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繆《局外人》:以局外人的心態看人生,以局中人的姿態過生活

文|以文悅己

加繆《局外人》:以局外人的心態看人生,以局中人的姿態過生活

“他不耍花招,從這個意義上說,他是他所生活的那個社會里的局外人”,“他拒絕說謊……是什麼,他就說是什麼。他拒絕矯飾自己的感情,於是社會就感到受到了威脅”,“他是窮人,是坦誠的人,喜愛光明正大”,“一個無任何英雄行為而自願為真理而死的人”。

這個被加繆不吝讚美的人物出自他的經典傳世之作《局外人》,他的名字叫默爾索,是歷代文學經典人物中一個十分新穎、非常特別的存在。因為在默爾索這個文學人物身上沒有以往文學經典中積極入世,執著進取的精神,而是一副淡然超脫,逆來順受的消極姿態。

這樣一個人物是如何造就《局外人》成為現代文學的經典之作,並且在一經出版的情況下就轟動文壇,經久不衰呢?

加繆《局外人》:以局外人的心態看人生,以局中人的姿態過生活

那是因為在這部短篇幅而成為大傑作,小規模卻具有重分量的《局外人》中,加繆用一種獨特的切入角度和簡潔有力的筆觸出色地表現了十分尖銳的社會問題,同時非常生動形象地將“荒誕哲學”的經典形象投入到大眾的視野,引發人類對共性荒誕命運的思考。

默爾索作為“荒誕哲學”的經典代表人物不僅將身處異己社會的那種虛無、絕望的荒誕之感展現的淋漓盡致,而且這一人物的悲劇性也將人類世俗和社會意識的荒誕揭露無遺。這兩點正是《局外人》出彩於同類文學作品的有力證明。

《局外人》獨具匠心的文學藝術魅力讓我們驚歎和欣喜之餘,更引發了我們對默爾索荒誕悲劇命運的反思。我認為默爾索自身荒誕不經的處世態度,和司法機關對其精神人格的無情虐殺,是引發其荒誕悲劇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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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誕悲劇的內因:默爾索荒誕不經的處世態度造就世人眼中的認知假象

說實話,默爾索一開始給讀者的印象是十分不討喜的,因為他在親情、愛情、友情中的表現著實令人大跌眼鏡。他的處世態度完全顛覆了傳統世俗意義上的價值觀,從他的身上你能感受到的只是一種超然的冷漠。

在親情方面,面對母親的突然離世,默爾索表現的相當平靜,並且對這一事件所引發的一系列不便深感厭煩。在去養老院的路上和守靈的當晚他都睡著了;母親被蓋棺之前,他拒絕再看她的遺容;在給母親送葬的路上,他因烈日直射而焦灼難奈;在母親葬禮的整個過程中,他未曾流下一滴悲傷的眼淚;在料理完母親喪事的第二天,他就與女友親熱並看了喜劇電影。

母親於他,似乎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一個不該佔用他過多時間與精力的外人。

在愛情方面,默爾索對伴侶的需求似乎只停留下肉體的感官層面。他喜歡女友瑪麗,但當瑪麗問他是否愛她時,他非常直接並肯定地回答不愛;當瑪麗問他是否願意和她結婚,他的回答是結不結婚都行。

瑪麗他,似乎只是一個可任意替代的存在,一個象徵女人的符號而已。

在友情方面,默爾索更是一副全然無所謂的態度。他不管雷蒙名聲如何,就隨口應承做他的朋友;他不管雷蒙是否居心不良,就幫助他給情婦寫信;他也不管雷蒙是否行事過激,就答應給他提供不實的證詞。

正是默爾索的這種不考慮任何利害關係的交友態度,讓他沾染上了不必要的矛盾糾紛,又在各種偶然性因素的干擾下失手殺了人。

加繆《局外人》:以局外人的心態看人生,以局中人的姿態過生活

從默爾索的這三種人際關係中看,他雖然與他們發生著各種各樣的聯繫,卻從來不把這些聯繫當回事,失去或者擁有這種聯繫似乎對他的生活不會造成任何影響。所以他的內心從未與世界發生過真正的聯繫,他猶如孤島一樣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一角,像是獨立於這個熱鬧非凡世界中的局外人。

默爾索也不像世俗中大部分戴著面具生活的人,他完全遵循內心的感覺,就像加繆所說的那樣,是什麼,他就說是什麼,他拒絕矯飾自己的感情。所以他對待這個世界的方式是真實而坦誠的,他的內心想法與外在表現是完全一致的。

正是因為他這種荒誕不經的處世態度讓他在世人心中留下了一種極度冷漠的印象,以致於在後來的法庭審判中將他置於一種非常被動的局面。相對真實和坦誠,也許人們更喜歡八面玲瓏的虛偽,默爾索卻從不知世故為何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要那樣去做。所以在他犯罪以後,社會更有理由將這個與世界格格不入的人排除在外。

所以,世人眼中的默爾索與真實存在的默爾索有著天壤之別。世人瞭解他的方式是默爾索的所作所為投射在他們心中的影像,真相對他們來說無關痛癢,他們願意相信的就是真相,他們從來不曾瞭解的就是假相。所以,默爾索荒誕不經的處世態度造就了世人眼中的認知假象,也造就了自己的荒誕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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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誕悲劇的外因:司法機關對默爾索精神人格的無情虐殺致使真理無從申辯

如果說默爾索荒誕不經的處世態度是造就自己荒誕悲劇的內因,那麼司法機關對默爾索的精神虐殺就是造就他荒誕悲劇的外因。在審判默爾索殺人的這個案件中,司法機關從硬件和軟件兩個方面對默爾索的精神人格進行了無情的碾壓和虐殺。

硬件方面,司法機關對默爾索的生活作風展開了大量細緻的調查,包括他對待母親的態度,他在母親葬禮上的表現,他與女友瑪麗的種種交往細節,還有他隨口應承雷蒙的那些事。而對於默爾索這件案子本身所涉及的種種事物,司法機關似乎並不感興趣。

這種感覺就像一位公眾人物出了醜聞,人們關心的不是醜聞本身,而是這位公眾人物的日常行為習慣,人們更喜歡從事發人物的行為習慣去臆測事件發生的始末。所以司法機關越過了默爾索本人的說辭,越過了案件本身的種種要素,捨近求遠地去通過默爾索在別人眼中的行為表現去探討他的殺人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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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默爾索把母親送進養老院,在守靈當晚睡覺,沒有在母親葬禮上哭,跟女友狂歡,跟名聲不好的雷蒙交朋友等等一切,都成為他犯殺人罪的有力佐證。檢察官通過證人們提供的一切關於默爾索的生活細節,對默爾索的精神人格進行大肆討伐,並十分肯定默爾索犯下這樣的殺人罪是早有預謀,並非意識不清醒。而事實是,默爾索當天的確是因為太陽的緣故,糊里糊塗地殺了人。

軟件方面,在法院以法蘭西人民的名義將默爾索的身體判處死刑以後,還要派指導神甫說服默爾索在精神上對自己所犯的罪行進行懺悔,最終皈依上帝。神甫硬要默爾索在牢房的牆壁上看到上帝的面孔,硬要以默爾索父親的身份自居,並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姿態,強制性地想要改變默爾索在臨死前的種種想法,似乎只有默爾索痛苦流涕,悔不當初,他才肯罷休。

他說:“所有這些石塊都流露出痛苦,這我知道。我沒有一次看它們心裡不充滿憂傷。但是,說句心裡話,我知道,你們這些囚犯中身世最悲慘的,都從這些黑乎乎的石塊上看見過有一張神聖的面孔浮現出來。我們要求您看的,就是這張面孔。”

這就是整個法律機器的無情運作:當事人幾乎沒有說話的權利,成為被排除在外的局外人;真相來自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們口中所拼湊的信息,並對這些信息大加渲染,使當事人成為一個完全妖魔化的存在;當事人不僅要在肉體上服從法律的審判,還要在精神上皈依並不存在的上帝。

加繆《局外人》:以局外人的心態看人生,以局中人的姿態過生活

這所有的一切對於不諳世故的默爾索來說根本無力反抗,他只能任憑真相被埋沒,真理被踐踏。他以一種消極的姿態應對世間的一切,包括生死,包括尊嚴。他也不是完全不想反抗和逃避這一切,但形勢逼人,他已淪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荒誕悲劇的啟示:以局外人的心態看人生,以局中人的姿態過生活

在《局外人》這本書的最後一章,加繆透過默爾索內心深處的吶喊揭示了全人類都將面臨一死的荒誕悲劇。正因為這種不可逆轉的共性悲劇讓默爾索對自己即將到來的死亡釋然了,也對強加在他身上的所有不公釋然了。由此,他與這個世界和解了。

現在我面對著這個充滿了星光與默示的夜,第一次向這個冷漠的世界敞開了我的心扉。我體驗到這個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愛融洽,覺得自己過去曾經是幸福的,現在仍然是幸福的。

而在此之前,默爾索一直以局外人的身份遊離在這個世界的邊緣,周遭所發生的一切在眼裡猶如一幕幕虛幻的影像,他的心始終被虛無佔據。默爾索認定人生的本質是虛無,並以虛無的態度應對人生,最終在這出荒誕悲劇中走向虛無。

加繆《局外人》:以局外人的心態看人生,以局中人的姿態過生活

既然人最終都要走向死亡,走向虛無,那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

自古以來,古聖先賢對這個問題的探討從未停止過,我想這個問題也並非一兩句能夠說清楚。但至少有一點我是覺得是可以清楚明白的,那就是我們作為局中人的本質是無法逃避的,死亡也是無法逃避的,但這不代表人生在世的一切意義會跟隨死亡一起覆滅。在我看來人生意義不是由死亡去定義的,而是由自己內心去定義的,而且只有認真活過,才有資格去談論生死的意義。

不知生,焉知死。——《論語》

所以,在生而必死的人類共性悲劇面前,我們不妨以局外人的心態看人生,不必事事較真,過於執著;在每人只有一次的珍貴生命面前,我們不妨以局內人的姿態過生活,酣暢淋漓地體味人生百態,求得人生真義,最終功德圓滿,死而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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