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課程打造「東方理想園」

每天睡眠9小時、跑步2000米,每週看電影3小時、上選修課90分鐘,每月參加一次運動會,每年一次遊學、一次登山、一次“走進自然”與“走進社會”……在豐富的課程體系中,孩子們的理想從這裡起航。

用課程打造“東方理想園”

收到浙江省台州市東方理想學校的入學通知後,糾結了很長一段時間,管樅屹媽媽最終下定決心,把孩子送到這所剛剛“藉著別人的房子”辦起來、幾乎不為人知的民辦學校。

成績一向優秀的管樅屹原本有許多選擇,可以任意挑選台州最好的中學,即便去杭州、寧波等教育資源更豐富的地方,對他而言也並不費力。

管樅屹起初並不理解媽媽,這不是把我當小白鼠嗎?就是在這樣的猜疑中,他跨入了東方理想學校的大門。漸漸地,他發現這扇大門背後,是一個與自己的想象完全不同的世界。3年後,他很慶幸自己沒有步入一所傳統學校,整天為分數和名次掙扎,而是過上了真正意義的“學校生活”。

“這不是一所死盯成績的學校。”在越來越多東方理想學校家長眼中,校長盧獻當初向他們描述的辦一所“身體比成績重要、閱讀比做題重要、能力比分數重要、成長比成功重要”的學校並不是一句空話,而是慢慢變成了現實。

一個校長,一種理念

其實,與管樅屹媽媽一樣,把孩子送進東方理想學校的家長,起初大多各自捏了一把汗。

要知道,3年前的東方理想學校幾乎不能稱之為學校。剛開始招生時,學校在哪兒都不確定。直到當年8月中旬,學校才暫時租借了當地一所小學的一棟老教學樓,有限的空間裡處處捉襟見肘。

在選擇與放棄中糾結的首批86個孩子的家長,最終看中“一個校長,一種理念”,決定留下來。

身為這所學校的掌舵人,盧獻曾經在當地公辦學校擔任校長,他的一系列舉措在區域內享有盛譽。比如,在大家都感到學業壓力巨大的情況下,他不讓教師加課,不讓學生加班加點,卻讓學生重視體育運動,甚至放手讓學生自學。結果,學生多睡覺、多跑步、多參加課外活動,中高考成績反而提升不少。在一些人眼中,“盧獻辦學,錯不了”。

盧獻辦學,究竟有什麼不一樣?

兩年前,趙泰寧被東方理想學校錄取。入學前夕,在另一所學校上學的姐姐向他描述即將到來的初中生活:天天在學校,上不完的課,做不完的作業。

與大多數初中生一樣,13歲的趙泰寧也做好了“苦學3年”的思想準備。但接下來的事,讓他感覺有些意外。

比如,在東方理想學校,每天趙泰寧要拿出兩個小時“浪費”在運動場上,包括雷打不動的2000米跑步、練武術與體育舞蹈;每天拿出9個半小時“浪費”在床上,包括晚上8.5小時和中午1小時的睡眠時間;每週拿出3個小時“浪費”在看電影上;每週還要拿出90分鐘“浪費”在社團選修課上……更讓他驚喜的是,學習也並不是“天天在學校”。按照學校的課程計劃,趙泰寧登上了學校所在區域的最高峰“老人尖”,參加了外來務工子女教育調查;暑假期間,他還與老師、同學一起外出遊學,登臨武昌黃鶴樓,走進西安古城,感受“走進現場學習”的無窮魅力……

看上去與學習並無多大關聯,但在東方理想學校,這些內容被稱為學校的“必修課”,每個人都必須參與。

也正因為此,有人做過一個統計,初中3年時間裡,東方理想學校的孩子比其他一般學校的孩子每天多睡1個小時,每天多運動1個小時,每天多看課外書半個小時,每週多上兩節社團選修課,每月多參加一次運動會……

這些“多”到底帶來了什麼?在分數情結依然深重的中國大地上,盧獻的做法也遭受著質疑。

但盧獻早已不在乎那些。在教育圈耕耘20多年,他對那些“只見分數不見人,只見知識不見生命,只見名次不見成長,只見成功不見幸福”的教育充滿了憂慮。45歲那年,他辭去了原有職務,專心為孩子們建構一個美麗的“東方理想園”。

“3年!3年後,還給你們一個不一樣的孩子。”盧獻給自己定了一個並不長遠的目標,足見他對自己的實踐充滿信心。

用課程打造“東方理想園”

“我們要活的書,不要死的書”

在東方理想學校的展示長廊裡,領頭的一塊展板上總結了學校的辦學宗旨,簡單歸結為“辦‘不一樣’的學校,育‘不一樣’的學生”。看上去平淡無奇,畢竟類似的語句被太多的學校貼在牆上。

但是,走進這所學校會發現,東方理想學校真正的“不一樣”,在於他們將牆上的每一個句子都落在了實際行動上。

與趙泰寧同年入學的九年級學生林晨怡,某天偶遇了一名環衛工人,忽然對這一群體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們的家庭狀況什麼樣?他們早上幾點起床?他們的收入高不高?出於好奇,林晨怡在班上組建了一個11人的小組,一起在凌晨四點探訪那群可愛的人。

孩子們不會忘記,冬日凌晨寒冷刺骨的風吹進衣袖的感覺,他們在家長義工和指導教師的帶領下走上街頭,給環衛工人送水、麵包,與環衛工人一起掃地,交流彼此的生活。歸來後,孩子們集體撰寫了《路橋環衛工人生活現狀調查》,一字一句無不是真實的體驗。

就是用這樣一種方式近距離體驗著“走進社會”,“林晨怡們”漸漸懂得了幸福的意義,也知道該如何關心他人。

這樣的“走進社會”課程絕非作秀。

翻開學校費心收集的厚厚一摞活動方案、調查問卷會發現,近年來東方理想學校孩子們的足跡幾乎遍佈台州大地,他們走進了菜市場、醫院、派出所、檢察院……完成了從“外來務工人員的生存狀態調查”“市民食品安全意識調查”,到“如何緩解看病難問題”“如何改進路橋公交系統”等一系列選題。

這條路走得並不輕鬆。在實踐中,有學生在請路人做調查問卷時,連續被拒絕10多次,有學生在採訪中被冷漠地轟出店外,有學生在訪談初期緊張得說不出話……不過,體驗即成長,學生林千翔在實踐感言中寫道,“我們需要用一顆堅強的心面對他人的拒絕”;學生孫璐億得到的教訓是“在面對陌生人時,要注意禮節與方法”;當然,也有如學生任宏力一樣發出“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之類感慨的。

這些無法複製的體驗,不是正好回答了學校提出的“把孩子們培養成具有‘精神活力、實踐能力、發展潛力、抗挫毅力和團隊領導力’的優秀公民”這一辦學目標嗎?

事實上,這樣的“走進社會”活動,還只是學校系列綜合實踐課程的冰山一角。相較而言,學生劉安錦印象更為深刻的是每年的勵志登山課程,尤其是那一年登頂括蒼山。

徒步18公里的陡峭山路,攀登被譽為“浙東南第一高峰”的括蒼山,即便對健壯的成年人而言,也是一次極大的考驗。但一想到括蒼山頂的曙光紀念碑,那可是21世紀第一縷曙光照射點,孩子們躍躍欲試。

從起初的興致盎然到疲憊不堪,再到後來的寸步難行,結伴前行的孩子們一再咬牙堅持,最終全部登頂。當孩子們親手撫摸著曙光紀念碑,真切體會著“沒有比腳更長的路,沒有比人更高的山”這一信念,有人相擁而泣,有人俯瞰群山,大聲喊出了“我們是最棒的”!

在活動中直抵心靈,在行走中豐富人生,東方理想學校用行動踐行著陶行知當年提出的“我們要活的書,不要死的書”這一教育理念。這其中蘊含的教育意義,又豈是在校內上幾節課可以達到的?

用課程重新定義學校

課程處主任金敏燕來校任教的那一年,正是東方理想學校建校的第一年。

身為一所龍頭初中的骨幹教師,拿到了職業生涯中幾乎所有可以拿到的獎項,金敏燕原本可以“不再折騰”。吸引她放棄按部就班的工作抽身而去的,正是盧獻給她描繪的一幅關於東方理想學校未來的教育圖景。

在盧獻看來,一個人從立足社會到走向成熟所需的素養,絕不是簡單的“條塊狀”語文、數學、科學等學科素養,必定是指向一個完整的“人”所需要的綜合素養。因此,他倡導“用課程重新定義學校”——金敏燕的想法與盧獻的設想不謀而合。

東方理想學校的課程改革由此全面鋪開,以“生命”“生長”“生活”三大核心素養為目標,學校重新確定“體藝、閱讀、思考、表達、創造”為學校五大基礎課程,這五大課程也被稱為“東方理想五項基本功”。五大基礎課程之下的22個類目裡,除了“語文”“數學”等學科外,其餘類目都顯得比較另類,比如“理想勵志”“團隊合作”“公民意識”“傳統教育”“小鬼當家”“公眾演說”“走進自然”“走進社會”“勞動實踐”“創新發明”等。

愛好武術的鄭鈺豪從沒想到學校會開設武術課,喜歡音樂的趙泰寧可以跟著外教史明思學習二胡與小提琴,“愛吃的人”洪一升參加了夢寐以求的烘焙班,文學愛好者林晨怡則在文學社找到了自己的一片天空……在豐富的課程體系之下,是學生大把的自由選擇。

自由之外,也有規則。社會綜合實踐課程如何不流於形式?勵志登山課程,只是帶著孩子們去看看風景嗎?“小鬼當家”,怎樣避免教師的隱性干預?在課程體系建構中,不能只追求課程的豐富性,追求課程的深度體驗與可操作性,是東方理想學校更高遠的目標。

今年暑期,東方理想學校八年級師生以“尋訪絲綢之路·穿越自然人文”為主題,開展“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遊學課程。12天的時間裡,孩子們往返7000多公里,足跡遍佈中國四大地理分區,從南到北,從長江到黃河,從平原到高原……

遊學不等於旅遊,如何讓孩子們在一座座歷史文化名城汲取養分?前期,教師們做了大量的準備,以歷史與社會課為例,孩子們出發前,教師將《絲路明珠》《探尋絲綢之路》《綠洲農業》等分散於七、八、九3個年級的相關知識點整合成一張學習任務單,並編寫了學習手冊——登上長城,他們要了解中國長城的發展歷程,思考長城在向西開拓推進和保障絲路通暢過程中的作用;來到敦煌,他們要學會分析敦煌發展綠洲農業的自然條件,探究絲路通暢與經貿發展以及民族關係等因素之間的聯繫……

身臨其境的學習,讓原本只呈現於書本的知識變得立體、生動,也更加讓人記憶深刻。金敏燕認為,“遊學活動極大地改變著學校的教育觀、課程觀、教學觀與人才觀”。

如遊學課程一樣,東方理想學校每一門課程的背後,都隱藏著更深遠的課程目標。當一套完整的課程體系呈現在人們面前時,這所學校的教育註定與眾不同,這大概就是盧獻所說的,“人家要快,我們要慢;人家單一,我們豐富;人家眼前,我們長遠”。

他們為何“學得少,考得好”

3年中,東方理想學校的孩子“浪費”了那麼多時間,他們的教學質量能行嗎?在家長眼中,能不能出“成績”始終是他們關注的焦點。

杜雨馨媽媽是一名典型的“中國式家長”,她一直關注學校的各項舉動,到了初一下半學期,打聽到別的學校都在做試卷,她有些坐不住了:怎麼學校才發了這麼幾張試卷,考試能考好嗎?

今年6月,當東方理想學校第一屆學生中考成績出爐時,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該校一半以上學生的成績達到當地示範高中的錄取分數線,真正實現了“低進高出”。當然,最令盧獻津津樂道的,還是那些成績背後的“東西”,以及高達39.7分的中考體育平均分——滿分40分,幾乎人人滿分。

為什麼?答案還要回到課程改革。

“最好的知識是關於方法的知識”,在東方理想學校,所有文化學科都統整到“閱讀—思考—表達”這一基礎課程裡——衡量教學的一個重要標準就是看“閱讀—思考—表達”發生了沒有。在此基礎上,學校提出了自己的課改策略:建立自主學習“雙通道”,一是個體“閱讀—思考—表達”,二是從個體學習走向合作學習。為了使改革有效推進,東方理想學校在“內容”與“方法”整合的基礎上,各學科開展了基於學科素養的整合行動。

以語文學科為例,執行校長譚淑雲領銜啟動了“三課制”改革——教材學習課、閱讀拓展課、實踐活動課。比如八年級上學期說明文單元,按常規共10課時,通過“一帶多”整合教學,語文組將教材內容用4課時完成;餘下的6課時,其中2課時用來拓展閱讀《北京園林》等課外文章,2課時讓孩子們集體展示分享“說不盡的橋”,2課時結合北京遊學進行遊記展示。譚淑雲的想法是,通過大量的閱讀與思考,系統的體驗與表達,全面提高學生的語文素養。

科學學科的改革行動更早,步子也邁得更大。在區教研員、特級教師韓月紅的帶領下,東方理想學校的教師團隊進行了系列的“基於整體學習思想的課程整合”研究,讓學生從整體事物開始觸及單元的主幹問題,感知知識的整體意義。

比如關於“地球繞日運動”這一課,教材上的邏輯是,給出“太陽高度”的定義——說明太陽高度變化的規律——解釋為什麼會有一年四季。實際上,對於“太陽高度”這一“從天而降”的概念,基礎稍弱的學生很難理解。東方理想學校的科學課堂上,這一學習順序被顛倒過來——先讓孩子們提前感知一年四季太陽高度變化的現象,然後再引入概念。科學教師、副校長蔣忠堅認為,這樣的學習不是簡單從學科邏輯出發,而是在學科邏輯與學生認知邏輯之間建立連接。

不只是語文與科學學科,各學科教師團隊都在積極整合課程資源,構建自主學習“雙通道”,系統解決“學什麼”和“怎麼學”的問題。而這樣的改革,才是東方理想學校“學業負擔輕,綜合素質好,教學質量高”的原因所在。

每一個人的“理想”

3年,對不少初中生而言都是人生中難忘的經歷。

葉慧琳感受尤深。作為首批畢業生之一,剛來東方理想學校時,這個靦腆、不自信的女孩從沒想過自己還能在學校嶄露頭角。但就是在教師們“放開膽子去做”的鼓勵下,她逐步打開心扉,後來公開競選上了學生會主席一職。“原來,我也可以的!”正是每一個東方理想學校學生的真實感受。

第一屆畢業生羅永傑說,一直愛當“獨行俠”的自己,在理想園懂得了團隊的力量,因為這裡的老師讓他知道“在成就最好的團隊中才能成就最好的自己”;自稱從前“沉默”“怕事”的王宇鑫,3年中逐漸成長為一個勇於有擔當的男子漢,利用每個假期到農民工子弟學校支教,因為理想園的老師告訴他,“在這裡,每一個孩子都應該有自己的聲音,自己的傳奇”;小學時一直不愛運動的杜雨馨,在理想園養成了鍛鍊身體的習慣,考上重點高中後,面對不願跑步的同學,她說“連跑步都堅持不了,還能堅持什麼”……

不論在校或是離校,東方理想學校學生的臉上,似乎都寫著“我要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每年迎新年時刻,東方理想學校都會讓孩子們填寫屬於自己的理想卡,並懸掛在校園醒目的地方。他們中,有的想“成為國家主席”,有的想“創辦全球500強企業”,有的只想“當一個好人”,有的則立志成為“職業農民”……

而在這些理想卡的旁邊,是一行大字:“最大的夢想都可能實現,最小的夢想都值得尊重”。盧獻和他的團隊正在做的,就是幫助每一個孩子播種理想,培育土壤,呵護成長。

校長你的理想是什麼?有學生問盧獻。

“我的理想,就是讓你們每一個人的理想都實現。”盧獻笑著說。

主編/方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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