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1月1日,胡适在《新青年》第二卷第五号发表《文学改良刍议》一文。胡适认为,文学改良应从8个方面入手,即须言之有物;不摹仿古人;须讲求文法;不作无病之呻吟;务去烂调套语;不用典;不讲对仗;不避俗字欲语。此文与后来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成为新文化运动的檄文。后来,胡适与同为北大教授的陈独秀身体力行,创作了同题诗《除夕》,描绘了农历丁巳年(1917年)除夕夜的所见所悟。胡适与陈独秀是中国现代白话诗的倡导人物,也是首先用白话写诗的名家,对中国现代诗的发展和推进作用自然不言而喻,时隔近70年后拜读大师当年吟咏除夕的诗作,颇引人遐思。
丁巳年除夕之后,应《新青年》之请,胡适写了一首诗,题名《除夕》:
除夕过了六七日,忽然有人来讨除夕诗!
除夕“一去不复返”,如今回想未免已太迟!
那天孟和请我吃年饭,记不清楚几只碗。
但记海参、银鱼下饺子,听说这是北方的习惯。
饭后浓茶水果助谈天,天津梨子真新鲜!
吾乡雪梨岂不好,比起他来不值钱!
若问谈的什么事,这个更不容易记。
象是易卜生和白里欧,这本戏和那本戏。
吃完梨子喝完茶,夜深风冷独回家。
回家写了一封除夕信,预备明天寄与“他”。
这首诗也如胡适的其他诗作一样,平直如话,娓娓道来,记述了当年大学教授的春节生活,颇受人们喜爱。现代著名作家谢冰萤曾评论说:“像胡适的《尝试集》和俞平伯的《冬夜》等都是我喜欢看的书,其中以胡适的《除夕诗》和《我们的双生日》,完全用通俗的国语写成,不但易懂,而且非常有趣。”
陈独秀的《丁巳除夕歌》描写的也是1917年除夕的情景,与胡适闲适的诗作不同,他以满腔悲愤之情诉说当时社会之不公,贫富之不均,寄托了对被压迫被凌辱者的同情,以及对国家、对民族命运的忧思。他在诗中写道:“富人乐洋洋,吃肉穿绸不费力。穷人昼夜忙,屋漏被破无衣食。”“满地干戈血肉飞,孤儿寡妇无人恤。”另外,此时陈独秀也另有其苦衷,妻子高君曼和他已有磕磕碰碰,高君曼听信流言,认为陈独秀常逛八大胡同、拈花惹草,吵嘴时骂陈是无耻之徒。陈独秀讥讽高君曼故作清高、资本主义情调。清官难断家务事,因为有这难言之隐,所以陈独秀发出这样的感慨:“万人如海北京城,谁知道有人愁似我。”丁巳除夕,陈独秀的感受就如诗中这样凄凉、悲愤:
古往今来忽然有我,岁岁年年都遇见他。
明年我已四十岁,他的年纪不知是几何。
我是谁?人人是我都非我。
他是谁?人人见他不识他。
他为何?令人痛苦令人乐。
我为何?拿笔方作除夕歌。
除夕歌,除夕歌,几人嬉笑几人泣。
富人乐洋洋,吃肉穿绸不费力。
穷人昼夜忙,屋漏被破无衣食。
长夜孤灯愁断肠,团圆恩爱甜如密。
满地干戈血肉飞,孤儿寡妇无人恤。
烛酒香花供灶神,灶神那为人出力。
磕头放炮接财神, 财神不管年关急。
年关急,将奈何;自有我身便有他。
他本非有意作威福,我自投罗网自折磨。
转眼春来,还去否?忽来忽去何奔波。
人生是梦,日月如梭。
我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十年不作除夕歌。
世界之大大如斗,装满悲欢装不了他。
万人如海北京城,谁知道有人愁似我。
后来,胡适、陈独秀与另外两位教授刘半农、沈尹默的同题诗《除夕》被《新青年》第二卷第三期全文刊出,成为当时文坛的一道靓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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