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祖逖北伐,看当时汉人与胡人怎样打仗?

胡人肆虐,中原萧条

太兴三年(320)六月的一个下午,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地上就像着了火。似白非灰的水气,糊在人的脸上、口上、鼻上,就像糊了一张沾过水的宣纸,教人喘不过气来。空气里到处弥漫着一股腐肉味儿,更是让人隐隐作呕。

野草肆无忌惮地趴在地里,萎靡不振地,一动也懒得动。官道早已废弛,也不知道被埋在哪堆草里;只有被马蹄和人脚踏出的土路,像一条枯黄的死龙似的,横卧在野草地里。一脚踩下去,是炙人脚心的灼热,仿佛都能听到孜孜的响声。这里没有鸟鸣,没有狗吠,甚至连虫子都懒着哼一下,只有甲士行军的脚步声,喘着的粗气声,以及甲片碰撞的铮铮声。

这是一支500人的队伍,他们各个手中竖持一根两人高的步槊,头戴札甲胄,身穿乌黑的黑光札甲铠,甲胄厚重,人人就像在身上绑着一袋米似的。由于天气太热,有的士兵干脆卸下了护住大腿的腿裙,露出早就被汗水浸成深褐色的黄麻布面戎服。

从祖逖北伐,看当时汉人与胡人怎样打仗?

祖逖北伐的主要对手——后赵

平西将军、豫州刺史祖逖,正骑着黄鬃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兜鍪上的红缨仍自在烈日下高傲地挺立着,捂在下面的灰白的头发,却像刚被暴雨浇过似的。汗不住地顺着两颊流向脖颈,往盆领里滚落。祖逖左手习惯性地握住环首刀的剑柄;右手执着辔,偶尔也会松开湿透的缰绳,去揉一揉被汗水杀痛的眼睛。

这种鬼天气,在这种鬼地方行军,除了自己的部队,连一个人影儿,不,是连一个狗影儿都没有,也真是白天见鬼了。祖逖心中咒骂着。可就是这个鬼地方,在30年前他还年轻的时候,曾是一片沃土良田,田间不时会遇到农忙的农民,还有饮酒赋诗的达官贵人。这里已经是浚仪县的郊外了,距离洛阳不过几百里,就算是慢慢悠悠地走路,最多十天也能走到了。可你偏要对着这荒无人烟的野草丛,说这里距离洛阳很近,又有几个人会信?

算了,当年车水马龙的洛阳城,现在不也是人去城空了吗?除了坞壁的军队,听说也是连个人都撞不见,简直是一座鬼城。

这些该死的胡人!

祖逖正皱着眉头出神儿,突然听见身后噗通一声。他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士兵直愣愣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快给他拿水!祖逖一面喊着,一面翻身下马,两三步已赶到晕倒的士兵跟前,接过别人拿来的水囊,给中暑的士兵喂了水;又解开他系在铠甲两侧的红绦,然后和另外两名士兵一起,把他往自己的马上扶。

中暑士兵张了张嘴,想说些拒绝或是感谢的话,只是话还没说出口,自己已经被祖逖架上了马。等他在马上趴稳了,祖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亲自牵过马辔。看着士兵们一个个强打精神,用力支撑着沉重欲合的眼皮,祖逖也想过就地安营扎寨,休息片刻。只是这里是一望无垠的平原,四下里没有任何地势可守,就这么坐在地里歇着,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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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北伐

祖逖只好转过身,用他那浑厚,但也已经略带沙哑的声音,朝着士兵们鼓气:大家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蓬陂坞了!

他的话刚说出口,身后已经响起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是煮沸的开水。

士兵们好像真的被叫醒了,转瞬间,眼睛瞪得像万钧弩的槽口,脸上的肌肉绷得恨不得撕裂了皮,脸色一刹那就变了灰色。

只变脸的工夫,那咕噜噜的沸水声,已经变成了响彻平原的隆隆声,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

祖逖警觉地抽出环首刀,身已猛地转向队前。土路尽头,黄土翻滚。这条枯死的黄龙竟然活了一样,吞掉了水气,吞没了野草,张牙舞爪,铺天盖地朝自己席卷而来!

秀支替戾冈,匐勒劬秃当!那黄龙突然长啸起来。

是胡人!


中亚铁刀对阵东方环首刀

祖逖当即挥刀大喊:“布阵!”“布”字话音未落,持盾的甲士已冲到队伍的外围,“铿铿”几声,随着“阵”字落下,盾牌下缘已重重落地,砸得黄土乱飞,筑起一堵钢墙。长矛兵一手前一手后,紧紧握住步槊,逆着一股压面而来的热风,朝着两盾之间的缝隙间,像上了弦的机弩,恶狠狠戳了出去。

“嘶溜溜——”一声长鸣,冲在最前面的胡人勒住战马,那马后蹄死死扎在黄土路上,前蹄扬起,昂头长嘶。步槊的矛锋擦着马肚而过,落下一撮肉眼难以察觉的绒毛。只需再往前半步,这马就要开膛破肚了,恐怕连坐在马上的人也性命堪忧。

那胡人本想利用骑兵的速度把晋军冲散,然后大开杀戒。没想到,这支晋人的队伍反应居然这么快。胡人勒着马后退几步,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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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古代前期的刀——环首刀

祖逖压低身子,从盾牌之间的缝隙里,死死盯住这名胡人:皮肤略白,双目深陷,鼻梁高挺,满脸的络腮胡子,浓密的头发梳向后方。这胡人只斜披着一件布袍,右半身裸露,显出结实的肌肉。不过他说不上健壮,只是精瘦精瘦的。他的脚上穿着圆头高靴,蹬在金属的马镫上,这让他在马上能够更加稳定灵活地施展兵器。

在这名披袍胡人身后,还有百余骑,骑在马上的全是胡人。这些人大多穿着黑棕漆皮片穿札而成的皮甲,手里拿着铁刀。铁刀刀头上扬,刀身略宽,与后代的大刀非常相似;但在当时,这却是从中亚西亚地区,刚刚随着胡人传进中原的新鲜东西,跟祖逖手里直长的环首刀完全不同。

披袍胡人骑在马上,围着祖逖的钢甲阵绕着圈子,就像草原上的鬣狗,围着自己硕大的猎物,寻找下嘴的机会。他身后一名略高的胡人,想把他拦回来,却被他一胳膊甩开了。

这工夫,晋军的弩士也已就位,百余张机弩就架在钢盾的背后。晋军士兵如临大敌,脸上绷着青筋,握紧被汗水打滑的兵器。祖逖却不再盯着披袍胡人,反而眯起眼睛,疑惑地看向那个高个儿胡人。这些胡人到底想干什么?从装备来看,他们全是轻骑,甚至有人热得袒胸露乳,显然不是出来打硬仗的。如果是派出侦查的候骑,也用不着百余人聚在一起。而且看这个高个儿胡人的意思,他们并无战意。难道他们只是将自己困在这里,然后去通知附近的大军前来支援?

祖逖不知道胡人的具体想法,但通过观察,他已经判断,胡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气势汹汹。对方是轻骑,数量不多,内部意见也不统一;自己的甲士人数不少,真打起来未必吃亏。只是士兵们个个酷暑难耐,如果一战打不赢,等对方的援军到了,那情况就大为不妙。倒是不如让这些胡人知难而退,反正看他们的样子,除了这个披袍半裸的,其他人也并不太想交手。

想到这里,祖逖反而没那么紧张了。他轻蔑地瞥了一眼嗷嗷喊着胡语的披袍胡人,轻轻拿过身旁战士手里的机弩。那机弩已经上了弦,祖逖躲在盾牌背后,左手托住弩身,暗暗瞄准了披袍胡人的马,右手食指缓缓扣在了扳机上……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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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南京象山m9(东晋泰和六年【371年】王建之墓).出土的青铜弩部件

一声闷响,对面已经人仰马翻。披袍胡人连滚带爬地起来,拎起铁刀,气急败坏地大吼着朝祖逖冲来,却半路里又被高个儿胡人拦下。早有别的胡人下了马,连拉带拽把披袍胡人拖走了。那披袍胡人犹自骂着不知所云的胡语,却只留下高个儿胡人,狠狠地看着祖逖。

祖逖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他冷冷地盯住高个儿胡人,直起身子,右手缓缓举起环首刀。只要他一声令下,钢盾背后就会万弩齐发。而穿着皮甲的胡人,还有他们没有装备皮甲的战马,必然是受不住的。

高个儿胡人左手死死攥住缰绳,右手的铁刀在隐隐发抖,仿佛忍了天大的怨气,就像一头蓄势待发却又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他终于只“哼”了一声,招呼着胡骑,朝着祖逖过来的方向,扬长而去。

很显然,高个儿胡人并不知道,自己遇到的就是东晋北伐大军的统帅祖逖。望着远去的胡骑,晋兵们终于松了口气。

祖逖放下环首刀,却越发感到奇怪。这些胡人显然不是觉得打不过自己才放弃的。他们似乎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根本不屑于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他们究竟去干什么?

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只能暂时先放一放了。眼下还是艳阳高照,这地界也非常不安全。祖逖收了刀,命令全军恢复行军队形,继续前进。


遍布北方的坞壁是什么样的?

队伍在这片野草丛间大约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前面远远的土丘上,终于可以望见两座高耸的黄褐色土楼。祖逖一声令下,全军加快脚力,土楼也渐行渐近,越来越清晰。

土楼成锥子形,下宽上窄,共分五层,最上面的屋顶正脊起翘,端部雕刻着四瓣花饰,托起屋顶正中的朱雀。那本是只展翅欲飞的朱雀,大概是因为战乱的缘故,左翅被打折了,那样子看起来,就是无论怎样振翅,都再也飞不起来。屋顶下的土楼,四面开着方形大窗,隐约可见里面有士兵走来走去,时不时会端起机弩,透过方形窗口,警觉地巡察着四下里的动静。

下面的四层逐渐变宽,每层都出挑木制的屋檐。屋檐下的楼墙,最上面并排开着三到四个弧形的高窗,这是土楼通气的孔道。高窗下方的中间,竖直开了一道射孔;在它左右两侧,又分别开着四道横排的射孔。想必在射孔后面,也有士兵架上了机弩。这土楼居高临下,任何接近它的人,都逃不过楼上巡视士兵的眼睛,更逃不过他们手中机弩射出的利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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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坞堡即根据此出土明器描述

顺着土楼朝下看去,那土楼已深深扎在一座小城里。小城四周被厚厚的土夯墙死死裹住。墙壁雄伟结实,高度与厚度并不亚于洛阳城的城墙。墙壁正中开了门洞,大概能同时通过四五个人,上了朱漆的两扇木制大门紧紧锁闭着。门上有一座两层高的望楼,下面一层开了射孔,上面一层开着高窗,与土楼的形制差不多。在望楼二层的两侧,有长长的木制复道向墙壁的两端延伸,直通到两角的角楼上。复道里,也整齐地站着守卫的士兵。

这座“小城”占地还不到1平方公里,其实叫“城堡”更合适。它就是汉末魏晋时期,在北方随处可见的坞壁。这些坞壁的主人要么是地方豪强,要么是流民统帅,总之都控制着大量人口,平时在坞壁四周种粮,当然也少不了外出打家劫舍,从而在坞壁里囤积了大量粮食;战时把大门一关,这就是一座让土匪,甚至军队都望而却步的坚固堡垒。

从八王之乱到五胡乱华,北方战乱不已,连洛阳这昔日的国都,如今也成了废墟,人迹罕至,杂草丛生,就更别提其他地方了。在北方幸存的人,不管是豪强还是普通老百姓,索性都躲进了坞壁。因此,从齐鲁大地到河西走廊,在这些兵乱最严重的地方,往往是堡垒纵横,坞壁林立。

眼前这座坞壁,名叫“蓬陂坞”。在先秦时代,这里曾是一片沼泽,名叫蓬泽。因为它曾是春秋时期郑国的边防重地,郑国就在此建筑了启封城。后来,蓬泽干了,启封城也不见了,流民帅却在此建起了蓬陂坞。此地是浚仪县在南方最后的屏蔽,故而又被称作“蓬关”。八百年后,岳飞将在这里,写下朱仙镇大捷的神话。

蓬陂坞内有东西二台,每个台上都筑有一座五层高的土楼。如今,东台被祖逖的大将韩潜控制着,而西台却在后赵大将桃豹的手里。一座坞壁,两军对峙,已有快四十天了。

早有士兵将祖逖来到的消息传入了东台。当祖逖到达东台的东门外时,驻守蓬陂坞的韩潜已在此等候了多时。

看着东台的士兵个个面有菜色,祖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跟韩潜寒暄了两句,就随韩潜进了东门,朝东台的正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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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地区建于清同治三年(1864)的彭氏宗祠,仍然保留了中古时代坞堡、坞壁的风格

此时已过了正午,士兵们正在轮班吃饭。一名瘦小的士兵,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他刚刚排队,用木碗盛到了一碗稀糊糊的米粥。看着满满一碗淡黄色的米汤子,小士兵喜笑颜开,他用舌头足足舔了嘴唇一圈,端起碗,恨不得一口气就把粥吞完。可他又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他的嘴抿在碗边,只是喝着米汤,偶尔吃一两粒淡黄色的粝米,把绝大多数的米粒都隔在了碗的离自己稍远的一边。直到把米汤喝得快见了底,小士兵才伸手,把聚在一起的淡黄色米粒三两下全塞进了嘴。他心满意足地咀嚼着,却又一直舍不得下咽。

另一侧,一名已经头发花白的老兵,正在吃着黄澄澄的麦饭。他吃得很慢,每吃一口这勉强被称作“饭”的粗粝,都要嚼上半天,然后再喝一大口水,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才咽下去,然后再用右手使劲地捋着自己的胸口。

祖逖不忍再看向这些正在吃饭的士兵,他一手搭在韩潜后背,手上突然发力,推着韩潜加快了脚步。两人三步并作两步,绕过土楼,进了一座两进的宅子,又急急进了正堂。祖逖吩咐左右都先退下,只留下韩潜一个人。


士兵们如何吃饭?

正堂是标准的一堂二内格局,正中摆着一张坐榻,榻前摆放着一张小几。几案的右手边摆着笔砚,左手边堆着几捆竹简,正中间平铺着一捆展开的竹简,上面的墨迹未干,显然刚刚韩潜正在这里批阅公文。

祖逖关上门,面色凝重地问道:粮食还能撑几天?

三天?或者两天吧……看饭里还能兑多少水了。中午的饭里水兑太多,士兵差点闹起来。我刚又让伙夫多加了些干粮,又收押了粮官,这才暂时平息了众怒。我正想着借粮官的脑袋一用呢。韩潜一面无可奈何地说着,一面从几案上拿起字迹未干的竹简,交给了祖逖,然后到房屋一角的木匮旁去找着什么。

祖逖接过竹简,只见上面罗列着粮官贪污军粮、在伙食里兑水的罪证,按照军法,当斩。

切!祖逖攥了攥竹简,嫌弃地瞅了韩潜一眼。按这上面说的,军中的粮食岂止够两三天,全军再待两三个月,这军粮都绰绰有余!

祖逖狠狠把竹简甩到几案上,责备道:没粮食,就会搞自己人吗!我祖逖从来不搞自己人!要搞,你给我搞桃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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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祖逖微怒,韩潜也不紧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里多出个银碗,这时递过来给祖逖道:这是我上个月攻下东台,从这儿翻出来的。我这里还有点儿糳米,一会儿叫人给你蒸点饭。你这一路也够累的了,先吃点饭,吃完咱们再商量商量怎……

庸狗敢耳!没等韩潜说完,祖逖夺过碗,看都没看,一把摔在地上,朝着韩潜破口大骂。这一下可把韩潜真吓着了,他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他跟了祖逖这么多年,祖逖还没骂过他。他半弯着腰想要捡碗,可抬头一看正怒气冲冲盯着自己的祖逖,伸到一半的手就又缩回了来,僵在那儿不知所措。

我的子弟兵们,跟我一路跑到这个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天天在外面吃粝米,吃麦饭,现在连粝米麦饭都快吃不上了!那个粮官,莫名其妙地差点做了替死鬼!你还有脸跟我说银碗糳米!你有脸,我祖逖没这个脸!

祖逖气得一脚把银碗踢得老远,韩潜吓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一时竟吓得打了个激灵。

祖逖还想骂他两句,肚子却突然不争气地咕噜叫了。是的,韩潜说得没错,他这一路没吃一口东西,真是饿得不行了。说来韩潜这也是好心,他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看着祖逖为北伐日夜操劳,于心不忍。

想到这里,祖逖又有点心软。他尽量压着火,用阴沉的嗓子说:你还是给我找个木碗吧,再找点水来!我吃这个!说着,解开甲胄,从怀里掏出一块淡黄的干饭团来。

汉晋时期,士兵往往把煮熟的饭晒干或炒干,做成干粮,行军带着。吃饭的时候,再用水泡了。虽然干巴巴的,吃了很不舒服,但毕竟携带方便,饿了就能吃。当然了,做将军的要真想搞点特殊,那肯定不用吃这玩意儿。

在北方陷入大乱前,祖逖家也是大族。他从小锦衣玉食,银碗糳米这种东西,不说要多少有多少,最起码也是顿顿用餐餐有。只是这些年先是颠沛流离,后又连年征战,祖逖已经很久没用过银碗,没吃过糳米了。韩潜本是心疼祖逖,没想到祖逖竟然大发雷霆。

祖逖拍拍韩潜,让他放松,又自己捡起了银碗,语重心长地说:越石到死,也舍不得放弃他的银碗。言罢,祖逖叹了口气,眼圈泛了红。他缓缓把银碗放在几案上,坐上了榻,对还站在一旁惊魂不定的韩潜说道:糳米,我就不吃了,留着有用。粮官的项上人头,也先给我留下。我跟你打个赌,最迟明天一早,咱们一定有饭吃!我说了,我祖逖从来不搞自己人!要搞,就跟我去搞桃豹!

佛教是十六国时期胡人的标配

西台的正堂,与东台几乎一样。只是这里的氛围完全不同。

屋里香气缭绕,厅堂正中的几案上,没有了成捆的竹简,而是供奉着一尊金铸的佛像。

桃豹一身戎服,正跪在佛像前,焚香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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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国时期的佛像

他长着一个鹰钩鼻子,颧骨很高,这让他本来就很凹的眼窝,更深陷了几分,它们就像是开在高原和雪山边上的两个无底洞,你无论用什么东西,都没办法把它们填满。桃豹的脸上还有一道刀疤,从左眼皮一直斜切到右嘴角,满脸络腮胡子。他的皮肤白到没有血色,要是敌人在光线黯淡的地方见到这张脸,就是百万雄师也会吓得溃不成军。倘若桃豹不是个恐怖凶狠的人,那么他完全可以在佛祖面前,诅咒自己的长相,让它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他真的相信,佛祖会惩恶扬善的话。

桃豹也是胡人,但不是羯人。他的族人来自中亚,但已不能确认究竟是什么族属。桃豹是后赵国的元老,打从后赵王石勒带着羯人起兵开始,他就一直跟着石勒扫荡天下。

佛言:众生以十事为善,亦以十事为恶。何等为十?身三、口四、意三。身三者,杀、盗、淫。

桃豹双手合十礼,虔诚地跪在佛像面前,口中默念着《四十二章经》的经文。

一名胡人士兵忽然冲进正堂,略带激动又战战兢兢地,用胡语对还在虔诚礼佛的桃豹汇报:粮食!晋人正在往东台运粮食!

佛语突然停下,桃豹右嘴角不自然地拧了一下,带动着那道刀疤,让他整张脸都狰狞起来。胡人士兵不知道他们的将军是在笑,在气,还是在发狠。他只觉得浑身都在哆嗦,恨不得马上离开这座香气缭绕的佛堂。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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