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CEP的實施和不斷深化，將倒逼中國經濟體制改革，更好地實現制度開放。如果我們不失時機地深化國內各方面體制改革，中國必將迎來更大的改革紅利和開放紅利。假以時日，中國在國際經貿規則上將擺脫參與者和跟隨者的身份，成為規則的引導者。
智庫觀點
徐傑
11月4日，中國商務部發布《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第三次領導人會議聯合聲明，宣佈15個RCEP成員國已結束全部20個章節的文本談判以及實質上所有的市場準入問題的談判。下一步將啟動法律文本審核工作，以便在2020年簽署協定。這一協定談判於2012年11月正式啟動，歷經七年多方艱苦努力，終於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關於RCEP，有三個必須瞭解的問題，即：什麼是RCEP？它有什麼好處與不足？會給中國帶來怎樣的機遇與挑戰？
什麼是RCEP
簡言之，RCEP可以用三個“很”來概括。第一，這是一個很大的多邊自由貿易協定。RCEP由東盟10國發起，邀請中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新西蘭、印度6個對話夥伴國參加，旨在通過削減關稅及非關稅壁壘，建立一個16國統一市場的自由貿易協定。已達成的RCEP15（不包括印度）涵蓋約30%的全球人口，約30%的全球GDP，約30%的全球貿易和投資，是當前亞洲地區最大的自由貿易協定。在這之前，最大的自貿協定是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CPTPP）。它涵蓋11個國家，人口約佔全球的7%，GDP佔全球的13%。正在談判中的中歐雙邊投資協定，涵蓋28個國家，人口約佔全球的25%，GDP佔全球的38.6%。RCEP在WTO難以發揮積極作用的情況下，是多邊貿易體系的一個積極成果。
第二，RCEP規則相對於WTO來說很全面。RCEP協定是一個全面的、現代的、高質量的和互惠的自由貿易協定。它包括自貿協定基本的特徵，涵蓋貨物貿易、服務貿易、投資准入以及相應的規則（WTO關於投資的規定較少）。同時，該協定包括電子商務、知識產權、政府採購、中小企業等新內容，彌補了WTO中的不足。此外，RCEP的規定比較先進。例如在投資領域，各國均實行了負面清單制度（這對於部分發展中國家來說是較高的標準）；實行了較嚴格的競爭政策，以規範區域市場秩序；在商品貿易開放度上，RCEP中有90%的商品是開放的，WTO僅有約85%。
第三，RCEP的達成很不容易。RCEP所涵蓋的國家差異很大。國家有貧有富：澳大利亞人均GDP5.5萬美元，而柬埔寨人均GDP僅1300美元。國家有大有小：中國是擁有約14億人的人口大國，文萊的人口僅有39萬。國家產業結構不同：日本、韓國高端製造業極為發達，文萊等國產業結構極為單一。這就決定了RCEP達成的難度很大。RCEP夥伴國國情差異大，也意味著規則後續實施難度大。以原產地規則（ROO）為例，原產地規則有兩個標準，分別是CTC（稅則歸類改變標準）和RVC（區域價值成分）。國情差別大的兩國在選用哪個標準時會存在不同意見。即使確定選用同一標準（如RVC標準），產品中新增加值到底是多少也難以準確判斷。所以，RCEP的達成彌足珍貴。
RCEP有何好處與不足
當下，RCEP的達成具有兩方面好處。第一，通過促進亞太地區貿易投資的自由化便利化，使該區域經濟合作進一步深化。亞太地區儘管有不少以東盟10國為基礎的“10+1”自貿協定，但是條款紛繁複雜。各國間貿易和投資規定相差甚大，制度的制定和實施成本很高。RCEP是對現有各個“10+1”協定的集體升級，是該區域內統一的規則體系，有助於降低進出口企業的經營成本，減少經營的不確定性風險。同時，RCEP能夠極大推動本區域內的商品、技術、服務、資本及人員的跨境流動，形成“貿易創造”效應。除傳統的貿易和投資活動外，金融、物流、旅遊、通信等服務貿易將會成為未來新經濟的增長點。
第二，RCEP對單邊主義和貿易保護主義給出了有力的回應。2017年以來，美國特朗普政府實行了一系列貿易保護主義措施，廢止了一些已達成和即將達成的協定。在其影響下，不少國家也陸續採取了跟隨措施，給全球貿易、投資及其他經濟活動帶來明顯的負面衝擊。RCEP的達成，反映全球對更加自由便利的貿易投資環境的熱烈呼喚，將為2020年中歐雙邊投資協定及歐美自貿協定的達成奠定良好的基礎。
RCEP也存在一些不足之處，後續應不斷完善。第一，印度未能在首批加入該協定。印度是人口和經濟大國，它的參與意味著RCEP大家庭的進一步擴大。目前印度不願加入主要是擔心本國電信數據的安全，以及本國的貿易逆差可能進一步擴大。客觀分析，印度的退出符合其短期利益，但不符合長期利益。印度目前正處於工業化的初期，本國製造能力不強。加入RCEP，短期內會使其成為其他工業國產品的進口國，貿易逆差進一步加大。但從長期看，RCEP會形成一個區域價值鏈，給區內各國帶來“共贏”的機會。印度屬於勞動密集型國家，服裝等輕工業將成為其主要出口產品。加入RCEP後，印度向區域內各國的輕工業產品出口關稅將取消，這無疑會促進印度輕工業發展，進而為其工業化升級起到推動作用。
第二，RCEP部分規則相比CPTPP約束力弱。在亞太地區，目前存在CPTPP和RCEP兩個協定。作為跨太平洋夥伴關係（TPP）的縮減版，CPTPP保留了TPP超過95%的內容。在其框架下，簽約國間95%的貨物實行零關稅。該協定還致力於取消成員國之間投資、服務和數據的障礙，為成員國間開展零售、銀行和電子商務帶來更大的機遇。日本、新加坡等6個國家同時是CPTPP與RCEP的成員國。如果RCEP約束力太弱，將會在規則競爭中落後，進而會被邊緣化。因此，下一步應力爭吸引印度加入RCEP，並與時俱進地推動RCEP規則不斷高級化。
RCEP給中國帶來的機遇與挑戰
中國是RCEP的積極參與者和推動者。RCEP為中國帶來了發展的新機遇，但無疑也帶來了挑戰和風險。我們要勇於抓住機遇，促進國內經濟發展；同時審慎甄別風險，化險為夷。
RCEP將進一步便利中國企業對外投資。東南亞一直是中國企業對外投資的首要地區。2018年，中國對RCEP其他14個國家的投資達到160億美元，佔總投資的9%。權威機構預計，隨著RCEP新規則的實施，這一比重2020年將達到14%。中國得以將本國具有突出競爭力的製造業產能轉移到區域內其他國家，將國內有限的生產資源集中在附加值更高、技術含量更高的產業上，促進國內產業的轉型升級。
RCEP有利於中國進一步擴大進口。2018年中國對區域內14國總貿易額超過1.3萬億美元，佔當年總貿易額的28.3%。其中，出口達到6200億美元，進口達到7600億美元，逆差為1400億美元。RCEP將進一步擴大中國對RCEP夥伴國的進口，提高消費者的福利。當然，這也意味著中國對該區域的貿易逆差可能擴大。
RCEP有利於人民幣國際化的深化。目前，東盟已成為人民幣國際化的最主要渠道。人民幣在東盟各國越來越受歡迎，滲透率不斷提高。隨著RCEP的不斷深化，會有更多的東盟國家和地區選擇以人民幣進行計價交易，人民幣作為投資和儲備貨幣的功能也會日益凸顯。
RCEP將推進中國國內經濟體制改革不斷深化。作為發展中國家，中國目前在開放領域上還存在不少短板，包括服務貿易競爭力不足、金融市場等開放程度較低，在環境保護、勞工標準、競爭中立和知識產權保護等議題上與發達國家存在較大差距等。RCEP的實施和不斷深化，將倒逼中國經濟體制改革，更好地實現制度開放。如果我們不失時機地深化國內各方面體制改革，中國必將迎來更大的改革紅利和開放紅利。假以時日，中國在國際經貿規則上將擺脫參與者和跟隨者的身份，成為規則的引導者。
當然，RCEP也給中國帶來各種挑戰。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擴大，將對國內的相關政策和服務體制帶來新的要求。進口擴大將改變中國多年貿易順差國的角色，需要我們去適應。人民幣國際化的深化，對於國內金融市場穩定也會帶來新的問題。但總體而言，機遇遠大於挑戰。化挑戰為機遇，勇往直前，應是我們面對RCEP的堅定態度。
[作者系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經濟學部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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