛莊衙門內,拼死抵抗,致使日軍死傷累累,中途不得不停止進攻。

3月4日16時許,正在魏光燾所部武威軍與日軍戰至“鼓衰力竭之際”,湘軍第一悍將李續賓之子、道員李光久率老湘軍五營2400人從海城前線馳援牛莊。是日晨,李光久率部自三臺子西行。晏安瀾聞訊,迎於中途。李光久約晏安瀾同救牛莊,勸曰:“海城已無克復期,胡為鬱郁久居此?”晏安瀾答曰:“我去,則諸營散,大局不堪問。公能保牛莊,我尚思下海城也。”由於諸將意見不一,李光久只得獨自率軍趕往牛莊。“士卒疾行二十餘里,至牛莊,未及造飯,已被圍。”至是,李光久始知牛莊外圍防線被敵衝破,武威軍正退守市街。當即分兵三路,“以前左營為右路,向關帝廟等處攻入,以右後營為左路,向海神廟等處攻入,以中營及馬步小隊為中路,向牛莊土城一帶攻入。”老湘軍“一進街口,即與該賊巷戰,斃賊無算,業已敗出街外,乃前賊敗退,後賊紛來,槍炮雨密。賊又從兩旁擁出,紛紛擊犯,勇與賊幾莫能辨。血戰竟日,各街口被賊縱火,斷我出路。”後營管帶提督譚桂林沖至海神廟前,忽遇大股日軍自教堂竄出,“頭中炮子,登時陣亡”。左營管帶提督賀長髮傷腹甚重。前營幫帶提督鄧敬財“督隊力戰,胸膛中炮陣亡”。中營遊擊王得志“右手傷重,伏往復力戰,旋即陣亡”。中營哨弁鄧漢南中炮斷掌,右哨哨弁周國堂、後營哨弁胡錫吉、都司鄧翔麟、左營幫帶提督陽厚德、都司殷成譜身受重傷,下落不明。“有一營官受傷不能戰,據地而坐,揮兵直前,竟斬日軍官一人”。大批當地的文職官員與湘軍並肩守土抗戰,知縣黃光楚、雲騎尉謝克松、文童鄧汪匯、劉必蛟等“各率親兵往來策應,俱力戰陣亡”,營務委員知縣李續祜督戰受重傷。

至日落前,日軍重點進攻牛莊城東北郅興隆燒鍋和城西牛莊衙門。堅守燒鍋的清軍200多人據險拼死抵抗,施放排槍,表現“最頑強,無屈色”。日軍以第3師團第5旅團第18聯隊、第5師團第10旅團第22聯隊和混成第9旅團第21聯隊之各一部及工兵中隊將其圍困。第5師團長奧保鞏親臨指揮,鑑於屢屢衝鋒受挫,“遂令各部停止射擊,由工兵中隊破壞其牆壁。”17時,工兵中隊長竹田禎之助大尉率第3小隊前去爆破,用炸藥將厚0.6米、高3.5米的牆壁炸開一大豁口。但面對猛烈攻勢,清軍仍誓死堅守,使敵不能前進一步。日軍不得不組織再次爆破,第22聯隊所屬第3、4中隊首先衝入郅興隆燒鍋,才告佔領。第22聯隊第2大隊渡邊述少佐率2箇中隊雖於14時20分突破太平橋,但在梁家園附近陷入苦戰2小時,草木皆兵,請求調2箇中隊援擊。第22聯隊半個大隊隔木頭橋與牛莊衙門的守軍對射,富岡中佐請求工兵小隊增援。如此遂屋爭奪,日軍每佔領一座建築物,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雙方戰至日落,第1軍提前宣佈佔領牛莊,日軍停止進攻。軍司令部進抵紫方屯以南村落宿營。18時,第3師團長桂太郎命第5旅團一部護衛野戰醫院,主力警戒牛莊北部;第6旅團警戒牛莊西南部,控制至營口及田莊臺的大道;以第19聯隊第1大隊負責警戒牛莊西北,上述各部嚴防守軍突圍,並嚴格清剿仍據守的殘敵。18時30分,第5師團長奧保鞏劃定了夜間警戒區域:前哨線在遼河左岸;第21聯隊以太平橋為右翼,以木頭橋為左翼;第22聯隊以木頭橋為右翼,左至柳屯橋,並對這兩個區域實行警戒。並嚴令:“除萬不得已,不得進行夜間射擊”。入夜,戰鬥主要集中在第3師團侵佔的地域內進行。儘管師團長桂太郎令“夜間攻擊只准使用刺刀”,但槍炮聲依然不斷。拼死據守的清軍終因敵眾我寡,城區東北及西南的主要街道,均先後陷落。混成第6旅團長大島久直妄圖全殲守軍,在牛莊城西面指揮第7聯隊突進,沿大洋河一帶攻入城區,一部沿大道向北返,一部向南過橋與在通往營口大道上扼守清軍退路的第5師團之山口大隊相接,完成合圍。

22時,魏光燾、李光久率部血戰至“子彈俱盡“,方放棄固守的牛莊衙門,由牛莊城西分散向田臺莊突圍而出,途中遭到混成第6旅團截擊,雙方戰鬥激烈,清軍傷亡40餘人。李光久率殘部300人仍在距牛莊15公里處組織伏擊戰。是時,日軍急追,李光久令軍士曰:“駐此再戰!”軍士曰:“死亡已多,僅數百人,尚可戰乎?”李曰:“可!坍牆甚多,吾列幟而俟,藏抬槍於短牆後,兵士少,以槍管前架短牆,後以兩人持之,熱藥尚可排擊。彼不知我眾寡,地勢甚便,不可失也。若戰勝,彼必不追!不然盡力擒矣!”眾以為然。日兵追至中伏,乃退。

日軍防微杜漸,在各街口要道縱火,切斷清軍退路,“我軍肝腦塗地,慘死萬狀”。夜間,巷戰不息,尚未突出的清軍仍在繼續戰鬥,到處槍聲不絕。3月5日拂曉,幾十名清軍在巷戰中曾一度攻入木頭橋頭,對日軍哨兵射擊,並從數處牆壁後冷槍襲敵,迫使第5師團長奧保鞏急令各部回援師團部。稍後,第1軍司令官野津道貫也率軍部與第5師團司令部會合。戰至清晨,殘存守軍傷亡殆盡,牛莊失守。

日軍佔領牛莊後,“執劍挨戶搜查,殺人無算。”一日本隨軍記者描述當時的景象說:“路旁伏屍相枕”,許多民房門前,“屍積成山,屍山之間流出幾條渾濁的血河”,“走進門裡院內也堆滿了屍體”,牛莊淪為日寇殘殺的血泊之中。據日方調查,在牛莊市街的2100餘名死者中,三分之一是無辜平民。日軍濫殺無辜,曾受到一些正直西方人士的鄙夷,指責其“如此縱殺,殊為殘酷”。

慘痛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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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損失

牛莊之戰雖歷時一晝夜,卻是甲午戰爭以來最為慘烈的巷戰。對清軍來說,是以弱抵強的殊死鏖戰。據統計,日軍投入進攻有步兵13個大隊、騎兵4箇中隊,炮兵8箇中隊、工兵3箇中隊,合計11800餘人,火炮59門。而防守的清軍為魏光燾武威軍六營三哨和李光久老湘軍五營二哨,共12營5700人,不及敵半數,火炮更不足10門。戰鬥之初,武威軍以3300人獨力抗擊近四倍於己之敵。魏光燾“以孤軍血戰,短衣匹馬,挺刃向前,督戰苦鬥,三易坐騎”,“裹創蹀血”,表現十分出色。在主帥的感召下,許多將士負傷不下火線,堅持英勇抗敵直至犧牲。連日人也不得不由衷讚道:“其能久與日軍交鋒者為武威軍,奮死決戰,力守至一晝夜,實清軍中所罕睹也。”李光久聞警後率老湘軍2400人回援,這時敵已攻入牛莊,但清軍仍“直前搏戰,兵已陷入死地,無不以一當百”。這兩支新老湘軍面對強虜,毫無懼色,不惜肝腦塗地。其英勇無畏的愛國精神和慷慨壯烈的英雄氣概,足以動天地而泣鬼神!但因眾寡懸殊,軍械不齊,遭受重大傷亡。魏光燾軍陣亡900餘人,傷300餘人;李光久軍“陣亡七百餘人,內受傷三百八十餘名”,計陣亡1000餘人,負傷700餘人,被俘698人。營、哨官傷亡幾盡,統帥魏光燾、李光久倖免遇難。日方記載謂,以優勢兵力,“經過一晝夜激烈巷戰,於五日才勉強佔領牛莊”。“勉強”二字,實為新老湘軍英勇搏戰強敵的真實寫照。後人評論該戰,“湘軍雖敗,威名不挫”。日軍為攻佔牛莊,也付出傷亡達398人的重大代價,其中第5師團斃命今田唯一少佐以下29人,傷將校8人、士兵109人;第3師團戰死18聯隊中隊長新保正大尉以下41人,傷佐藤正大佐以下將校6人、士兵196人,其中僅第18聯隊就戰死30人、傷174人。鑑於牛莊巷戰苦戰的教訓,第1軍在4天后竟滅絕人性地火燒退守田臺莊民宅的清軍,致守軍遇難2000餘人,田臺莊全歸烏有。牛莊庫存的毛瑟快槍1500餘支、槍彈151萬發、大小炮19門、火藥1648箱及馬匹衣糧等重要軍資,均被劫掠。清軍遺棄大炮24門,步槍1800餘隻,子彈39萬餘發,炮彈700餘發,以及大批糧秣、馬匹和輜重。據日軍戰報,第3師團俘獲軍官5人、兵213人、馬匹229人,繳獲抬槍13只、步槍1136支、炮10門、炮彈7000發、子彈22.6萬、火藥55桶、旗101、刀53把、雜糧1376石、糙米593石、馬蹄銀36塊、銅錢75貫目。第5師團第21聯隊僅消耗子彈10333發、第22聯隊消耗9670發、騎兵第5大隊消耗500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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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

3月4日夜,第3師團長桂太郎自北郊陣地進入牛莊城內,宿營於米店;其所屬第5旅團宿營於牛莊城北郊,混城第6旅團宿營於牛莊城南。至零時30分,第3師團向田莊臺進犯,第5師團向高坎一線集結,準備與南路第2軍第1師團會合後進犯營口,牛莊僅留守備隊。

牛莊失守的當天,幫辦東征軍務吳大澄匆匆從駐地田莊臺經大窪、雙臺子奔往石山站。“沿途潰勇絡繹,其勢已成瓦解”。總兵劉樹元部“動輒揮軍退遁,炮位全行拋棄”,吳元愷統帶的炮隊“未經戰陣,亦相率而退”。吳大澄的弟子晏安瀾也隨軍連夜撤逃,“雪月相映,人馬相雜”,大有悽然之感。5日晨,駐營口的宋慶主力也奉命撤至田莊臺,致營口告陷。是日,親軍中營營官洪貞祥向吳大澄建議:“倭人得牛莊,必不守,當撲宋慶軍,且計海城之倭當傾巢出矣。今夜乘虛返搗牛莊,必得手,誠能奪歸牛莊,可長驅直搗海城,縱未必克,倭必返顧,可紓宋慶之急,所謂出不意攻必救也”。這是一個很好的建議,吳大澄堅決不聽,由此失去了避實搗虛、奇襲牛莊的機會。吳大澄隨即得知牛莊失守,嚇得魂飛魄散,“棄冠脫劍”,連夜逃走,各將領之部亦不戰而潰。這樣,營口失去與其互為犄角之勢,造成營口守軍孤軍無援,田莊臺戰役的失敗結局早已註定。

摺疊

述評

牛莊失守,造成反攻海城的清軍後路被切斷,海城之圍,不攻自解。顯然,牛莊之戰並不敗於清軍怯戰,根本原因在於清軍將領缺乏對日軍戰略意圖的瞭解,“兵事進止為人所制”。長順、依克唐阿原以為鳳凰城日軍西進和海城、蓋平日軍北上是為奪取遼、沈,因此棄鞍山站之險不守,退保遼陽。駐田莊臺的吳大澄和海城前線的晏安瀾同樣也未估計到海城日軍主力北攻擊鞍山,實為繞道西出牛莊,反認為“倭人分兵山東,海城必虛”。他們無視形勢變化,一味墨守成規地推行反攻海城的計劃,置牛莊於不顧,甚至到3月4日午後,聞牛莊形勢極其嚴重,晏安瀾既不調軍回援牛莊,又不乘虛攻取海城,更未襲擊日軍側後,而使各軍遲疑觀望於海城外圍,終使日軍“抽攻牛莊,無人牽制”。當然,清軍中並非都為泛泛之輩。幫辦軍務宋慶早已“深慮牛莊空虛”,恐日軍“由牛莊擾後”,使營口、田莊臺腹背受敵,曾建議派重兵“迅速進駐牛莊,防其抄後”,然未受採納,僅有魏、李兩軍先後自願前往。而作為牛莊守軍的魏、李兩軍固然英勇可嘉,然未分兵扼守周圍要隘,而是均聚市擇民居死守,慘遭敵密集炮火的殺傷,損失大部。劉坤一的部將之所以如此指揮作戰,歸根結底是因為遙遙坐鎮山海關的劉坤一缺乏統籌全局的戰略決策所致。同時,牛莊失陷與其不調重兵援助有關,使得前線分兵禦敵,終被優勢之敵各個擊破。洪良品在奏摺中說:此次牛莊之敗,聞由劉坤一擁兵不救所致。……倭度威海所留朝鮮兵三千人堅伏不出,迨吳大澄率湘軍暨吳元愷炮隊至十三站,調度關內餘虎恩、熊鐵生兩軍合剿,劉坤一概不允從,吳大澄又遣營務處黃自元面陳厲害,劉決意不準調往。劉本人也承認“此次關外牛莊湘鄂諸軍挫潰,仍系被倭包抄,失亡糧械甚多,損折將卒不少”。然失策於劉坤一在戰術上缺乏靈活,未積極採取相應的反包抄戰術,才遭戰事失利,並陷整個戰勢更益險惡。文廷式失望地說:“劉坤一駐山海關,一日偽言倭兵至,坤一懼而三徙,其怯謬如此。舉國望湘軍若歲,至是乃知其不足恃”。

曾一度消逝的湘軍在甲午牛莊之戰的悲壯謝幕,成為退出歷史舞臺前的迴光返照;而歷史翻開至20世紀初的1902年,連任兩江總督達13年的湘軍後期首領劉坤一之死,則為湘軍集團消亡的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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