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的雙重象徵意義丨加繆:對抗荒誕,才能獲得自由


《鼠疫》的雙重象徵意義丨加繆:對抗荒誕,才能獲得自由

文丨陳老師談教育

這一切裡面並不存在英雄主義。這只是誠實問題。這個概念可能會引人發笑,但與鼠疫鬥爭的唯一方式只能是誠實。——加繆

近日讀了加繆的《鼠疫》《局外人》等著作。讀完《鼠疫》感覺被深深地震撼到了。這本書太經典,此次肺炎疫情中表現的眾生相,竟然在70多年前的作品中,呈現出相同或相似的一面。之所以成為經典,大概就在於此:超越時代,寫出了人類的共性,企圖探索人類的本質。

《鼠疫》講述的故事其實並不複雜:在阿爾及利亞的奧蘭,突然發生了一場鼠疫,人們還來不及思考,鼠疫就席捲了整座城市,當地政府下令封城,人們不得不面對生離死別,老百姓的貪婪與恐慌,政客們的無知與推諉都一一展露。隨著時間的變化,鼠疫的蔓延,人們從無所謂走向放縱,又從放縱變成麻木和平靜。在黑暗快要遮蔽整座城市的時候,醫生裡厄挺身而出,承擔起救死扶傷的職責,在生病的人群中來回奔走。還有塔魯,自發組建衛生隊,幫助奧蘭城的醫療衛生體系,奉獻出自己的力量。最終,鼠疫消失了,城市又恢復了平靜,但是裡厄醫生知道,鼠疫桿菌並沒有消亡,只是潛伏在城市的某個角落,如果人們仍然保持著傲慢,不吸取教訓,鼠疫可能又會捲土重來。

在這場曠日持久的鼠疫戰爭中,人生百態各自呈現。加繆刻畫了奧蘭城裡普通人的群像,也著重描寫了一些典型人物。而這些典型人物面對這場災難做出的行為選擇,其實代表的正是隱沒在群體中每一個普通人的人生態度。

《鼠疫》的雙重象徵意義丨加繆:對抗荒誕,才能獲得自由


一.三種人物對待鼠疫的人生態度

在《局外人》中,加繆展示了一種對抗關係,那就是局外人和局內人。主角默索爾,面對荒謬世界與旁觀的人群時,選擇的是行為自洽,最終被放逐,被判死刑。而在鼠疫中,則展示多種類型的人,每個典型人物的描寫都象徵著加繆對待人生態度的探索,現在,我們就來分析一下以裡厄,帕納魯神甫,科塔爾這三個人所代表的人生信仰。

<strong>1.荒謬世界現世的反抗者

  • 在孤獨中逆行

小書的主人公是裡厄,他是一名醫生。同時,他也是阿赫蘭這座城市歷史的編寫者,記錄者。小說的一開始,就將裡厄醫生置身於人生的低谷中,他的妻子生病了,正在城外療養。

病患家屬因為生離死別的痛苦,責罵裡厄醫生沒有心肝。不懂得親人逝去的痛苦。裡厄沒有解釋,但是從後文我們知道,裡厄的妻子生病後,自己不在身邊照料,在鼠疫結束之前,他的妻子就死去了。痛失愛妻,只剩自己一人在世間踽踽獨行。當鼠疫結束之後,與他並肩作戰的戰友塔魯也死去了,在那一刻,裡厄深切體會到失敗感,並且這種失敗感“讓和平變成了永遠無法治癒的傷痛”。

這場鼠疫,讓他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和朋友,在討論是否發佈正是通知時,同行與他意見相左;在鼠疫肆虐的過程中,曾經敬重他的病人和家屬們視他為仇敵。儘管裡厄的母親在家裡陪著他,支持他,但是他卻很少同她談論自己的心事。這場與鼠疫的戰爭,裡厄醫生在孤獨中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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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混亂中清醒

天生擁有對疾病的敏銳感覺,他察覺到了老鼠死亡的異常,當他接觸到第一個鼠疫發病患者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不妙,並且有意識的想要隔離患者,做好自我保護。他告訴當局者,要採取一定的措施,面對政客的推諉和顧慮,他依然堅信自己的看法。在鼠疫蔓延的過程中,他的心也不斷的受到煎熬。

曾經的他,是救治病人的。結果在鼠疫中,他卻感到了自己的無力,他由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聖人,變成了親手給患者蓋戳的生命送行者。患者家屬對待他的態度也發生了改變,曾經的敬重變成了憎惡,憎惡他確診了疫情,將親人送到隔離區。

整座城市陷入混亂,政客們虛與委蛇,人們愚昧麻木,投機倒把者在混亂中賺錢。城市漸漸失去生機,混亂與黑暗降臨。但是裡厄卻始終保持著清醒。他的清醒表現為對現實、對自己、對未來

三個方面:

<strong>1.對現實的判斷:在所有人對未來焦灼不堪的時候,裡厄醫生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並且從未放棄和中斷過。

<strong>2.對自我的認知:在患者及家屬對自己批評指責時,責罵自己沒有心肝時,裡厄醫生對自己的行為價值有充分的認知,也在不斷地肯定自己,鼓勵自己,繼續努力下去。

<strong>3.對未來的預測:在人們陷入鼠疫離去的狂歡時,只有裡厄醫生是清醒的,他知道鼠疫並沒有消亡,未來某一天,可能還會回來。

“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人們為它而捨棄自己之所愛。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也拋棄了我之所愛。”

  • 用反思對抗歷史的輪迴

毫無疑問,這場鼠疫將阿赫蘭變的混亂不堪。人們在鼠疫剛剛開始出現的時候,沒有絲毫的敏感與警惕,大街小巷仍然是一片繁華,市井依舊熱鬧。漸漸地,隨著病患的增多,人們開始感到一絲不安,後來封城,日用品的緊張,才真正點燃了人們的慌亂和恐懼。在公共場合,“垂死的人緊緊抓住活著的人,表情裡透出合情合理的仇恨和愚蠢的希望。”在人們漸漸要失控的時候,進入了鼠疫的第二階段,人們對面每天增長的死亡數字,慢慢開始適應了,誰也感受不到尖銳的痛苦了。除了被送去隔離區的家屬之外,對於隔離區,人們的心又麻木又有一點慶幸,這種複雜的情感,正是人類的自私冷酷的一面。後來,對城外家人的思念,讓一些人癲狂失控,用暴力去突圍,想要離開這座城市。

而阿赫蘭城市中人們,從鼠疫開始到鼠疫結束的階段性變化,在裡厄醫生的眼中和筆下,被冷靜客觀的記錄下來。裡厄醫生一邊履行醫生的責任,一邊記錄者身邊發生的一切,就如一個冷靜客觀的旁觀者,將這些場景寫進了歷史之中。之所以記錄歷史,就是為後人指明一個方向,當疾病再次在人群中肆虐,那些不容災禍橫行的人,應該做些什麼。

鼠疫消失,城裡傳來一陣陣歡呼聲,所有的人都在為此次的勝利和生存而感到慶幸,只有一個人是醒著的,只有裡厄醫生清楚的認識到:不是人們戰勝了鼠疫,而是鼠疫放過了人們。當人們再次傲慢起來,不吸取歷史教訓,鼠疫又會捲土重來。所以他選擇,不僅要當一個在現實中對抗鼠疫的醫生,還要當一個記錄歷史,在歷史中對抗鼠疫的記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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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2.宗教信徒與尋路者

·尋路的塔魯

面對這場突入起來的鼠疫,和裡厄醫生一起並肩作戰的還有塔魯。塔魯在阿赫蘭城組建了民間的醫療衛生隊,協助政府做一些運送病人,消毒防疫等工作。城中鼠疫肆虐,但是塔魯一直在一線中戰鬥。塔魯在和裡厄的一次交談中,他袒露了自己的心路歷程,他想成為一個有同情心的聖人,想要避免有意無意的殺戮,獲得真正地內心安寧。而戰鬥就是他探索的方式之一。

然而,令人感到悲傷和遺憾的是,與鼠疫的戰爭已經取得勝利時,塔魯卻被感染了。這場與鼠疫的戰鬥,從城市的大街小巷,轉移到塔魯的身體裡,這是一場個人的戰爭,與他人無關。他用自己健全的體魄和沉默,忍受著痛苦,用汗水和肌肉的痙攣,與病毒一次次交鋒。最終,他失敗了,鼠疫贏了,塔魯死了。直到死前,塔魯都沒有找到真正地答案。在精神這個層面,他沒有裡厄清晰和堅定,他在追路的途中。

  • 帕納魯

帕納魯是一位神甫,在這場鼠疫中,他傳過兩次道。但是兩次佈道的內容卻不一樣。第一次帕納魯將鼠疫作為上帝考驗和懲罰人類所降臨的災難,而人們唯一使鼠疫消失的辦法,就是贖罪,認清自己的狂妄自大,變得謙卑謹慎,才能穿過死亡和焦慮,獲得寧靜和生命。然而,當帕納魯親眼看到了一個小男孩被鼠疫折磨致死的場景之後,帕納魯對自己的信仰也產生了懷疑,他矛盾,在信仰的動搖中不斷地掙扎,他拒絕看病,最終精疲力竭,死去了。<strong>帕納魯所代表的,就是在災難中,將信仰奉獻給上帝,寄希望於宗教,希望神靈拯救世人的人們。

<strong>在巨大的災難面前,一切信仰都可能會被擊潰,如果教義在內心不能自洽,精神崩潰後,身體的消亡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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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3.逃避與狂歡者

在文中還有兩個人,一個是科塔爾,一個是格朗。科塔爾在鼠疫開始肆虐後,就開始想盡辦法要出城,他聯繫了各種門路,但是都沒有結果,後來收到裡厄和塔魯的感染,他留在了城中,在幫忙的同時,藉助混亂與秩序的失守,投機倒把賺到了不少災難錢,鼠疫結束之後,他發瘋了,開槍射殺了很多人,被逮捕。他將要面對的,是法律的嚴懲和死刑。格朗是一個不得志的小職員,他不善言辭,愚鈍木訥,被感染了鼠疫之後,卻大難不死,成了鼠疫消失的一個信號。這兩個人身份不同,性格不同,經歷不同,卻代表了阿赫蘭最普通的底層民眾們。

他們善良,同時也自私,他們遵紀守法,又想要破壞規則,他們在鼠疫中被放入棺材裡,死如螻蟻,又幸而不死,重新回到平凡的世界中來,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他們被歷史決定生存狀態和生活方向,同時他們又構成了歷史。他們是歷史中的一粒微塵,同時也是裡厄醫生所代表的反抗者拯救的對象。

在這三種人的描寫中,很現任,加繆的筆墨重心是裡厄醫生,裡厄所代表的的反抗者,才是加繆所傾心的對象,就像是《西西弗的神話》裡描寫的一遍遍的推石行為。一遍遍地承受心被啄食的痛苦,然而,看似沒有價值的行為,所昭示的意義,就在於反抗行為的本身。裡厄醫生說,此前不起作用的鼠疫疫苗突然就起作用了,鼠疫好像是突然離開。人們的防疫真的沒有意義嗎?當然有!恰是這種反抗精神,才使得我們延續至今。這就是意義。

《鼠疫》的雙重象徵意義丨加繆:對抗荒誕,才能獲得自由

二.鼠疫的三重意義

在阿赫蘭,發生了一場鼠疫,<strong>這場鼠疫奪取了萬千生命,這也是形形色色的人登場的背景,他們時刻害怕被感染,同時又與這場疾病做鬥爭。但除此之外,鼠疫還有一層象徵意義,那就是在鼠疫發生時,這些形形色色的人,所表現出來的共有的<strong>人性弱點。

人們的高傲、傲慢,無視災難的愚鈍,恰恰是鼠疫開始的原因,有的人在鼠疫中逃避,有的人在鼠疫中狂歡,有的人在鼠疫中逆來順受,有的人企圖用暴力來洩憤。這些被災難激發出的邪惡,正是鼠疫肆虐的原因。塔魯說:

“我自己一直是一個鼠疫患者,而這些年我卻全心全意地相信我是在與鼠疫作鬥爭。”

其實塔魯所說的,真正地英雄不與外界爭強弱,而是一直和自己抗爭,與精神的弱點抗爭。以變成一個大寫的人。

最後,這篇文章的寫作,原始1939年9月爆發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加繆因為戰爭流亡,從巴黎,到里昂,到阿赫蘭,直到1942年才結束流亡的生活,而1942年,阿爾及利亞正在流行瘟疫。所以鼠疫的最後一層象徵意義,就在於<strong>他延續了原有的荒誕哲理觀。

柳鳴九在《鼠疫》序言中寫到:“這個象徵故事明確而具體地映射著第二次世界大戰,德國勢力在全歐逞兇肆虐的嚴酷歷史事實。”

但不管在現實意義上的鼠疫,還是人性的弱點,又或是戰爭的層面,加繆所展示的,都是人在荒誕境況中的自我堅持,永不退縮氣餒的勇氣。

海明威在《老人與海》裡說“人可以被打敗,但不可以被打倒。”生而為人,行走世間的時候,萬千面裡應該有硬漢的一面,只有充滿勇氣,與荒誕抗爭,才可以最終獲得寧靜,獲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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