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繪畫題材漫談系列之四十三

鳳凰是傳說中的百鳥之王，在傳統文化中是一個神聖而美好的象徵符號。早期先民們出於對太陽和鳥的崇拜，逐步想象出這樣一種神鳥，《山海經》這樣描述鳳凰：“丹穴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雞，五彩而文。名曰鳳凰，首文曰德，翼文曰義，背文曰禮，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鳥也，飲食自然，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這樣一種帶有祥瑞光芒的神鳥，先民們對以之為化身的美好之意的嚮往乃是一種本能的追求，於是百鳥朝鳳圖這種圖案的出現並濫觴開來自是水到渠成的文化現象。

商 玉鳳佩 河南安陽殷墟婦好墓出土

從早期稚拙的形象到後來的華麗轉身，鳳凰的形象由抽象轉為寫實，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演進過程。在唐代鳳凰的形象進一步生動化，而且文化寓意也更深入人心，各種鳳凰的紋飾已經具有了相當水準的寫實性意味。及至發展到宋元時期，鳳凰的美好寓意的內涵更為充實，而且出現了鳳戲牡丹等這樣的組合式圖案，漸漸出現了程式化的構圖，比如宋代緙絲作品《紫鸞鵲譜》就是如此，心態各異的鳳凰祥鳥銜著如意在牡丹、佛蓮、海棠等組成的花叢中翩翩飛舞，飽滿的構圖之中隱隱充滿著一種美滿的意味。及至明清時期，鳳凰這一文化圖騰在皇家審美趣味和民間世俗文化的雙重影響下，寫實性和裝飾性更為生動豐富，在宮廷藝術和民間藝術領域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從而形成了一種凝聚著傳統民族精神理念又兼具傳統文化審美觀念的一個標誌性樣本。

宋 緙絲《紫鸞鵲譜》

明代自朱元璋開國之初，也許是受出生階層的天然審美趣味影響，再加上自古就有“鳳凰銜書”寓意著帝王受命於天的說法。據傳朱元璋登基之後，便將家鄉濠州易名為鳳陽，大概有丹鳳朝陽等之類的吉祥寓意之外，同時也有受命於天的自況。於是，鳳陽這片土地上邊產生了鳳畫這一民間傳統繪畫且代代相傳，逐步形成了“蛇頭龜背，九尾十八翅，鶴腿雞爪如意冠”之鳳凰畫法要訣，這種工筆重彩細膩嚴謹的畫風十分契合表達祥瑞主題，而且隨著一代代民間畫師的言傳身教，鳳陽鳳畫在題材上也日趨多姿多彩，圍繞鳳凰這一主題元素而衍生出百年朝鳳、丹鳳朝陽、龍鳳呈祥、飛鳳趕麒麟等群眾喜聞樂見的主題畫作，由最初的表達皇權天授的主旨日漸過渡到更具世俗民間趣味的祈求吉祥如意、平安喜樂的主題，形成了極具地方特色的一種主題畫派，現如今成為了一種非物質文化遺產。這種以鳳陽鳳畫為代表的民間以鳳凰為主題的繪畫逐步在大江南北蔚然成風，在各種年畫以及民俗繪畫中都是一種常見的題材，成為一種最接地氣的民間繪畫類型作品，深受廣大人民的熱愛和追捧。

鳳陽鳳畫 《百鳥朝鳳圖》

鳳陽鳳畫 《百鳥朝鳳圖》

除了民間繪畫之外，百鳥朝鳳為代表的鳳凰題材的畫畫在明清時期宮廷繪畫中也佔據著重要的地位，這類作品一般都延續著“黃筌富貴”的設色和構圖模式，在畫面外在表現上更注重突出皇家的審美趣味，而內在寓意其實更是對皇權的一種歌頌。比如明代宮廷畫家邊景昭創作的《百鳥朝鳳圖》就是其中的典型，這幅帶有皇家雍容華美特點的作品，通過全景式的構圖營造出一種泱泱氣派。畫中巨大的鳳凰色彩斑斕天生自帶王者氣質，而圍繞在其周邊的各種鳥兒以不同的姿態或上下翻飛或左右顧盼，整體呈現出一種喜慶團圓的氛圍，凸顯出天下承平、熙寧祥和的盛世景象，更隱含著一種百官朝拜天子的寓意，這種帶有強烈的裝飾性和寓意性的作品很顯然比民間的那種百鳥朝鳳圖蘊含著更深的政治寓意，這也是皇家審美意志的直接的反映，其藝術性和寓意性融洽完美而渾然一體，成為宮廷花鳥繪畫的一個突出的標準件。

明 邊景昭 《百鳥朝鳳圖》

清代宮廷繪畫也不例外，基本上遵循著明代形成的宮廷花鳥繪畫的慣制，在主題表達上如出一轍，尤其以乾隆時期宮廷繪畫最為明顯，追求那種極致的奢華成了這位好大喜功的帝王的心頭最愛，於是宮廷繪畫中花鳥類作品在設色和構圖上都以那種浮華宏大的盛世之美為評判標準。在這樣的皇家主流審美概念下，沈銓的《百鳥朝鳳圖》可謂是一種深得皇家美學精髓的又一這一主題的經典鉅製，這幅歷時數月創作而成的作品，其主題就是為了歌頌乾隆盛世景象，這幅花鳥長卷可謂是集傳統繪畫技法之大全，採用工筆精描的手法刻畫出栩栩如生的眾鳥相，以巨大的百鳥之王鳳凰為核心，繪製有孔雀、仙鶴、雄鷹、錦雞、鴛鴦、大雁、喜鵲、燕子、斑鳩等各種鳥兒，輔之以各類花卉樹木，同時在山水等背景的狀摹上又吸收了文人畫派中那股小寫意而營造出來的淡雅悠遠的意境，從而使這幅作品完美地融合工筆和寫意的兩種迥然有別的意趣，在宮廷審美和文人情趣之間達成了一種奇妙的和諧，在整體營造出一種清新自然且又雅俗共賞的獨特韻味，既有歌頌盛世之美好寓意，同時兼具一種世外桃源的風雅情致，別有一番滋味。

清 沈銓 《百鳥朝鳳圖》

從圖騰到圖案，百鳥朝鳳圖躍升為鳳凰繪畫題材中的經典主題，是皇家院畫和民間繪畫中最受歡迎的一種構圖模式，這種構圖哲學含有一種完美無缺的象徵意味，而其骨子裡更是凸顯出那種對圓滿和美好的一種發自內心的嚮往之情，在承平盛世中以平安喜樂的姿態從容度過那吉祥如意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