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王》,教育的意義在於啟迪人心,核心關乎老師

阿城的“三王系列”(《棋王》、《樹王》、《孩子王》)當屬《棋王》的名聲最大,《孩子王》最不知名,故事簡單明瞭,篇幅不長,以知青生活為背景,講述了老杆兒從生產隊調到學校教書的一段經歷,以老杆兒的所見所聞反映當時的社會風氣和教育體制,無論從人物對話、形象刻畫還是主題渲染方面都是當時文壇的佼佼者。

論起改編效果,《孩子王》是“三王”中當之無愧的冠軍,作為陳凱歌的第三部導演作品,讓世界看到了雲南勐臘縣得天獨厚的自然景色,這其中離不開顧長衛獨樹一幟的“長鏡頭”風格,也和陳凱歌當年和阿城一同去雲南下鄉有很大關係,他們共同體驗過屬於那裡的風土人情,並深刻理解那片土地孕育的文明。

《孩子王》,教育的意義在於啟迪人心,核心關乎老師

為了拍好《孩子王》,陳凱歌還曾特意返回那片熟悉的土地,他說“如果從娛樂性、老少咸宜的角度來衡量《孩子王》,它完全是一部失敗的片子,使我難過的是,我認為心靈上最受震顫的那些主人公的話,在大部分觀眾聽起來竟覺得無動如衷,認為無關緊要,現在的劇場效果使我無法理解”,陳凱歌想要拍攝的是一部具有“嚴肅文學”類型的作品,而《孩子王》隨著時代的變遷也逐漸表現出了它強烈的時代特色和深刻主題,儘管《黃土地》確立了陳凱歌的國際地位,但他還是坦言“我最喜歡的是《孩子王》”。

本文將從人物塑造、鏡頭語言、物品意象和主題渲染四個部分帶領大家領略這部埋藏已久作品的獨特魅力,體會屬於那個年代的教育制度和風土人情。

《孩子王》,教育的意義在於啟迪人心,核心關乎老師

01、將老杆兒的行為外向化,通過語言和行為強調人物的樸實風格,賦予人物內心獨特的氣質和內涵,將哲理性反思融入影片之中,探討教育制度的可適性。

陳凱歌曾在《我拍》中提過“我們對作品中可以產生內涵的一切都是須臾不能忘卻的。這是因為我們把電影看作是嚴肅的創造, 看作是我們心靈的外現, 因而是絲毫不敢苟且的”。

阿城的小說敘述平淡如水,沒有複雜的結構,而是通過故事來推動劇情的發展,電影則多了幾分變化,將主人公老杆兒的行為完全外化,通過語言和行為進行強調。比如老杆兒的任命其實帶有幾分戲謔的味道。作為一個高一沒畢業的文化青年,一紙調令將他調到了中學上班,而且教的是初三,為此,他和朋友們說“我才唸了幾年書,現在竟要去教初三。世上的事很難說,什麼人能幹什麼事真說不準”,老黑隨即調侃到“大概我也能教”,老杆兒給予了肯定回覆“肯定”。

來娣是小說中極為出色的一位女性,她點出了孩子王的關鍵

“沒有字典,當什麼孩子王?拉倒吧!老孃倒是有一本”,而老杆兒想要字典的前提條件竟然是給來娣安排一個音樂老師的工作,她說“老杆兒,你回去跟學校說,就說咱們隊有個來娣,歌子多得來沒處放,可以請她去隨便教幾支”,影片忠實還原了這樣的對話場景,老杆說“我又不是領導,怎麼能批准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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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結果是老杆兒答應幫助來娣做一首歌的詞,讓來娣來教孩子們歌唱。他們的行為都是發自內心的真誠,為的就是孩子的教育發展,不抱有任何功利的思想,這種樸素的行為樸實無華,將老杆兒與朋友們的關係以及朋友們真誠而幽默的性格特點刻畫的淋漓盡致。

老杆兒所有的想法都是由語句和行為承載的,他給孩子們上課,要求孩子們字要寫清楚、正確,寫作文隨便寫什麼,就是不要抄,因為“社論裡那些沒用的”,從懵懵懂懂開始,老杆兒發現孩子們竟然有很多生字不認識,到逐漸瞭解到孩子們的想法,進而尋求適合他們的教學方法,他說“我一氣說了許多,竟有些冒汗,卻暢快很多,像出了一口悶氣”這些都是自己想法的縮影,告訴觀眾自己已經逐漸適應了教育的要求,認真思索教育的方式方法。

老杆兒在小說和電影中都是極為樸素的,他雖然有些膽怯但卻非常高興能夠成為人民教師,當發現原有的方法不適合時,果斷採用了學生們喜聞樂見的教學方法,這並不是呆板的填鴨式教學,而是因地制宜的點對點教學,他說“學就學有用的,教就教有用的”,這些都是他對自己經歷的思考,也帶給觀眾一種別樣的反思。

《孩子王》,教育的意義在於啟迪人心,核心關乎老師

02、運用獨特構圖方法,強調黃昏、晨霧和夕陽,利用影像視覺賦予小說沒有的文化和生命象徵,加強紅土地的自然之美,利用多組長鏡頭展示鄉村的孤寂與繁榮。

在影像方面,顧長衛是一把好手,他根據導演的要求展示了特定環境下的意蘊場景,為塑造人物形象,表達人物特點達到很好的效果。這表現在了構圖方法和場景展示上。

影片採用了五分之一的構圖方法,畫面按照4:1的比例分割為兩個部分,比如老杆兒教孩子唱歌的場景、學校的外部環境等。遼闊的天空在青山綠水間顯得格外悠遠,而在其中的人物卻有種渺小和壓迫感。

其中的畫面既有中幽靜的空間感,又因為孩子們的嬉鬧而多出幾分俏皮吵雜的感受,在陽光的照射下,老杆兒步入教室,學生們一本課本都沒有,夜晚黑暗中的燭光映襯著孩子們熱愛學習的心境,可是老杆兒對於縣裡缺乏的教材卻無能為力,反映出對現有環境的深深無奈。

陳凱歌把環境分為四種:暴烈的太陽、濃濃的晨霧, 夕陽的逆光和黑得發青的夜。重點放在了夕陽、晨霧、夜晚等場景上。濃霧表明自然的環境特點,與曲折的山路、朦朧的意識交相輝映,表現出校舍“靜謐、溫潤”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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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則與群山、枯樹形成映射,從此處可以看出孩子王孤寂的內心以及孩子們迷茫的心理。深夜賦予了人物更多的淒涼感,在三者的渲染下,一切變安靜、舒適,這是鄉村的一大特色,與孩子們的成長彼此交融,構成了唯美的場景展示。

這些視覺影像在小說中極少體現,賦予了場景一種文化生機,正是這片土地孕育了這裡樸素的人民,形成了蓬勃向上的生命朝氣,人物也在這樣的環境中詮釋了生命的意義和教育的力量。

影片中的紅土地也別有一番味道,為了刻畫出“通天路”的效果,陳凱歌特別找人從100多公里拉來了紅土,鋪滿了300多平方米的校園,成為了影片中那條長長的通往決定人生命運的學校的必經之路。

影片中還使用了大量的長鏡頭,從開頭一分多的遠景長鏡頭開始,鏡頭保持了一種外部凝視的狀態,雖然有部分觀眾反映長鏡頭的加入讓影片顯得有些沉悶,但導演追求的正是這種灰暗色的基調,這些鏡頭充滿了神秘色彩,承載了很多獨特的韻味,表現出鄉村的孤寂與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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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符號化的表達方式揭示了影片的文化內涵,將“水牛”、字典、樹木等抽象物品隱喻深意,使影片表現出強烈的指向作用。

影片中充斥了很多表意物品和戲份,每一種物品都代表了一種文化符號,讓影片具有了獨特 文化意味。比如其中有一段關於放牛娃的鏡頭,在當地人的眼中,牛是一種很倔的動物,你打它,罵它,它就是長了眼,慢慢吃它自己想吃的東西。於是誕生了一個錯字:上面是牛,下面是水。

在影片中這個字出現了三次,第一次是老杆兒在抄寫的文字中,王福在黑板上劃出了這個字,表明他不認識這個字;第二次是老杆兒給同學們講撒尿喂牛的故事時,重新寫出了這個字;第三次是影片結尾時的空鏡頭顯示了這個字,這種意向指代是導演刻意為之的,藉此來表達對於教育、文化的思考。

在老杆兒撒尿的時候,牛是愛吃鹹的,尿是鹹的所以就會撒尿喂牛。對於老杆兒來說,這是知行合一的表現,因為這段親身經歷的事情讓他創造出了這個字,這個生字其實就是老杆兒說的不要抄社論的體現,自己的感受要比書本上的表達來到真切。

老杆兒要摒棄的是現有教育制度的枷鎖,用真實生動的例子讓孩子們感受到自由自在的有趣靈魂。

《孩子王》,教育的意義在於啟迪人心,核心關乎老師

老杆兒問放牛娃”你是哪裡的孩子?你念書媽媽?”放牛娃的答案是“不念”,放牛娃在教室裡肆無忌憚的亂寫亂畫其實就是對現有制度的不信任,而那些循規守矩的孩子們因為接受了“正統”的教育顯得畏手畏腳,甚至以之前老師的教學方式來引導老杆兒應該如何去做,

可以發現這些孩子們的思維已經發生了僵化的現象,因此此處是對這種教育方式的批判。

字典在影片中也是特別重要的一處影射,它代表了文化和孩子們的態度。王福和老杆兒打賭贏了字典時,老杆兒並不承認這一勝利,他說“王福,字典是我送給你的,不是你贏得我們說好的,是你昨天寫今天的勞動,你的作文雖然是昨天寫的,可勞動也是昨天的,記住一件事,永遠在事後,這個道理是扳不倒的”,為了贏得字典,王福提前進行了勞動,可這種方式在老杆兒眼中是違規的,這也是人生之路的暗示,一定要走正路,避免因為鬼迷心竅而嘗試走一些捷徑。

老杆兒之所以要送字典,欣賞的是王福為了文化而做出的努力,這種努力就是對未來文化之路的嘗試,就像來娣問王福“字典抄好了又怎麼樣呢?”王福的回答是“初三畢了業,我就會隊上勞動,抄好了,就帶回去,以後還有更大的字典,我還要抄”,這樣的回答無非的發人深思的,字典象徵了生活中社會的準則。老杆兒最後被調離了中學其實象徵著教學嘗試的失敗。

可是與小說不同的是影片最後老杆兒給王福留下的話是“王福,今後什麼都不要抄,字典也不要抄”,這其實就是陳凱歌對於當時制度的批判,不希望孩子們繼續那種毫無希望的無效嘗試。

《孩子王》,教育的意義在於啟迪人心,核心關乎老師

04、對教育制度的探討、人性的複雜和鄉村的美好形成強烈對比,影片想要探討的是屬於孩子們天真無邪的童真與當時教育體制之間的矛盾衝突,啟迪觀眾對文化內涵的反思。

在整個故事中,教育制度無疑存在著巨大的漏洞,老杆兒一紙調令調入中學因為在所有人的學歷中,他是最高的,所以才把最艱鉅的任務給了他。一開始老杆兒心中是牴觸的,可是當接觸到他們之後,他才發現原來對他們的教育是畸形的,作為學生,沒有書本,只能靠著老師一筆筆的寫,學生一筆筆的抄來完成文化的傳承,這是極具諷刺效果的。

王福父親是有著強烈責任感的,小說中詳細描述了他一個人去領一個隊的口糧,力氣大幹活快,因此在家裡的時候地位高,吃飯多,影片則暗含了王福會走上父親體力勞動的老路,儘管王福對於文化學習是最上心、有天賦的,但卻仍然要走上父親的老路,這反映出對於農村孩子來說階層的固化,想要脫離這片土地,只有像老杆兒一樣多讀書,走上一條知識改變命運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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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老杆兒的結局卻是悲慘的,他本不願脫離這群孩子,可是他來的匆忙就像他走的慌張,很明顯,他的教育思路與學校發生了碰撞,所以縣上來人說,“你可以回到原來的隊裡,當然如果不願意也可以調到別的隊”,原本的命運改變之路就像之前朋友們調侃的“我有能當老師”那樣充滿了戲謔感,真正為孩子們服務的好老師無法得到重用,下一任老師可以延續的仍然是刻板的舊有觀念,而孩子們的命運也終將與他們的父輩如出一轍。

可以看到,在顧長衛鏡頭下的鄉村千百年來都沒有改變他們的容顏,時間的沉澱似乎在這裡並不起作用,與人性的複雜構成了顯著的差異,影片中的孩子是純真善良的,面對老師和知識,他們保持著最虔誠的敬畏,孩子王身上有著《放牛班的春天》中克萊門特一樣的樸素價值觀。他們沒有盡善盡美的人格魅力,卻在與孩子們的相處中發現他們身上的閃光點。

影片最後陳凱歌用無數燒焦的樹幹與阿城的《樹王》發生了橫向聯繫,那些知青們沒有燒完的樹木其實就是這些被傳統教育體制束縛的孩子們,他們被傳統體制浸染多年,已經失去了原本天真的樣子,在重新審視這段經歷的時候,觀眾們會發現其中暴露出的種種教育、文化問題,那些被燒焦的樹木,不正是已經被戕害的孩子們思維的體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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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

《孩子王》中的符號化意像和鏡頭語言都很好表達了作者對文化的見解。就像陳凱歌說的“孩子王教學生的不是知識,也不是要學生向他學,而是要讓他們成為一個獨立思考的人,事業就是影片中唱的:腦袋在肩上,讀書靠自己”,孩子王其實就是傳統文化的繼承者和發展者,他肩負著民族發展的重任,卻又因為特殊的原因而止步於此。

影片其實就是一個“理想天國般的烏托邦”,想要探討“真理在什麼地方,內心世界與現實之間的癥結和解決方式是怎樣的”,影片表現出了一種剋制和含蓄之美,被一種隱秘的氛圍所縈繞,緊張壓抑的氛圍甚至會讓觀眾無法呼吸,這都是故事本身所散發出的深刻寓意和強大的內涵承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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