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茉莉香片》:一個人可以生而不幸,但不能輕言屈服

“我給您沏的這一壺茉莉香片,也許是太苦了點”,張愛玲寫的這段關於一個可憐青年的故事讀來確實令人苦澀無比,聶傳慶的一生,毀於父母不幸的婚姻,也毀於自己懦弱的性格。其實一個人,最可悲的不是身處陰暗,而是將自己也變成這陰暗的一部分。

青年之身,何故作暮年之嘆

聶傳慶其人,有著20歲的生理年齡,16歲左右的身體年齡,又掛著一副老態的表情。這是一個青年,本應是一個在長輩面前喜笑宴宴,在同齡人面前高談闊論,在異性面前勇於表現的朝氣蓬勃的男子。可是,他一出場,給你的就是一種暮氣沉沉的感覺,對他來說,似乎生活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希望,眼之所及,看到的都是陰鬱。

“可是,他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天快黑了——已經黑了。他一個人守在窗前,他的心也跟著天黑下去。說不出來的昏暗的哀愁……”

聶傳慶的確有很多需要哀愁的地方,比如粗暴的父親,這個父親打壞了他的耳朵,讓他喪失了部分的聽力,比如刻薄的繼母,隨時都在貶低他,加重父親對他的不喜,比如說對他避而遠之的同齡人,他沒有朋友。他這一生得不到家庭的半分溫暖,這個家,給他的感覺,就像一直瀰漫在大宅裡的鴉片煙味,令人作嘔。

張愛玲《茉莉香片》:一個人可以生而不幸,但不能輕言屈服

然而,作為一個受過教育且已經長成的青年,他其實早已經可以自立門戶。一個溫馨的家庭,自然值得留戀,但是一個壓抑的充滿腐朽味道的家庭,他為什麼不能選擇掙脫出來,而繼續任其腐蝕自己的內心。巴金《家》裡面的三少爺覺慧,在認清那個家已經完全沉沒在封建和腐朽中無可救藥時,他毅然出走了,加入進步青年的行列,有了意氣風發的人生。

梁啟超老先生說過:少年強則國強,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年輕,是一個受人讚歎,讓人稱羨的詞語,而不是在苦難中活成一個可憐人,成為看客憐憫和同情的可悲話題。

人生從未錯位,所有的“如果”都是懦弱的藉口

聶傳慶的母親馮碧落年輕的時候與言丹朱的父親言子夜相愛,但是因母親家裡反對,最後嫁到了所謂門當戶對的聶家。遇到言丹朱以後,聶傳慶一直在假設若是成為言子夜的孩子,自己會有一個非常溫馨的家庭,一個十分儒雅的父親,他會成為一個無比幸福的孩子,他會比言丹朱更適合做言子夜的孩子,他會做的更好。他希望他的母親當年能夠放下所有牽絆,所有道德倫理,和言子夜一起私奔,他不能不恨她的母親。


張愛玲《茉莉香片》:一個人可以生而不幸,但不能輕言屈服

泰戈爾有一句話“夢裡走過了許多路,醒來依舊在床上”。這些都是傳慶做的一個很美的夢,而且只能是夢,因為生命從來沒有如果,人生是一場不能重演的戲劇。一個夢你做得再努力,裡面的情境再看似真實,當你不得不醒來的那一刻,一切終將回歸現實。

傳慶的人生固然不美麗,他母親的人生也很蒼涼,他不是一個傻孩子,清楚地知道他母親的悲劇,知道一切的來源。

碧落嫁到聶家來,是清醒的犧牲。傳慶生在聶家,可是一點選擇的權力都沒有。屏幕上又添了一隻鳥,打死他也不能飛下屏風去。

他一直告訴自己,是母親當年錯誤的選擇禁錮了她自己,也鎖住了他的靈魂,讓他失卻了唯一逃脫這個家的可能性。可是他不想去明白,沒有馮碧落當年的選擇,也沒有他一條生命來到世間。每一個生命,都有自己的軌跡,都有自己不得不經歷的悲歡。人在很多時候對很多事都無能為力,我們只能在生活的洪流裡拼命掙扎。停止掙扎,腦海裡出現幻覺,才是你毀滅的開始。

不幸的人更應善待每一份熱情和真心

言子夜的女兒,傳慶的同學言丹朱美麗,健康,開朗,有人緣,幾乎聚集了一個年輕人所有的優點。小說裡,她就像是傳慶的鏡像,一切都是反著來。當然,傳慶不喜歡她,因為她的存在對傳慶來說,太刺眼,他把她視為一個偷盜者,是盜走他所有的人,而且,他敏感的心思總是將人的好意曲解。

言丹朱把他當成一個可以傾訴秘密的朋友,他覺得這是因為丹朱覺得自己連個聊天的朋友都沒有,沒有地方洩密;丹朱讓他送她回家,向他解釋她父親在課堂上對他的怒氣衝衝,順便寬慰他,他覺得這是丹朱看不起他,覺得他是個爛好人……


張愛玲《茉莉香片》:一個人可以生而不幸,但不能輕言屈服

“你就不肯同我說一句正經話!”你知道我是你的朋友,我要你快樂——”

“你要分點快樂給我,是不是?你飽了,你把桌上的麵包屑掃下來餵狗吃,是不是?我不要,我不要!我寧死也不要!”

傳慶是真的嫉妒言丹朱,丹朱的所有善意都被他當成一種赤裸裸的顯擺和居高臨下的施捨。當一個人已經喪失接受善意的能力時,他這一生都無法擁有真摯的情感,他可能一輩子,都要在不堪的境況裡浮沉。

結束語

托爾斯泰筆下的小說人物安娜.卡列尼娜說: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幸福的人一生從未喪失追尋幸福的能力,不幸的人,總是期待命運能夠無償給予饋贈。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