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金陵(散文)

又是一场大雪的到来,而雪一下,南京就成了金陵。

说起雪:江南的雪似纱似绒,朔北的雪如粉如沙。在鲁迅先生的笔下,北国的雪是孤独的,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我们不难看出鲁迅对北方之雪的喜爱与推崇,但作为一个南方人,在我的眼里,南国的雪也自有一番别样风味。江南的雪比北国的雪多一种柔美与粘性,水乡的气质深入到了雪的最深处。雪像无数柔软的小绒毛粘连成团,飘然而下,精致的仿佛一碰即碎的水晶,一落地便有融化的趋势。不经想起《世说新语》中《咏雪》一篇:“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谢安乃是东晋名相,东晋王朝多在江左,定都建康,正是今日之南京,可见谢太傅一家所见之雪乃南国之雪,胡儿口中将雪比作空中撒盐,未免太过不符合南方之雪的特征,或许是西晋遗留的北方记忆还或多或少的残留在他的世界观中吧,而谢道韫将雪比作因风而起的柳絮,近乎完美的勾勒出了江南之雪的形态,这也便可以解释听完道韫之喻后“公大笑乐”的原因了,从中可见道韫之贤才,愈可见江南雪之特征。

大雪初停的早晨,早早听见沙沙的扫雪声,那样的声音给我半喜半忧的心境,喜在除雪为人们减少了交通的阻碍,忧出自内心深处的私心,担心完美的雪白被染指与破坏。我觉得未曾被开垦过的雪地是世间最纯净最完美的景色之一,人们的脚印或许看起来别有情趣,但是在我看来是一个个残酷肮脏的烙印,人们随手抓起一把雪团,所留下的在我看来像是被豺狼撕啃过的贪婪的痕迹。孩子们开始在雪中实践艺术家的梦想,那一个个雪人堆积着成年人逐渐失去的某种快乐。还记得小的时候,不管小手冷的通红,小脸冻的发紫,什么也无法阻挡我在雪中欢脱打滚的脚步,而如今我更多的是装作一个高人远远的观望,或许我的某种快乐也随着年龄的增加而被埋葬在雪人的深处了。

雪让人群的空间分布变得更加不均匀。被寒风席卷的地面上只剩下寥寥几个扫雪的志愿者与匆忙赶路的过客,而在地面下,地铁车站狭小的空间却堆满了超溢的人群,使得人类突然发觉生存空间的窄小。这种日子里除了待在室内的人,就是在去往室内路上的人,没有几个人愿意挑战自然的寒力。就这样,冰雪将人们的世界切割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堡垒,仿佛一个又一个的孤岛,隔离在它们之间的是一层薄薄的空气。

冬天是最神秘的季节了,神秘的日子里自然会有神秘的事情发生。150年来首次的超级蓝色月全食随着一月的尾声到来,给这个冬天更增添了几分浪漫神秘的色彩。天文爱好者们扛着长枪短炮出门了,满怀好奇心的人们也在同一时刻抬头仰视,还有许多懒人们打开手机在朋友圈中观看现成的风景。不论是几百年不遇还是几千年难求,景观即使再奇美,也不会改变接下来的生活,它们只能是一首插曲,为日常增添一种非日常的调剂。

偶尔出门走走,踩在雪上,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雪在发出一种无助的呻吟。经过树下,有时候风吹树摇,将积雪送进人们的脖颈,人们顿时变成了缩头的君子,而女孩子的秀发粘上些许雪花,衬托地那面容仿佛雪霁云开,分外迷人。这时候不经感叹雪的魔力,让美的东西多了一种形式。屋檐上矗立起了倒挂的冰棱,如同短匕和长剑错落的挂在武器架子上供武士们挑选。而你总能挑到合适你的那一把。童年的时候冰棱给我们带来的快乐真是不少,孩子们喜欢四处寻找趁手的冰棱,取下将自己武装起来,就像是亚瑟王取出了石中之剑。这些武器不久就会变成食物,被放在口中尝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大人们的呵斥声。说起雪的味道,入口的柔软会在舌尖绽开,随之溢出一道细小的寒流直冲咽喉,说不出滋味。但是喜欢的东西向来总是甜的。那么,雪是甜的。

金陵的冬天长的出奇,长到人们会将春天遗忘,等人们反应过来已经悄然进入了夏天。在外地上学的我只有在冬天与夏天才能回到这里,不禁让我想起一句话:从此,故乡只剩冬夏。我想不尽如此吧,毕竟这里还有我度过的春秋。

雪后金陵,好久不见。(写于2018年2月1日)

作者:梁一,江苏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江苏省红楼梦学会会员,江苏省诗词协会会员,江苏省毛泽东诗词研究会会员,江苏省青少年书画协会会员,中国人文经济网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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