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看的是自己,會不會有共鳴,因何而觸動,除了受制於自我過往的生命經驗、藝術感受力,還要看是否足夠誠實,有沒有帶著先入為主的成見,選擇用開放的心態去看。
從15年的《山河故人》到現在的《江湖兒女》,再說到從98年的《小武》開始至今,科長都不算是高產的導演,20年無論是從影經歷還是年齡階段,都會想有一個總結,也會有最新的生命困惑,所以《江湖兒女》用一些相同的鏡頭串起了科長以往的電影,《任逍遙》、《三峽好人》、《天註定》......有一個共同的地方,就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時代的變化是越來越加速度的,從《小武》裡同學好友間因崇拜金錢和成功而變得日漸疏離,《任逍遙》裡同樣崇拜金錢、孤獨而受困的殘酷青春,再到《天註定》、《山河故人》,你都能看到金錢對人們生活的深刻影響,再說《三峽好人》這樣的集體群像,在宏大的時代背景下,人們一方面視野變得更加的開闊,另一方面極度怕被拋下,因而越發求快,無法慢下來去品味生活,原先的一些東西不再被看重越來越淡化,而另一些虛妄的東西卻被過分的強調,人們變得現實而精明,情感卻變得淡漠而疏離,在金錢和成功的單一而強勢的價值衡量下,一切都輕易被瓦解,人情無所依存更加的飄忽,從綠皮火車到高鐵動車,在眾多強烈的變化之下,科長借《江湖兒女》想緬懷的是那些不變的情義。
11年後,當巧巧再見到斌斌,他已是一個坐在輪椅上,自己脫一件衣服都困難無比,生氣地叫他滾都滾不動的荒廢的中年人,當年的兄弟已經老了,馬仔也早已不再年少,因當年他的主持公道對他深懷怨恨的人在眾人面前使勁地奚落他,早就不把他放在眼裡,他想要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也沒有到來,命運作用於他身上的只是越發的窩囊和痛苦,他和巧巧都是不想變的人,但世易時移,只會被認為是愚蠢的,因此曾經熱烈燃燒的歲月過後,留下的並不是最純粹的灰燼,而只是無人惦記的炮灰。
17年前斌斌和一幫兄弟虔誠又眼含淚花地一起看吳宇森的電影,他們崇拜兩肋插刀的兄弟義氣,講究江湖規矩,想要快意恩仇,但不過是困在一座工業小城的混混,有一次巧巧和他抽著馬仔從香港帶來的雪茄,吞雲吐霧,感到肆意昂揚,巧巧坐在皇冠車的後座上,調侃的說突然想吃燒賣了,斌斌說掉頭去呼和浩特,又說不去了怕胖,那一刻街上的燈火映在車窗上,流光溢彩,好似開在香港繁華的尖沙咀街頭,這些物質和精神的舶來品成了某種真切而虛妄的真實,這時的生活還讓他們感到有所憧憬。
有人說巧巧看起來那麼厲害的一個女人怎麼在男人的問題上如此的無腦白痴,如果有一個男人隨時為你而掉頭,你說會不會愛上他,在那樣的一個環境裡,一個敢作敢為的女人不去愛一位大哥難道去隨便愛一個馬仔,而當她坐牢出來和斌斌無疾而終遇到徐崢,開始還對她深有好感一聽到她真是個囚徒就立馬退卻,你以為每個男人都像大哥那麼無所顧忌嗎,至於為何一定要去找斌斌說個清楚,並非小女生的無腦糾纏,而是她做人的原則,我為你坐了五年牢你卻躲著不見我,那不行,你得當面跟我說,出獄都沒去接我是不講究,所以斌斌在賓館裡給她過火盆,她當然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但她要個了斷,重情並不全然與對方有關,你都背叛我了我幹嘛還要牽掛你這是低幼的小孩才有的簡單,同樣對斌斌背叛的不為難是自尊,後來她看不得別人那樣待他,是重義。
我小時候也是看香港電影長大的,明明如此不同的時空,卻讓你感到莫名的親切,帶給你真切的情感寄託,這樣的時空互動像謎一樣的奇妙。
坐了五年牢出來後,父親也去世了,巧巧無親無故隻身去重慶找斌斌,途中錢包被偷,斌斌躲著不見她,後來斌斌在賓館裡對她說:你知道一個男人身上沒有一分錢是什麼滋味嗎?你知道當我出獄後沒一個兄弟來接我是什麼滋味嗎?你知道曾經的馬仔開著賓利在你面前飛揚跋扈是什麼滋味嗎?斌斌不知道的是巧巧也是身上沒一分錢,她不得已把路人歌手送她的一朵玫瑰花當賀禮去路邊的婚禮上蹭吃蹭喝,從監獄裡學來的騙人手法去騙錢,打摩的去找他差點被強姦,江湖險惡,風雨中她騎著摩托隻身逃亡,俠肝義膽,她什麼也沒有說,就像剛入獄時,她選擇默默承受了一切,而斌斌只是對江湖的變化無所適從,想讓他們知道什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卻一直在逃避,男人啊,像哈姆雷特,停留在思想上,不肯行動。
當江湖已不在,情義可否留存?
我們都是宇宙的囚徒,唯可依存的只是人的情感,只是世事變遷、滄海桑田,連情義都如此令人心酸,最終成了監視器裡的一段影像,隨時可被刪除,還有什麼能穿越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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