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隋文帝楊堅結束異族統治，恢復華夏文化的功勞，歷來得到肯定。但前些年在網絡上過度吹捧楊堅滅胡興漢，將其抬得過高也引發了巨大的反彈。當下許多人攻擊楊堅為不忠不義的叛徒和白眼狼，並口稱北周王朝已經高度漢化，不需要隋的禪代也能自主恢復漢文化，真相是如此嗎？ Qishi ,任何時候都絕不應高估胡族的漢化意願，整個十六國南北朝時代都一直是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並存，並常常以民族矛盾為主的狀態。
▲隋文帝楊堅，華夏文化的復興者
冷兵器研究所之前的文章《歷史上的胡人並沒把漢人當兩腳羊？那為何說是五胡亂華、神州陸沉》，反駁了有關胡人殺食漢人的謠言，指出民族融合的一面。但是民族融合、蠻族走向文明化，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這決不可指望於異族統治者的覺悟。翻看史書，胡人建立的北方十六國統治者無不傾心於漢文化，以至於許多遭受矇蔽的讀史者認為這些胡族統治者還要勝過南方的東晉。然而這不過是御用文人留給後世的史相罷了，崔鴻修《十六國春秋》時對其缺乏辨析一律採納，又流傳到唐代所修的《晉書》當中。
▲清代史學家趙翼
趙翼《廿二史札記》卷八“僭偽諸君有文學”條，據《晉書·載記》所錄十六國統治者愛好經、史、文學的事蹟立論說：“此皆生於戎羌，以用武為急，而仍兼文學如此，人亦何可輕量哉！”在史籍當中，五胡十六國諸君似乎都有好文尊儒之相。劉淵“每觀書傳，常鄙隨、陸無武，絳、灌無文”，認為“一物之不知者，固君子之所恥也。”劉淵自稱漢王，以繼劉禪紹漢自許。如鮮卑慕容廆刑政修明，虛懷引納，儒學昌盛，路有頌聲。而前秦天王苻堅更是被當做聖君來塑造。甚至連不識漢字的羯族領袖石勒，都被記載為“勒雅好文學，雖在軍旅，常令儒生讀史書而聽之。”《載記》中多處敘述石勒尊禮儒臣、招引賢良、在中央與地方興立學校的舉動，與趙翼所舉的劉曜、慕容皝、苻堅無異。石勒又為其太子弘取字“大雅”，使其“受經於杜嘏，誦律於續鹹”。這些胡族政權也似乎大量重用漢人官僚，模仿晉制建立文物制度甚至學校。然而不可忽視的是，胡族政權的軍隊皆以諸胡為主體，漢人基本處於二線部隊甚至炮灰的地位。
以羯族領袖石勒按照史籍所說的孺慕漢文化，卻長期不識漢字，令人費解。史籍又說石勒減稅息役愛護百姓，然石勒修築鄴城、襄國兩座大型都城及宮室，其工程量之大雖晉武帝司馬炎時代所未有，也超越了被稱作暴君的石虎時代。中山郡有洪水災害，死者無數，有百多萬根大木頭隨水衝到堂陽，石勒不但不賑濟災民，還視此為上天協助自己營建鄴都，大興力役！
慕容氏長期被吹捧為漢化程度極深，但其卻繼承了曹魏捕捉百姓為農奴的屯田制，並且變本加厲。前燕的屯田叫做軍封，是和眾多貴族豪強共同經營的，出糧食了貴族豪強拿大頭，國家只能拿小頭，所以屯田戶數量驚人。慕容恪去世後不久，主張清查土地的賢臣悅綰一次出戶，就解放了20多萬戶，100多萬口屯田戶。悅綰的改革並未持續，就被慕容評所殺。由此推測，當時華北人口1000萬，可能有多達一半在慕容俊和被稱作“古之遺愛”的慕容恪的施政下淪為農奴。
慕容氏的漢化體現在繼承屯田制這樣能給鮮卑貴族攫取鉅額財富的制度，在學校文教建設上卻乏善可陳。田餘慶先生尖銳地指出，劉淵、劉聰父子及其麾下匈奴部族，正是永嘉之亂的罪魁禍首；慕容氏入主關東以後，也是官貪政鄙，內亂頻仍，民族矛盾尖銳。至於羯族石氏對於漢人的殘酷壓迫堪稱空前絕後，亦是其快速崩潰的主因。
▲田餘慶先生的《東晉門閥政治》深刻揭露了五胡的落後野蠻性質
田餘慶先生認為，“有文學”的“僭偽諸君”所代表、所依靠的民族，處在落後得多的狀態。所以正是在這些“有文學”的人的統治下，造成了民族的大災難，社會的大破壞。而唐長孺、胡鴻兩位學者則更加明確地指出，這些史相，無非是經過御用文人極力粉飾過的結果，另一方面，吹捧統治者愛好漢人的文化，也能在某種程度上滿足漢人史官的虛榮心。在歐洲也有類似的情況，建立西哥特王國的狄奧多里克往往被稱讚為一代聖君，人們津津樂道於狄奧多里克統治下對於羅馬文化的尊奉和羅馬文化的復興。直到今天，許多學者還在對查士丁尼大帝再征服意大利感到憤憤不平。他們認為正是拜占庭帝國的雙璧——貝利撒留和納爾西斯的軍隊，以及來自希臘的稅吏征服和摧毀了最後的羅馬文化。
▲印有狄奧多里克頭像的金幣
但出身英國的史學家彼得·希瑟經過翔實的考據論證，認為狄奧多里克大王的所謂治績，無非籠絡了一批羅馬地主文人為自己的民族壓迫統治塗脂抹粉罷了，並沒有像樣的文化成就，哥特等蠻族廣泛攫取民田建立軍事據點，才是那個時代的真相。
▲彼得·希瑟著作《羅馬的復辟》
狄奧多里克一世晚年殺害大哲學家波愛修斯，並非因為波愛修斯暗通拜占庭，更可能是因為波愛修斯太急於促進哥特人的羅馬化。蠻族統治者一方面要憑藉御用文人的筆桿子去爭奪正統性、合法性，另一方面又對本民族的落後特質聽之任之，並呼應他們的要求，並持續不斷的通過給予好處，來獲取本民族基本盤的支持。北魏雖然比起之前的五胡，民族壓迫有所減輕，如開國君主拓跋珪就致力於離散部落，但直到太武帝拓跋燾時代，仍然將漢人視作軍隊裡的炮灰，並將試圖促進鮮卑族快速漢化的漢族權臣崔浩滅族。後來北魏通過孝文帝元宏的漢化改革之後，漢族在軍隊中的地位趕上了鮮卑貴族，才實現了民族平等。但北魏崩潰後，北齊（前身為東魏）北周（前身為西魏）的建立，實又是社會的大倒退，尤其是北周胡化程度極為嚴重。
▲北周王朝奠基者宇文泰
從西魏大統十三年《鄧延天富等戶戶籍計帳殘卷》來看由宇文泰建立的西魏時期的均田制度，授田土地非常不足，政府卻要按照足額的授田畝數來向均田農民徵收令文上規定的田租、戶調,還要他們每年服力役兩個月，對均田戶的剝削，可以說是極其苛重的。這也說明了均田制的虛偽性，西魏王朝正是通過這種虛偽的均田制，來實現其對人民的殘酷剝削。 宇文泰不但對漢人勳貴廣泛賜胡姓，力求使漢人鮮卑化，又在戰爭中廣泛擄掠漢人為奴，體現出強烈的部族制落後性。如宇文泰麾下大將於謹破江陵，不僅大肆殺戮，還擄掠漢人百姓數十萬口為奴。
▲楚喬傳雖然絕大部分地方荒誕無稽，但是宇文氏掠民為奴這點是符合歷史的
試問，面對宇文氏這樣虛假的均田制和漢化，楊堅還應當忠誠於這樣的異族統治，而非一舉將其顛覆嘛？至於楊堅果決屠殺宇文氏皇族，更是避免了後世有人為宇文氏招魂。雖然因為唐太宗的母親竇氏是宇文氏外甥女，導致唐朝所修的《周書》對宇文氏多有溢美迴護，但後世確實沒有出現北周遺老的存在，而元清兩朝直到滅亡百年後，仍有各種人士熱衷於為其塗脂抹粉。請各位記住，如果入侵華夏的異族最終同化、融合了，那也是通過一代代有骨氣的中國人反抗，經過血和淚的激盪才取得的，決不能希冀於異族侵略者的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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