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1 杜近芳回忆创排京戏《红色娘子军》

杜近芳是享誉海内外的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国家京剧院艺术风格的奠基者之一,是为新中国的文艺事业和京剧艺术的推陈出新作出卓越贡献的前辈大家。她是京剧大师王瑶卿、梅兰芳艺术的主要传承人,创演了《白蛇传》《谢瑶环》《白毛女》《红色娘子军》等家喻户晓的京剧作品,曾出访近二十个国家,是中国京剧院“李(少春)、袁(世海)、叶(盛兰)、杜(近芳)”四大头牌之一。


在《杜近芳口述实录》一书中,她回忆了《红色娘子军》的创排历程。


1963年,何金海老师带我去北京三座门小礼堂看电影《红色娘子军》。我跟何老师说:“咱们要是能排这戏多好!”何老师说:“你别跟别人说,已经内定了!”我赶忙问:“都谁呀?”“你的吴清华,李少春老师的洪常青,袁世海老师的南霸天。”我问:“叶盛兰老师呢?”何老师说:“叶老师说了,他戴着金丝眼镜、拿着象牙烟嘴,可以演南霸天旁边的师爷。一要跟葛存壮学习,二要跟葛老赛一赛,这师爷脑子里头可不简单。”


虽然在1963年就看了电影《红色娘子军》,但这出戏的排演却有些波折,“文革”期间排了一段时间,又停了一段时间,中间还插着排了《平原作战》。《红色娘子军》这出戏从1970年开始排。


杜近芳回忆创排京戏《红色娘子军》


说到《红色娘子军》创排的具体情况,可谓多方合力、精英汇聚。当时不叫中国京剧院,而是叫中国京剧团《红色娘子军》剧组,各个领域的权威专家都被调到剧组。比如,阎肃被调来担任这出戏的编剧,郑小瑛被调到剧组搞京剧交响乐、配器并做指挥。这个戏的作曲张建民原先是搞民乐的,也被调入剧组,参与音乐创作,后来就留在了中国京剧院。舞美设计是李文培先生。西洋乐队也是外借的,有的是从军乐团借来的,都是顶尖的人。京剧界这边,设计唱腔,老生方面请了李少春先生,李金泉是他的助手;旦角方面请了张君秋老师。这出戏的导演是孙元意、夏永泉。武打动作有许多是张春华设计的,我的吴清华的身段就是他和孙元意、夏永泉帮着设计与造型的。


杜近芳回忆创排京戏《红色娘子军》

杜近芳为学生讲戏


我饰演吴清华,而给吴清华设计唱腔的是张君秋先生。因为我们老要一块儿讨论声腔,就在楼上楼下住着,因此,我跟张老师的关系特别好,和他及他的夫人谢虹雯的关系是不一般的。有时候,我们两人晚上坐在院子里研究唱腔,饿了,又没什么吃的。不知谁在白天摘的桃,洗了一大堆,张老师说:“咱们饿了,吃桃吧。”《红色娘子军》的唱腔,我们就是这样一夜一夜地搞出来的。


当然,对于张老师的唱腔设计,有些我同意,有些我是有自己的思考的。我发现了问题,自己研究了,再告诉张老师。比如,“接过红旗肩上扛”这段,张老师先设计了一版。我觉得可以更好,就找到拉胡琴的万瑞兴。我说,E调胡琴不够,还得要正宫调的胡琴。张老师问我:“你要干什么呀?”“张老师您听,还是按您的谱子,但是得这个调门。”我拿一个音笛跟他说。他说:“这调门怎么唱?你的调门比我设计的高着四度。”我说:“我给您唱一遍。”我一唱,这段的气势就上来了。张老师说:“挺好听的,气势也磅礴。”大家都说:“这好,这个好。”郑小瑛说:“你再给我唱一遍。”她回去拿来录音机,把我唱的录下来,再跟乐队合。


那时,我和张老师一块儿研究,一块儿分析阎肃给我们讲的唱词的内容,把唱词和我们的唱腔对照,内容和形式绝对是统一的。因为平常在一块儿唱,就互相学习,有时还互相开一些玩笑。


当时,大家就是心往一处想。比如,洪常青这个角色唱腔的设计者是李少春,李少春身体有欠佳的时候,就是李金泉帮着他进行设计。为了排好这个戏,李少春、李金泉、张君秋、阎肃和我这一组都不回家,都住在解放军艺术学院。说是一天三班,其实根本就不止,有时候是连夜干。这种创作态度与合作精神,能不创作出成功的作品吗?为什么《红色娘子军》那么快就排出来了?就是因为我们生活在一块儿,心想在一块儿,创作的意念在一块儿。大家在一块儿都没有隔阂,这出戏很快就排出来了。


杜近芳回忆创排京戏《红色娘子军》

《红色娘子军》剧照


拍成电影


《红色娘子军》排出来以后,进行彩排。彩排的时候,请各样板团来审查,然后进一步修改、提高。《红色娘子军》虽然没被定成现代京戏中的“样板”,大家却普遍认为,这出戏是“不是‘样板’的‘样板’”。


1972年,《红色娘子军》在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成电影。八一厂的同志对于部队的事情熟,而我们的《红色娘子军》又恰好是军事题材的电影。我觉得,这个戏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八一厂的军人多,我们常常请教他们关于军人的问题,他们也会给我们提一些很有建设性的意见。给我们摄影的是电影《农奴》的摄影,人非常好。


电影《红色娘子军》的导演是成荫,很有水平。我记得里面有一场哭戏,成荫跟我说:“京剧的动作太程式化了,这里如果没有内心感情,在镜头上拍出来不好看。这地方,你需要真实一点儿,加进一点儿现实的东西。”成荫还说:“我觉得,杜近芳你是有这个表演能力的,能够做到京剧的程式化、现实化衔接起来没有痕迹,像你这样的演员是不多得的。”


我拍电影《红色娘子军》的时候,已经40多岁了。给我化妆的化妆师非常棒,是给王晓棠化妆的。我忘了他的大名,老管他叫“二堂”。他不但能化妆,还拍过电影。《红色娘子军》的电影版对舞台版的改动很小,基本没怎么改,大家对于拍摄电影都很慎重。


这部电影的合作者们都为了艺术非常的坚韧和拼命。比如,洪常青的扮演者冯志孝,是作为青年培养对象来到一团的。他是唱老生的,拜了马连良先生。他是有基本功的,主要是唱功和做功老生戏。冯志孝在《红色娘子军》这出戏上也是脱了层皮,很拼命地在完成,超越了老生行当。为什么呢?因为给他设计了高难度的动作。你想想,他一个唱老生的,让他打飞脚上桌子,不是从桌上打飞脚往下,而是从下打飞脚跳到桌上,对于一个武生演员来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冯志孝得了肝炎,就是《红色娘子军》这出戏给累出来的。我记得,当时剧组一块儿出发,都坐大汽车。其他所有人都上了汽车,唯独不见冯志孝。一看,他上不去,腿都迈不动,就坐在汽车的台阶上。他跟司机说:“你关门吧。”然后,他嘴里边就开始吐白沫子了……我们这些人为了艺术都是拼了命,是以这种精神把《红色娘子军》这部电影拍好的。


杜近芳回忆创排京戏《红色娘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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