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羊肉泡饃

一碗羊肉泡饃

大塊嫩酥的肉片，特製的千層饃塊被切的不大不小，再澆伴滾燙的羊肉湯，隨著一聲吱哪聲，空氣中滿是噴香的羊肉味，一碗正宗的扶風羊肉泡饃便誕生了！

小時候，每逢良裕會我都是有口福美美地享用這樣的羊肉泡饃，一家四口花一塊五角錢買一大碗，父親和母親都會說嫌羊肉味大，不願意吃，只是蹲在旁邊笑呵呵地看著我和姐姐吃。肉是要慢慢咀嚼的，越嚼越香，湯可以大口喝，喝乾了可以免費加，吃著羊肉看著來來往往小孩們那羨慕嫉妒的眼神，心裡美美地，每逢此時我會更加大聲地一邊吧咂著嘴，一邊觀察著那些小孩的臉色，當然不一會就傳來一陣陣的哭鬧聲……

大學畢業來了西安，我依然喜歡泡饃，也許是因為大都是晚上吃吧，卻總也吃不出那種味道，我以為泡饃還是在冬日的清早享用最好，父親也這麼認為。試想，在滴水成冰的季節，他提著一籠柿子走在少人行人的街道上，凜冽的西北風提著刀從臉上掃過，乾枯的樹葉無奈地掉落在他單薄的肩膀，稀稀拉拉的行人飛奔在回家路上，已經走了幾十裡了，他停住腳步，抬起頭，灰濛濛的天空也死死地盯著他，彷彿在說：“你，沒退路，沒退路，沒……”,於是裹緊衣襟佝僂著身體往上挽緊滿是柿子的籠子繼續行走在路上，風很大，整個人隨著風時而左時而右，就這樣……這是我想象父親三十多歲時一次去杏林鎮賣柿子的場景，他只是說為置年貨去賣柿子，所以我只能猜想情景，但下面的事他說得很仔細：在一個賣羊肉的店鋪旁邊，父親放下潘籠，那裡人多，有錢人多，暖和，說到這父親搗搗菸灰，眯著眼笑著說：“關鍵還有羊肉呢！”買柿子的人不多，到了響午飯時，父親鼓足勇氣用幾個柿子換了碗湯，羊肉的，吃著玉米麵饃，就著換來的羊肉湯也是一頓有滋有味的享受了，說到這，父親眯著眼，咂吧著嘴，彷彿又回味起了那碗羊肉湯……

父親生於解放初期，在他七歲時奶奶去世，十三歲時爺爺勞累致死，於是父親成了孤兒。這些是父親告訴我的，他是笑著說的，我卻一臉淚水。生活給了父親太多磨難，父親卻淡然接受，樂觀處之。今年七月，父親因病住院，醫生說要增強營養，我問父親什麼最好吃，父親說起了那碗羊肉湯，於是就有上面的兩個情景。

一直以來父親的念想竟是一碗羊肉湯，得知這些我鼻子酸酸得，轉身徑直奔向街頭，街上還是很容易找到泡饃的，父親看了看熱氣騰騰的泡饃，硬是要分一半給我，見我死活不肯的樣子便低頭吃了起來，我笑呵呵地坐在他身旁看著他吃，淚水卻湧了出來，父親老了，花白的頭髮是稀稀拉拉的，額頭上鄒紋隨著嘴巴咀嚼上下伸展著，兩隻略顯浮腫的胖手不停揮動著筷子，父親吃得有點吃力，吃了一半時抬起頭問道：“紅兒，你真的不吃？”見我態度堅決，虧欠似的嘆了口氣，接著吃了起來，喝乾了最後一滴湯，他長長呼出一口氣，像是完成了件大事，又像什麼願意被實現了一樣，接著又帶著滿意的笑容睡去了，給父親蓋好被子，我起身走出病房。

醫院很大，人很多，每個人都是急匆匆地去幹自己的事，沒有目的的行走在人來人往的小路上的我顯得格外另類。那碗羊肉湯不停地浮現在腦海，引得身體裡最柔軟的地方陣陣發痛，辛酸的感覺湧向心頭，內疚和慚愧充斥著身體的每個細胞，我欠父母的太多了！多的竟不知從何說起，又如何做起……

仔細算來，除卻童年的時光，人的一生能夠和家人接近的日子還能剩下多少呢，為了生活，我們離鄉背井，只能把每次與家人接近的日子化作記憶，延長，延長……

然而，時光難待，慢慢地覺得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是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而且他用背影告訴我們：不用追……

那麼，當父母老得只剩下背影的時候，我們又能做些什麼呢？是那碗羊肉泡饃麼……

此文字是2017年父親因病住院期間，我內心充斥著煎熬與內疚卻又無能為力，一次次祈禱蒼天能用我的陽壽來換取父親康復！又是一年父親節，願天下的父輩有一個幸福快樂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