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 文

目送 文/王嘉睿

三月初,西安的天氣剛剛有了些許暖意。我乘坐的汽車飛快地行駛在西漢高速上,回那個自己快要忘記的陝南故鄉,送爺爺最後一程。過秦嶺,隧道一個接一個,耳邊只有車輪與路面摩擦的嗡嗡聲。抬頭看,連綿不斷的青山白雲,應該還是爺爺先前來西安時看到的模樣。不曾想過,眼前的一切與自己有怎樣密切的關聯,雲深處好像塵封著生命脈絡的起點,不到一些特定的時候,或許永遠無法認識自己。父親為了走出大山,看一眼雲外的世界,高中畢業後參軍入伍,先是遠赴新疆邊陲,八年後方才來到西安。爺爺來西安則用了六十年,而且是因為我出生時爺爺和奶奶從老家來照看我。

爺爺的寡言是出了名的,我甚至不記得自己跟他的對話超過三句。兒時在部隊家屬樓住,吃飯時我一個人嘰嘰喳喳常被母親以老師的威嚴訓斥,爺爺則自始至終不說話。2007年9月,我上初二,西漢高速剛剛開通。剛與老家通完話的父親告訴我,爺爺說他想我。一時有些詫異。在一個與西安環境有著千差萬別,幾百公里外的地方,原來一直有人惦記著自己。“十一”回去那天,老家下了好大的雨,我在泥濘的小路上歪歪斜斜,腳底不住打滑,爺爺扶著我走回去,一路無言。之後再來西安,爺爺坐在客廳看電視,每當我有什麼事從自己房間出來到客廳時,他也是慈祥地看著我,不說一句話。

老家房前擺滿了花圈,人聲嘈雜,守靈儀式過後,棺木被熱心幫忙的人抬往山上的墓地。我距離墓地不過兩三米,看著一鏟一鏟的黃土揚起,眼睛定格在那兒,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記著這最後一次的目送。雨一直斷斷續續地下,下山路上的泥濘自不必說,我走得歪歪斜斜,腳底打滑。只是再也沒有那樣一雙有力的手將自己扶起。抬頭只見白雲懸在山頂上,天空因水汽的充足沒有顏色,一如往昔。印象最深的莫過於8歲那年暑假,跟老家同齡的玩伴在崎嶇的山路上奔跑,下河撈螃蟹,白雨過後歡呼著立即衝到院子裡玩,清晨被雞叫聲吵醒。傍晚時分,不遠處的青山隱入黑暗中,只見家門口的炊煙,在一籠昏黃燈光的照耀下緩緩上升,消失於深色的天際裡。城市出生長大的我沒有傳統意義上的鄉愁,只覺這一趟來,因為爺爺的緣故,和土地少了一層疏離,又多了一分牽絆。

回西安的高速路上,故鄉再一次隱入夜色,後退到自己身後。群山環抱白雲繚繞的深處,以前活著我的爺爺,現在埋著我的爺爺。落葉歸根,倘若真的有地下,那必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隧道,是一個有著永恆寧靜的地方。死沒有什麼可怕,無非是太捨不得生了,心裡的遺憾不會有止境。夜晚的高速路上,只看見車燈前的雪花紛紛揚揚。

(來源:2018年03月27西安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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