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中國古代變法,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商鞅變法,而後會想到吳起在楚國的變法,李悝在魏國的變法,但在他們之前,還有一個人曾經在鄭國推行變法,這個人就是我們今天要說的子產。
子產所在的鄭國並不算強國,這個時候的鄭國早已沒了莊公時射落周天子的霸氣,而成為了在晉楚兩大國之間左右逢源,夾縫中求生存的弱小之邦。對於這一點子產是有明確的認識的,因此在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對於鄭國這樣一個國家的治理來講,最重要的究竟是什麼。
見識:面對沾沾自喜的無知國人,子產認為那不是喜事而是禍事。
在子產很小的時候,就表現出了他對於政治局勢的敏銳度,與眾不同的見解來自於自己的觀察和分析。
庚寅,鄭子國、子耳侵蔡,獲蔡司馬公子燮。鄭人皆喜,唯子產不順,曰:“小國無文德,而有武功,禍莫大焉。楚人來討,能勿從乎?從之,晉師必至。晉、楚伐鄭,自今鄭國不四五年,弗得寧矣。”——《左傳·襄公八年》
當子國、子耳逞一時之威,欺負了和鄭國同樣縮小的蔡國時,鄭國人都感到很振奮,唯獨子產不這麼認為,他和大家的觀點不同。他認為鄭國最重要的的內治於國,而不是揚威於外,那樣對於弱小的鄭國來講,才是最大的災禍。以鄭國的國力,如果楚國來討伐,只有委曲求全,但那麼做的話,又會招來晉國的不滿,搞不好把晉楚都得罪了,用不了多久鄭國就國無寧日、國將不國了。
子國怒之曰:“爾何知?國有大命,而有正卿。童子言焉,將為戮矣。”——《左傳·襄公八年》
對於子產說的話,大家都不以為然,他的父親子國更是訓斥他說:“你懂得什麼?國家大事自然有國家大臣去管,還輪不到你這個孩子胡亂說話,不小心點的話,恐怕要被殺頭了。”
子產聞盜,為門者,庀群司,閉府庫,慎閉藏,完守備,成列而後出,兵車十七乘,屍而攻盜於北宮。子蟜帥國人助之,殺尉止,子師僕,盜眾盡死。——《左傳·襄公十年》
不久鄭國發生了內亂,子產的父親子國被殺,在國家危難之際,子產十分冷靜。他組織慌亂中的人,一起向發動叛亂的人發動了反擊,不久就平息了這場叛亂,表現出了他過人的膽識和非凡的組織能力。
弘德輕利:通過勸諫範宣子放棄逐利的短視行為,子產為鄭國爭取了利益,並贏得了諸侯們的尊重。
子孔專權被鄭簡公殺死以後,子產成為了鄭國的卿,開始參與鄭國朝政。不久以後,子產就展現出了自己非凡的外交能力和高瞻遠矚的政治遠見。
十二年,簡公怒相子孔專國權,誅之,而以子產為卿。——《史記·鄭世家》
晉國的範宣子主政,短視而逐利,對於小諸侯國要求的供奉很多,諸侯們負擔很重,鄭國本來就捉襟見肘的財政狀況,讓鄭國國君憂心不已。如何能在不得罪範宣子的情況下,減少鄭國的經濟壓力,就成了一個急需解決的問題,被提上了日程。
範宣子為政,諸侯之幣重,鄭人病之。——《左傳·襄公二十四年》
子產給範宣子寫了一封信,用來說服範宣子減少鄭國給晉國的供奉。在鄭國君主去晉國的時候,子產通過隨同前往的子西把自己的這封信帶給了範宣子。
二月,鄭伯如晉。子產寓書於子西,以告宣子,曰:“子為晉國,四鄰諸侯,不聞令德而聞重幣。僑也惑之。僑聞君子長國家者,非無賄之患,而無令名之難,夫諸侯之賄,聚於公室,則諸侯貳;若吾子賴之,則晉國貳。諸侯貳則晉國壞,晉國貳則子之家壞。何沒沒也?將焉用賄? 夫令名,德之輿也。德,國家之基也。有基無壞,無亦是務乎?有德則樂,樂則能久。詩云:‘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臨女,無貳爾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德,則令名載而行之,是以遠至邇安。毋寧使人謂子,子實生我,而謂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齒以焚其身,賄也。”——《左傳·襄公二十四年》
說了很多,目的就是告訴範宣子作為晉國主政的人要有遠見,不要貪圖眼前利益,落下自己貪財的壞名聲,對於他這個身份的人來講,一個好名聲比什麼都重要。
宣子說,乃輕幣。——《左傳·襄公二十四年》
範宣子看了子產的信後,心裡很高興,認同子產的說法,於是就減輕了各國的供奉,得到了諸侯們的稱讚。子產不僅解除了鄭國的危機,同時也贏得了諸侯們的尊重。
子產執政的基礎:得到了季子的認可和子皮的支持。
子產的能力,曾經得到季子的認可。這位有著“南季北孔”之稱的南方聖人,對於鄭國的形式的分析,和給子產的建議都和後續的發展十分吻合。
二十二年,吳使延陵季子於鄭,見子產如舊交,謂子產曰:“鄭之執政者侈,難將至,政將及子。子為政,必以禮;不然,鄭將敗。”子產厚遇季子。——《史記·鄭世家》
季子給子產的建議,不僅限於子產治國理政之後,在這之前同樣適用。正是因為子產聽取了季子的建議,待人以禮、為人以仁、不爭寵、不貪權、不逐利,才在後來鄭國內亂中,得以免除殺身之禍。
二十三年,諸公子爭寵相殺,又欲殺子產。公子或諫曰:“子產仁人,鄭所以存者子產也,勿殺!”乃止。——《史記·鄭世家》
鄭國的諸公子內鬥,可以說都已經殺紅了眼,但是他們沒有人去傷害子產,因為子產是仁人,沒有了子產的話,鄭國也就不存在了,這是他們為數不多能夠達成的共識。
鄭子皮授子產政,辭曰:“國小而逼,族大寵多,不可為也。”子皮曰:“虎帥以聽,誰敢犯子?子善相之,國無小,小能事大,國乃寬。”——《左傳·襄公三十年》
子產是從子皮手裡接過鄭國大權的,對於鄭國存在的問題,子產是很清楚。他直接指出鄭國的問題:“國家弱小又和強國毗鄰,受到大國的壓迫威脅,且鄭國國內的家族眾多,受到寵幸的人也多,因此,我沒有辦法治理好國家。”子皮說的很直接,我在你後面支持你,有誰敢不聽號令?國家雖然弱小,但只要你能夠妥善處理好和大國之間的關係,那麼鄭國就不會被他國逼迫了。
子產主政:復井田,懲豪強,欲寬仁,需大德,無德行,行嚴政。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子產的執政之路並不一帆風順,改革這件事從來都不輕鬆。針對鄭國存在的問題,子產執政以後,採取了很多針對性的措施。
子產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廬井有伍。大人之忠儉者,從而與之。泰侈者,因而斃之。——《左傳·襄公三十年》
子產讓城市和鄉村有所區別,上下尊卑各有職責,說直接點就是搞起了差異化管理。有了差異以後,人就可以各有職守,各司其職各謀其事了。讓田土四界有水溝,廬舍和耕地能互相適應。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應對貴族們侵佔田地的行為,維護井田制制度。對於人分為兩類,一類人是支持子產改革的人,這類人就給予利益,對於反對改革的人,堅決予以鎮壓。
従政一年,輿人誦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疇而伍之。孰殺子產,吾其與之!”—— 《左傳·襄公三十年》
對於子產在鄭國推行的改革,開始的時候阻力重重,利益受到損害到貴族們恨不得將子產除之而後快。他們認為子產的做法是搶奪了他們的財物和土地,誰要殺死子產,一定要叫上我一起去。和商鞅變法獲得成功的原因一樣,在商鞅背後的是秦孝公,而在子產背後是子皮的鼎力支持。
及三年,又誦之,曰;“我有子弟,子產誨之。我有田疇,子產殖之。子產而死,誰其嗣之?”—— 《左傳·襄公三十年》
變法也好,改革也罷,都是需要一個過程才能見到效果的。子產的改革也不例外,一年前那些賭咒發誓要子產命的人,三年以後又變成了唱讚歌的人,子產一下子從十惡不赦的罪人,變成了可以信任的恩人。前後的落差如此之大,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人趨利避害、害怕變革的本性在起作用。
鄭子產有疾。謂子大叔曰:“我死,子必為政。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疾數月而卒。——《左傳•昭公二十年》
子產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還不忘把治國的道理講給要接替自己的人子大叔。他說只有德行高深的人,才能夠施行德政,如果沒有那麼高的德行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施行嚴厲的制度,才能保證國家的安定。接著他又舉了一個例子:火燃燒猛烈的起來,人們看見了都很害怕,因此就敬而遠之,這樣一來就很少有人被燒死;水看上去很柔和,很多人就到水中去玩耍嬉戲,而忘記了危險,因此被水淹死的人不在少數,這就是德政不好施行的原因所在。
大叔為政,不忍猛而寬。鄭國多盜,取人於萑苻之澤。大叔悔之,曰:“吾早從夫子,不及此。”興徒兵以攻萑苻之盜,盡殺之,盜少止。——《左傳•昭公二十年》
大叔執政以後,開始的時候沒有聽取子產的建議,採取了寬仁的政策,結果鄭國的盜賊越來越多,他們還聚集起來,將要產生更大的災禍。這個時候,大叔意識到了子產的遠見卓識,果斷派兵將盜賊們剿滅,從那時起鄭國的盜賊就逐漸減少消失了,作奸犯科的人也越來越少,社會秩序變得越來越好。
治鄭二十六年而死,丁壯號哭,老人兒啼,曰:“子產去我死乎!民將安歸?”——《史記·循吏列傳》
子產在鄭國執政二十六年,在他去世的時候,鄭國的朝堂、百姓都很傷心,認為鄭國失去了一位可以託付和依靠的人。
總評:通過子產在鄭國的改革過程,我們可以看到其對於後世變法的影響,沒有天賦異稟的神人,只有循序漸進的變革,多少年後商鞅在秦國推行的深徹變法,或多或少可以看到子產改革的印跡。如果讓商鞅談談變法心得的話,可以借用一句我們大家似曾相識的話來總結:“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因此可以看的更多,走的更遠,做的更徹底……”
一個人的歷史,一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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