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根問祖”大約是人的天性,更是華夏子孫的傳統。從一定意義上回想我這一生,就是在不斷地尋根問祖和認根認祖中度過的。
我生於禹州,喝著潁河水長到十九歲才離開故鄉到北京讀書,禹州是我的根和祖,俺爺俺奶俺爹的遺骨就埋在了這塊土地上。不論身處何方,我都時時關注它、研究它、宣揚它,不斷昇華對它的認識。它是“華夏第一國”的第一都,華夏文明就是從這裡開始,歷經夏、商、周,春秋戰國,秦、漢、唐、宋、元、明、清和中華民國,而後發展到中華人民共和國現代文明。
在這一歷史鏈條中,禹州和北京佔據著一頭一尾的重要地位。北京是新中國的首都,是華夏最年輕的國都,禹州是夏朝開國第一都,是華夏最古老的國都。從古老的禹州到年輕的北京,譜寫了從原始社會到奴隸社會、封建社會、半殖民半封建社會,再到新民主主義和社會主義社會,源源四千多年中華文明史。華夏曆史之河從古老的禹州流向全國,流向北京,洶湧澎湃,勢不可擋。
可能正是由於這條華夏文明鏈的原因,禹州人嚮往北京,似乎有著特殊的心理和情緣,雖然北京距禹州有千里之遙,但在心理上,北京離禹州似乎很近很近。
禹州人常說“北京在哪兒?不就在關外嘛!”上北京似乎不是出遠門,就像走了一趟親戚或者到自己另一個家住了一住。
我為自己是禹州人而榮,同時也很想成為北京人。
我就是以這樣的心態,於1956年8月下旬,從禹州東關泰山廟汽車站乘簡陋的卡車,先到許昌,又第一次乘火車去北京上大學。一路上,心情難以平靜。車過黃河時,我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寬闊的黃水河面,心想這就是我們的母親河啊!現在,我正爬過她寬廣的胸膛。
半夜時分,火車進入河北省,到達邯鄲車站。大約是要加水換車頭,火車在這裡停了良久。我走下火車,在月光下沿著長長的站臺散步。絲絲涼風吹過,似乎開始嚐到北國意味。列車於第二天下午到達北京前門車站,像許多河南老鄉一樣,我揹著一個大包袱向車站出口走去。走出前門火車站,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巍峨的天安門。到這時,我才清楚地意識到,我已踏進了北京城。
我終於從最古老的華夏第一都禹州來到了中華文明史上最年輕的首都北京。我覺得自己是中華文明史大潮中的一朵小小浪花,開始了從禹州人到北京人的轉變。
在北京,我從大學本科讀到研究生,然後又留京工作,和故鄉禹州一別就是五十多年。
在半個世紀中,我對北京有了許多認識。1957年,首都劇院曾上演著名劇作家曹禺先生的《北京人》,我對劇情本身並沒有什麼深刻的理解,卻得知古人類學中有“北京人”這一概念,隨後,我查閱了一些相關資料,並親赴“周口店北京猿人遺址博物館”參觀,從而大大豐富了我的“尋根問祖”夢。原來早在1929年中國古生物學家就在這裡發現了原始人類牙齒、骨骼和一塊完整的頭蓋骨,證實50萬年以前北京地區已有人類活動。科學家按照古人類學的慣例,把這裡當時的人類定名為“北京人”。
看來,我原來只知故鄉的古老,是很不夠的。從中華民族國都變遷史來說,禹州當然是“華夏第一都”;但就中國人的祖先而言,“北京人”則大大早於禹州人。50萬年前的“北京人”,是包括禹州人在內的所有中國人的先祖,禹州人在北京,不是離祖宗更遠了,而是更近了。這種觀念支撐著我這個禹州人,在北京雖久居而不寂寞,真的就像住在禹州北關外一樣。
但是,在國際古人類學界,有一支強有力的學派認為,全世界各地的人類祖先,都是源於非洲的古猿人。50萬年前的“北京人”,也在5萬到10萬年間被非洲古人所取代。中國學者不同意此種觀點,以考古發現為據,認為在華夏大地有一條獨立的古人類進化的鏈條,這就是200萬年前的巫山人、115萬年前的藍田人、50萬年前的北京人、10萬至20萬年間的遼寧金牛人、1萬至4萬年間的北京山頂洞人等,中國人類是從中國本土上進化而來的。然而,這個鏈條卻存在著關鍵缺失:沒有5萬至10萬年間的人類化石。而這一時期正是“非洲起源說”推斷古非洲人走向世界取代各地早期古人的關鍵時段,國人都在期盼補上這個缺失,讓“中國本土起源說”圓滿起來。
不想這個缺失,竟被2007年在禹州城東40裡靈井(許昌縣境)的考古發掘填補上了。我的“尋根問祖”夢,一下子從北京又被牽回了故鄉。
禹州人大都知道靈井這個村鎮,位於許禹大道上,凡去許昌者都必經此地。上世紀五十年代,我在許昌讀高中時,每每步行赴許或回禹,都要在這裡歇腳。街上有飯館酒店,來往客人在裡面飲酒用餐,猜拳行令,很是熱鬧。我們禹州的幾位窮學生則到衛靈公廟裡,坐在一眼井的井臺上,就著現打上來的井水啃著自帶的乾糧,這井很是奇特,井口很大,井的深度卻很淺,彎下腰就能舀出清冽甘甜的泉水,井上面建有龍亭,亭上方塑有蟠龍,其影映入水中,隨水波而動,栩栩如生。此井因位於衛靈公廟內,因名“靈井”,此村鎮又因井而得名。
靈井地區泉眼茂密,池塘水泊很多,到處都是花紅柳綠,曾為許昌十景之一,被譽為“靈泉瑞溢”。
1965年,農民在打井時,偶然出土了一些古動物化石、細石器及打製石器,引起史前考古學界的重視。但由於地下水層太淺,水裡泥裡難以施工,暫時沒有發掘。
2005年,因附近煤窯透水,導至靈井泉水迴流,地下水層下降,河南省文物局決定抓住時機,組織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正式對該遺址進行考古發掘。至2007年共揭露遺址面積260平方米,出土舊石器時代石器、骨器和動物化石計3萬餘件。是年12月17日,在9號探方深5米處,考工作者發現了古人類頂骨、枕骨,顳骨的斷片共計16塊,復原後可成為一較完整的人類頭蓋骨化石。經國際著名古人類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土吳新智等十餘位權威專家對頭蓋骨進行鑑定後一致認為:這次發掘是一次規範嚴謹、資料完整的科學發掘,出土的人類頭蓋骨化石層位明確可靠;從與其滅絕動物群比例和光釋光測年的初步實驗結果判斷,此頭蓋骨化石距今為8萬至10萬年。科學家們又按照慣例命名它為“許昌人”。
“許昌人”的價值在於,它正處在前述中國古人類進化鏈條中原來缺失的5萬年前至10萬年這個非常關鍵的時間段,為突破“非洲起源說”提供了重要依據。
專家表示:這不但是中國考古學和古人類學領域的一次重大發現,而且對研究東亞古人類演化和中國現代人起源具有重大學術價值。科學家們從頭蓋骨信息含量的一致性,遺址中出土的大量石器、骨器都是本土文化面貌,少見外來因素影響等情況判斷,“許昌人”很可能就是“北京人”的延續。國家文物局宣佈“許昌人”的發現,為2007年中國十大考古成果之首。
許昌靈井遺址新出土的頭骨化石
2010年6月,時任許昌市市長的李亞同志對《長江》記者說:“‘許昌人’頭骨化石的出現,無疑對現代人類“非洲起源說”構成衝擊。因此,我在推介許昌時都會說,這意味著所有炎黃子孫都是‘許昌人’!”
此話句句說到了我的心窩,又大大加溫了我的“尋根追祖”的熱情。如同把周口店發現的古人類化石不稱“周口店人”而稱為“北京人”一樣,靈井發現的古人類化石不稱“靈井人”而稱為“許昌人”,表明它代表的是北京地區和許昌地區。禹州屬許昌地區,而在事實上,在禹州的繩李村、谷水河等地區也都有古人類生活遺蹟的發現,呼應著“許昌人”的繁衍。
你看,我的“尋根夢”從禹州做到北京,從北京做到許昌,又回到了禹州,這該是多麼絢麗多彩呀!
五十萬年前的“北京人”證明了中國人類的存在。
八萬年前的“許昌人”延續著“北京人”的足跡。
於是,四千零八十年前的禹州人,在大禹的統領下,終於開創了“華夏第一國”。
我們當代的國人,禹州人,其歷史責任有多大、多重,多光榮?大家就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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