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鲁迅曾是我这辈子唯一讨厌过的作家,但那是在我36岁之前


都说文人相轻,有才华的人,往往因为某种原因,而对其他的文人所看不起。比如说作家余华,曾经在一篇文章中说过,鲁迅,曾经是我这辈子唯一讨厌过的作家。

看似把鲁迅贬低的一文不值,但是最后却峰回路转,高山仰止:不过那是在我36岁之前,而现在不要再糟蹋鲁迅了,他是一位伟大的作家。


余华:鲁迅曾是我这辈子唯一讨厌过的作家,但那是在我36岁之前


鲁迅,曾是一条挥舞的鞭子,一个强大的词汇。从词汇到作家,对鲁迅的认识,经历了一个令人感慨万端的过程。一个读者与一个作家的真正相遇,有时候需要时机。

“鲁迅”,一个在中国家喻户晓的词汇


我有口无心地读着语文课本里鲁迅的作品,从小学读到高中,读了整整十七年,可是仍然不知道鲁迅写下了什么?我觉得鲁迅的作品沉闷、灰暗和无聊透顶。除了我在写批判文章时需要引用鲁迅的话,其他时候鲁迅的作品对我来说基本上是不知所云。也就是说,鲁迅作为一个词汇时,对我是有用的;可是作为一个作家的时候,让我深感无聊。因此,我小学和中学的往事里没有鲁迅的作品,只有“鲁迅”这个词汇。

“鲁迅先生说过,太阳中午的时候离地球最近!”

在我的年轻的岁月里,我曾经充分利用过“鲁迅”这个强大的词汇。我成长的经历里除了贫穷,就是无休无止的争论。争论是我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奢侈品,是贫困生活里的精神食粮。

我小学时和一位同学有过一个争论:太阳什么时候离地球最近?这位同学认为是早晨和傍晚,因为那时候的太阳看上去最大。我认为是中午,因为中午的时候最热。我们两个人不知疲惫地开始了马拉松式的争论,每天见面时,都是陈述自己的理由,然后驳斥对方的观点。这样的废话说了不知道有多少遍以后,我们开始寻求其他人的支持。他拉着我去找他的姐姐,他姐姐听完了我们两方的理由后,马上站到了他的立场上。这个当时还没有发育的女孩一边踢着毽子一边说:“太阳当然是早晨和傍晚离地球最近。”

我不甘失败,拉着他去找我的哥哥。我哥哥自然要维护自己的弟弟,他向我的同学挥了两下拳头,威胁他:“你再敢说早晨和傍晚最近,小心老子揍你。”

余华:鲁迅曾是我这辈子唯一讨厌过的作家,但那是在我36岁之前


我对哥哥的回答方式深感失望,我需要的是真理,不是武力。我们两个又去找了其他年龄大一些的孩子,有支持他的,也有赞成我的,始终难分胜负。我们之间的争论长达一年时间,小镇上年龄大一些的孩子都被我们拉出来当过几次裁判,连他们都开始厌烦了,只要看到我们两个争吵地走向他们,他们就会吼叫:“滚开!”

我们只好将唾沫横飞的争论局限在两个人的范围里。后来他有了新的发现,开始攻击我的“热”理论,他说如果用热作为标准的话,那么太阳是不是夏天离地球近,冬天离地球远?我反驳他的“视觉”理论,如果用看上去大小作为标准,那么太阳在雨天是不是就小的没有了?

我们继续争论不休,直到有一天我搬出了鲁迅,一下子就把他打垮了。我在情急之中突然编造了鲁迅的话,我冲着他喊叫:“鲁迅先生说过,太阳中午的时候离地球最近!”

他哑口无言地看了我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鲁迅先生真的说过这话?”“当然说过,”我虽然心里发虚,嘴上仍然强硬,“难道你不相信鲁迅先生的话?”

“不是的,”他慌张地摆了摆手,“你以前为什么不说呢?”我一不作二不休,继续胡编乱造:“以前我不知道,是今天早晨在广播里听到的。”

他悲伤地低下了头,嘴里喃喃地说道:“鲁迅先生也这么说,肯定是你对了,我错了。”

就这么简单,他不遗余力地捍卫了一年的太阳距离观点,在我虚构的鲁迅面前立刻土崩瓦解了。此后的几天里,他沉默寡言,独自一人品尝失败的滋味。


余华:鲁迅曾是我这辈子唯一讨厌过的作家,但那是在我36岁之前


后来,鲁迅不再是一个神圣的词汇,他回归于一个作家,也就回归于争议之中。很多人继续推崇鲁迅,不少人开始贬低和攻击鲁迅。与鲁迅在世时遭受的攻击有所不同,现在的攻击里添加了很多鲁迅的隐私,讨论鲁迅与他老婆的事儿......

随着中国市场经济的兴起,鲁迅的商业价值也被不断地开发出来,鲁迅笔下的人物和地名被纷纷用作餐饮业和旅游业,甚至KTV和夜总会里都有鲁迅笔下地名命名的包厢,官员和商人搂着小姐在这样的包厢里歌舞升平。

还有人直接拿鲁迅本人作为广告代言人。武汉有一家专卖臭豆腐的小店,在店门口耸立起鲁迅叫卖臭豆腐的广告牌。广告上用的是一张鲁迅抽烟的经典照片,只是将鲁迅手上的香烟换成了一串臭豆腐。

这家小店的老板骄傲地声称:他们是鲁迅先生的同乡,都是浙江绍兴人,制作这样的广告是现在中国流行的做法,就是借用名人效应来招揽生意。

“鲁迅”在中国的命运,从一个作家的命运到一个词汇的命运,再从一个词汇的命运回到一个作家的命运,中国历史的变迁和社会的动荡,可以在“鲁迅”里一叶见秋。

余华:鲁迅曾是我这辈子唯一讨厌过的作家,但那是在我36岁之前


我吓了一跳,心想这个鲁迅有点厉害

我曾经无知地认为鲁迅是一个糟糕的作家,他显赫的名声只是人们的宣传。

一九八四年,我在中国南方一个县城的文化馆工作。当时我已经从事写作,我办公室外面的过厅里有一张大桌子,桌下地上堆满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等人和鲁迅的著作。这些曾经是圣书的著作,时过境迁之后像废纸一样堆在一起,上面落满了灰尘。鲁迅的著作堆在最外面,我进出办公室的时候,双脚时常会碰到它们,我低头看看在地上灰溜溜的鲁迅著作,不由幸灾乐祸,心想这家伙终于过时了。有一次我经过时,不小心被地上的鲁迅著作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我骂了一声:“都过时了,还要出来捉弄人。”

此后的十多年里,我阅读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可是没有读过鲁迅作品中的一个字。后来我自己成为了一名作家,中国的批评家认为我是鲁迅精神的继承者,我心里十分不悦,觉得他们是在贬低我的写作。

时光来到了一九九六年,一个机会让我重读了鲁迅的作品。一位导演打算将鲁迅的小说改编成电影,请我为他策划一下如何改编,他会付给我一笔数目不错的策划费,当时我刚好缺钱,就一口答应下来。然后我发现自己的书架上没有一册鲁迅的著作,只好去书店买来《鲁迅小说集》。当天晚上开始在灯下阅读这些我最熟悉也是最陌生的作品。读的第一篇小说就是我曾经谱写成歌曲的《狂人日记》,可是我完全忘记了里面的内容,小说开篇写到那个狂人感觉整个世界失常时,用了这样一句话:“要不,赵家的狗为何看了我一眼。”

余华:鲁迅曾是我这辈子唯一讨厌过的作家,但那是在我36岁之前


我吓了一跳,心想这个鲁迅有点厉害,他只用一句话就让一个人物精神失常了。另外一些没有才华的作家也想让自己笔下的人物精神失常,可是这些作家费力写下了几万字,他们笔下的人物仍然很正常。

《孔乙己》是那天晚上我读到的第三篇小说。这篇小说在我小学到中学的语文课本里重复出现过,可是我真正阅读它的时候已经三十六岁了。

读完了《孔乙己》,我立刻给那位导演打电话,希望他不要改编鲁迅的小说,我在电话里说:“不要糟蹋鲁迅了,这是一位伟大的作家。”

第二天,我就去书店买来了文革以后出版的《鲁迅全集》。为此,我十分想念那些堆积在文化馆桌子下面的鲁迅作品,那些在文革中出版的鲁迅作品,其版本有着更加深远的意义。我当年从文化馆办公室进出时,移动的双脚时常被鲁迅的著作绊住,我觉得可能是命运的暗示,暗示我这些布满灰尘的书页里隐藏着伟大的叙述。

从书店买来《鲁迅全集》后的一个多月里,我沉浸在鲁迅清晰和敏捷的叙述里。我后来在一篇文章里这样写道:“他的叙述在抵达现实时是如此的迅猛,就像子弹穿越了身体,而不是留在了身体里。”

我想藉此机会再次谈论《孔乙己》,这是短篇小说中的典范。这部短篇小说开篇的叙述貌似简单却是意味深长,鲁迅上来就写鲁镇的酒店的格局,短衣帮的顾客都是靠在柜台外面站着喝酒,穿长衫的顾客是在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上酒菜,坐下来慢慢地喝酒。孔乙己是唯一站着喝酒穿长衫的人。鲁迅惜墨如金的开篇,一下子就让孔乙己与众不同的社会身分突出在了叙述之中。

余华:鲁迅曾是我这辈子唯一讨厌过的作家,但那是在我36岁之前


在《孔乙己》里尤其重要的是,鲁迅省略了孔乙己最初几次来到酒店的描述,当孔乙己的腿被打断后,鲁迅才开始写他是如何走来的。这是一个伟大作家的责任,当孔乙己双腿健全时,可以忽视他来到的方式,然而当他腿断了,就不能回避。于是,我们读到了“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温一碗酒。”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坎坐着。”先是声音传来,然后才见着人,这样的叙述已经不同凡响,当“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坎上”,孔乙己摸出四文大钱后,令人赞叹的描述出现了,鲁迅只用了短短一句话,“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是用这手走来的。”

鲁迅在我这里,终于从一个词汇回到了一个作家

在我36岁的那个夜晚,鲁迅在我这里,终于从一个词汇回到了一个作家。回顾小学到中学的岁月里,我被迫阅读鲁迅作品的情景时,我感慨万端,我觉得鲁迅属于成熟并且敏感的读者。同时我还觉得,一个读者与一个作家的真正相遇,有时候需要时机。

所以我建议,所有中国人,都应该多读读鲁迅的作品。

因为读了鲁迅的作品,练的不仅仅是文学功底,更是提高自己的思想高度。

读读鲁迅的散文吧,阿Q正传、朝花夕拾、呐喊,孩子看增加作文素材、文学功底,大人看增加文学修养,思想深度。

所以我给大家推荐这套书:《鲁迅作品集套装6册》,里面记载了鲁迅最经典的故事、小说、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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