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李商隱的一生，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他寫的情詩，總是如此傷心，如此痴絕。
無題二首（其二）
重幃深下莫愁堂，臥後清宵細細長。
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
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我此前寫文分析過，這首詩是李商隱陳情令狐綯之作，不過，今天我要把它當成純粹的愛情詩來讀。這並不會曲解詩意，因為它本來就是寫愛情的，它的寄託是隱藏在愛情背後的。
重幃深下莫愁堂，臥後清宵細細長。
重幃：層層帷幕。
莫愁堂：喻指未嫁女子的閨房。
少女的閨房中，層層簾幕低垂，她在清寂的深夜醒來，倍感寂夜漫長。
第一句是寫少女的孤獨，她的內心一如居處，被層層帷幕籠罩著，“重”、“深”二字，表面上是寫居處環境，實際上是渲染情緒，這二字將內心的孤獨寫得深重無比。
第二字是寫愁緒，“細細長”既寫深夜漫長，也寫愁緒綿延無盡。“細細長”三字真是貼切無比，你說不出來好在哪裡，但再也想不到還能什麼詞能如此貼切地寫出少女的愁緒。
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
這一句連用兩個典故，來寫女主人公對愛情的幻滅感。
神女，即巫山神女，傳說楚王曾與她在夢中幽會。小姑，樂府《神絃歌·青溪小姑曲》：“小姑居處，獨處無郎。”
這個世界上存在真正美好的愛情嗎？連神話傳說中巫山神女和楚王的美好故事，原來也不過是一場夢，那樂府詩中的小姑，也是一人獨處，也許所謂美好的愛情，不過是人不切實際的幻想。
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
菱枝本來柔弱，風波偏要摧折，桂葉雖有美質，卻無從得月露滋潤而使飄香。
世事艱難，內心越柔軟敏感的人，越容易受到傷害，越對愛情抱有美好的幻想的人，往往越是得不到愛情。
一個對愛情抱有最真的心的人，往往會讓別人覺得痴，覺得傻，很少有人願意像月露滋潤桂葉而使桂葉散發美好的芳香那樣，珍惜一顆至純至真的心，讓真心得到真愛，譜寫一段美好的愛情。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直道，即使說。了無益，毫無益處。未妨，不妨。
清狂：白痴。《漢書·武五子傳·昌邑王髆》：“清狂不惠。”顏師古注引蘇林曰：“不狂而似狂者，故言清狂。”
即使知道愛情已經無望，苦苦相思也毫無益處，但是我依然懷抱痴情，終生惆悵，就算被人說像白痴也無所謂。
李商隱這首詩中所寫的愛情，是痴心無比的愛情。從第二聯起，主人公就知道自己的愛情提無望的，那些美好的願望，不過是幻想，是夢幻，甚至說，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至真至純的愛情。她柔軟敏感的內心，不斷遭受世間風波的摧殘，她對愛情至真至純的心，從來沒有人在乎。她這種對於愛情的嚮往，對於愛情至真至純幻想，讓她看起來像傻子，像白痴，但是即使是這樣，她依然執著地將自己的心投入愛情之中。
對明明無望甚至可能都不存在的愛情，依然抱著不肯放棄的痴心，千古情痴，莫過於此。
每天一首古詩詞：李商隱《無題·重幃深下莫愁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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