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条件写作日」那一年,加碘的食盐最好,炒肉的青椒最香

「无条件写作日」那一年,加碘的食盐最好,炒肉的青椒最香

三四个从自家地里摘下的青椒,五六两从鲜肉市场买回的猪肉,将它们洗好切好后放进已经慢热滚烫的油锅里,翻炒后散上一些加碘的食盐,再淋上几滴没有品牌的老抽,待锅盖盖上闷上几分钟,然后掀开翻炒,变色青熟后加入十几粒袋装的味精,将要出锅时,撒一点王守义十三香,之后再淋上几滴集市上芝麻打成的香油,放入几瓣自家种植的新蒜,出锅成盘便是奶奶最喜欢做给我吃的那道青椒炒肉。

那个年代,肉是世界上最美味,也是最昂贵的食物,而两三个月一次的青椒炒肉在堆满柴火的大铁锅里出锅的刹那,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搬个竹椅坐在土灶前,一个还不知事的小孩子用手接过奶奶拿来的一片回锅肉,那种比山珍海味还要美的味道,那份比征服了全世界还要开心的心情,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无条件写作日」那一年,加碘的食盐最好,炒肉的青椒最香

我出生在1992年,那一年所有的我们好像都过得并非太好,也因此,生在农村的父老乡亲们每一家都有自己的菜园,五花八门的菜系总是沾着泥土的清香被带回家中,然后在一个手动的压水井下,被接过水的塑料盆子洗成干净的美味。

红薯的叶子、芝麻的叶子每一片青叶都具有神奇的魔力,它们是地瓜、香油收成好的见证,也是经常被下进锅中与面条一起煮的家常便饭。

那一年,可供以茁壮成长的美食并没有现在那么多,肉是每一家都很少常吃的“宫廷御膳”,几个月或者过年的时候才会被带上餐桌。

那一年奶奶和妈妈都拥有一种特别的超能力,她们可以把很多你没听过的农作物都变成供给营养的美食,特别神奇的是,每一碗吃起来都十分的美味。

虽然那个年代吃的盐比肉多,吃的肉没盐多,饭菜里好吃的都是盐的味道,但因为大人们经常说加碘的食盐必须多吃一点才不会得大脖子病之后,跟我同龄的小伙伴们端着碗串门的时候都吃的格外的香,有时候吃完了还没回家,村里的阿姨、伯伯就会拿过去你的碗,再给你添上一大碗。

那一年邻里的大家都过的很相似,我经常在隔壁的伯伯家吃饭,伯伯家的孩子也经常来我家喝粥。

我依稀记得当时的生活现状,粮食刚好够每年的日常供给,上学偶尔要拿去交交公粮,依照国家政策偶尔也要交粮纳税。

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年我们吃的都很随意,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尽可能的为我们找寻食谱的过程中,一盘青椒炒肉上一次餐桌的机会少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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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有肉吃的时候

奶奶总说“好吃吗?乖孙子,多吃点”

妈妈总说“好吃吧,都是你的,多吃点”

爸爸总说“别噎着了,都是你的,多吃点”

他们总是笑着对我说着,从来不舍得动一下筷子,他们每次都说着相似的话,从来不多说其它的什么,他们每次都会高兴的看着我,高兴地就像当时吃肉的我一样。

我端着铺上了一层肉的芝麻叶面条,看着不锈钢的小盆里家里人都几乎不动的青椒和肉,懵懂的年纪里,每次都开心的大口吃着,奶奶总怕我会噎到,每次都会放一碗已经晾好的温开水,催促着说”慢点吃,喝点水,别噎着喽“。

奶奶炒的辣椒炒肉比妈妈好吃,我妈每次都放很少香油,加碘的食盐也不放太多,我小时候还曾为此许下了一个很正式的愿望,那就是可以一辈子都吃到那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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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的一辈子可能在那个愿望里有点短,五岁零一个月的时候,我的辣椒炒肉没了。

...............

奶奶走到时候,我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我怕我哭了她会心疼,我不想她被生活折磨了那么久,在另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又开始为我担忧。

我没有见过爷爷,跟奶奶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五年,我是家里宠爱的独生子,溺爱里长大的我有点任性也有点特立独行。

小时候我好像被溺爱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宠爱惯了,所以在奶奶走了大概几个月之后,我又重新变回了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

我不再吵闹着问奶奶去了哪里,也毫无顾虑的忘了爸爸失去了妈妈这件让他痛心的事,我开始在那个并不富裕的年代里挑剔着自己想要的美好,在食物上挑三拣四,我的身体开始乱了神经,用不争气的疾病来回折磨着本就劳累的父母。

这一折磨就是五年………

我跟着父母来回寻医问药,我失去了哭闹的力气,在那个大梁自行车带着走过的每一个夜晚,我被妈妈抱着,在昏沉中看着朦胧的、父亲的身影,安详的睡了很久很久。

十岁那年,有一次发烧到39°,深夜里父母带着我去镇上的伯伯那里看病,他们在门外喊了很久,伯伯没怕打扰,开门给我开了一些安乃近和其他的药,我被妈妈喊醒他们家吃了一包药便继续睡觉了。被叫醒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望着旁边寸步不离的父母和那盘依旧让我欲罢不能的青椒炒肉,我一个起身便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着,好像所有的病都跟着奶奶去了另一个世界。

妈妈做的青椒炒肉跟奶奶做的味道越来越接近,又香又好吃,不过妈妈总是会忘了在旁边放一碗晾好的温开水,吃的急噎到的时候,她总是急急忙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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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身体里数不清的中药、西药终于在十一岁那年平稳了我五岁就开始混乱的神经,我的免疫力逐渐增强,我的身体开始慢慢好转,我才好像又重新活了回来。我经常去伯伯家拿糖丸吃,妈妈准备的成瓶的钙片,我一天可以吃十几颗。

当人们的需求层次在不同的条件下被满足的时候,人们总会想有一些其它需求上的额外要求,可能那些要求不好,他们的家人也并非做得到,但他们就是想要。

那时候,我不知道任性的性格竟会是那样的惹人厌烦。所以在父亲离家出门,为了这个家的生活奔波时,我一个人在那个并不牢固的竹床上蹦了一下又一下,吵了一晚又一晚。

我想看黑白电视上的动画片,就算要不停的在下面转那个被竹竿撑起的天线也无所谓,但妈妈总是不同意。

父亲每次要出门打工的时候总是带着眼泪,偶然的那一刻,就像小时候偶尔会伤心的我,母亲是带着眼泪留下的,悄然的一瞬间,就像是年轻时无惧无畏的父亲。

那时,我并不理解父母心里的苦和泪,也不知道生计对一个家庭意味着什么,我舍不得父亲的离开,有时候躺在那个属于我的竹床上也会掩着被子哭的泣不成声。

那一年,我只一味的用可能跟你相似的经历和性格在那个还可以无忧无虑、肆意放任的童年一天有一天的过着自己的生活,我想当医生,想当科学家,每次在学校泡着糖精喝着水,吃着一毛钱的辣条就着一毛钱的冰袋,吃着两毛钱的雪糕的时候,也期许着能够快快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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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家上学,母亲在家种地兼顾照料我的衣食住行,父亲在外为我们谋生,每个周末都会打回来电话………

跟很多那些年与我同龄的孩子一样,我和母亲每年年终在家与父亲相聚,每年年初与父亲离别,为了我能好好长大,为了我们好好生活,这种生活一循环就是十年。

跟父亲的相处时间不久,渐渐的在我的生活里就开始少去了对于他的依赖,我跟母亲相依为命在家,酷暑、严寒、风吹、雨下,就这样一直过着。

不管春秋冬夏,我们都简居在那个有点偏僻的小乡村里,维持着属于自己的家。

家中的生活一如既往,除了我开始增长的身高、年纪、入学,我的任性并没有让母亲在这段周期内过得很好。

她一个人抗下了家里所有的生活重担,我因为被溺爱宠惯的小时候,在她忙碌的时候我没有给她帮忙,在她累了回到家想要吃饭的时候,没有一碗热饭,在她托着疲劳的身体熬夜洗衣服的时候,我却早已入眠。

十五岁之前我没有下地干过活,从来没有想为妈妈分担家里的重担,只跟着那份也许根本就不属于我的任性在那个有点贫寒的家庭里放任着自己的少不更事,永远待续未完。

小时候父亲母亲给了我他们所能给予的一切,他们对我的爱甚至超出了预期,我想可能也正因为这份超出了预期的并不属于我的爱,本该从小就懂事的我,让他们经历了很多生活上和精神上的磨难。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自己倒过得挺好,只是劳累了他们,长大后每逢想起心里总有说不出来的难受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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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人总是会长大的,也许是很多年,也许是几十天,也许就在一瞬间………

十六岁那年,因为一把火,我长大了。

因为暑假在家没事做,那个下午突然想给妈妈炒一份青椒炒肉,那个年纪我好像能体会到她的心酸了,也好像能明白为什么小时候那盘青椒炒肉奶奶和他们都不舍得去吃了。

可惜,我还是搞砸了,土灶里的火在我出去打水的一瞬间点燃了土灶下的所有柴火,那场火烧掉了母亲辛苦捡来的所有干柴,染黑了整个厨房,烧哭了母亲,也深深的烧到了我的心里。

我想让母亲下手打我,以便让我可以心里好受点,但她并没有,她说“你长大了,妈老了,想打打不动了。”

因为这句话,那一刻我心里的愧疚将我的灵魂打散了,我傻傻的站在那里,看着大火熄灭后黑黑的一片狼藉,我的魂丢了,我的任性仿佛在那一刻永远的离我而去了。

至今,我仍然忘不掉母亲整理厨房的表情和神态。

在我记忆烙印的深处,有她当时流泪的双眼,有她恨铁不成钢的无可奈何,有她隐藏不住的慌恐和白发,有她已经开始印在脸上的皱纹,也有她没有言表的失落和难受。

我想那一晚十二点多才休息的她肯定哭了,一个人哭的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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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时候,我十八岁,我已经学会了洗衣做饭,学会了做那道带着一些奶奶味道的青椒炒肉,学会了照顾那个刚来到世界上没多久还很小的妹妹,也学会了在任性的青春期尽量让已经不再年轻的母亲不因为我的无知而经常生气。

我好像比小时候要乖巧老实多了,不再有挑三拣四的时候,不再有蹦坏竹床的时候,也不再有吵闹无理的时候。

我在几十里之外的远处上高中,终于不再是母亲的累赘,母亲在家开始照顾我那个年幼的妹妹,就像小时候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一样,不过这一次爱的预期母亲控制的很好。

伴随着妹妹的长大,母亲被时光催促着变老,我的高中生涯在恍恍惚惚中就结束了。

母亲身体不好,家里的地分给了别人很多,父亲继续在外打工,这一次不止为了我还有那个已经逐渐长大要开始上学的妹妹。

而我的学校生涯又一次重新开始,在父母都银发上头的将老时光里,在我将来需要谋生的未来生活里,在妹妹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里………

一切来回循环,不知觉中,时光渐远,悄然又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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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你可以很明白的感受到很多东西,就像是上帝突然间给予你的额外技能一样,在你开始长大之后,让你明白很多生活的道理,不管是对于父母,还是对于自己。

大学的时光很快,在没有跟父母接触太多的真实世界里,手机是来回相处沟通的通信桥梁。

我的年纪开始由二开头,渐渐的小时候教我所有东西的父亲母亲也开始在生活中更多地寻求我的建议,我的看法。

我知道自己到了又一次长大的年纪,这一次与众不同,使命很大。我担负着成为这个家顶梁柱的责任,需要在那个大梁自行车上转换角色,带着一家人无畏无惧的对待所有可能出现在生活里的火,就像母亲当时打理那个被火烧黑的厨房一样。

一切开始的很快,我还没有准备充足已经被时间带上了那个比较正规的人生轨道,我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但每次看着逐渐长大的妹妹和在她的反衬下腰背减老的父母,我也希望一切能快一点。

毕业时,我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我说“妈,我今天就毕业了,以后再也不花你一分钱了,我马上就有能力来养这个家了,我长大了,这一次我真的长大了。”

我没有看到当时母亲听到这句话的表情,但我想她在电话里微笑的时候,心里肯定也有些许欣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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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年28岁,这是我毕业之后的第七年,七年的时间里我的经历不算太多也有不少,终于也体会到了生活的不易,谋生的艰难。

每一年年终回家与父母相聚,年初离家远行,故乡除了冬天再无春夏秋,那个从小想要离开的地方突然间就变成了你想要一直留下的地方,那种感觉就是成长。

为了谋生,我开明白了当年父亲的感受,那种藏在心里不能说出口的悲伤,真的可以让不管多么坚强的男人都多少憋出一点眼泪。

我也开始能体会到母亲在家里这些年的生活状态,她的坚强,她的忍耐,她对于自己孩子的那份无微不至的疼爱。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奶奶总喜欢在青椒炒肉里放那么多的香油,也明白了她为什么总能把那碗开水的温度掌控的恰到好处。

那是无微不至的爱,来自于一个久经世事的成年人。

我明白了很多的道理,我开始知道原来没有一个外人会经常唠叨你的不好,只有那些在意你关心疼爱你的人才会对你知无不言,那些话可能会让你听起来不舒服,但那是人生的忠告,每一句都能让你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用的到。

去年回家的时候,外婆带着母亲的思念离开了这个世界,失去了妈妈的母亲突然一下子就变老了,就像当年丢了奶奶的父亲一样。

我刚好赶上葬礼,灵堂上,我看着小时候照顾了我两年的外婆,我忍下了所有的眼泪,我怕她会跟奶奶一样在另一个世界心疼她疼爱的外孙,所以我在心里偷偷的哭了好几天,就像当年失去奶奶的自己一样。

我很遗憾,才刚好长大的我没来得及给外婆做一碗青椒炒肉,让她也尝一尝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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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时间的河流中,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那些曾爱我至深的人,有的走了,有的老了,那个被疼爱的我碰巧长大了,却因为他们的离去,很少有人疼了。

我在他们离开老去的青春时光里慢慢长大,从无知到年轻,由年轻变成熟,一朝恍然而过,悄然就快要一生。

爷爷走了,奶奶走了,外婆走了,父亲老了,母亲老了,我长大了,妹妹也长大了。

那个一直伴了我十几年的任性如今变成了对家的思念,里面有每次回家都想多帮父母做一些事的成长,也有想要让已经不再年轻的父母、正在成长的妹妹健康快乐的愿望。

我不能掐住时光的命脉让它哪怕走慢一点,我只能依靠自己的力所能及来释放自己的力量让他们未来可以过的更好。

我那碗芝麻叶面条如今很少有加碘的食盐了,我吃的那盘青椒炒肉也不再有以前的味道了,时代发展的很快,很多新奇的东西来了,很多曾经的一切都很难找回来了。

如今我唯独能做的就是把我能带来的爱,分别放在父亲、母亲、妹妹碗里,让他们知道,我已经是一个能呵护他们的大人了。

现在每年回家,我都会炒一盘青椒炒肉,我妈说越来越像样了,我爸说这孩子长大了,妹妹跟小时候的我很像,只顾着吃,而我夜总会在她的碗旁边放上一碗温开水,虽然没有到恰到好处的温度,但我想再过几年,我应该就能够掌控的差不多了。

我的辣椒炒肉肯定没有做出奶奶小时候做出来的那个味道,不过我想如果奶奶可以尝到,她应该也会像小时候我吃肉的时候一样开心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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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梦想,我希望某一天醒来,我带着现在的记忆变成了小时候的那个自己,我的芝麻叶面条旁放着一盘奶奶炒的青椒炒肉,我睡在母亲的怀里,坐在父亲的大梁自行车后面,刚好在去接外婆来家过年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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