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兩個戰神級忠臣:一個被逼死,一個被逼當上了皇帝

他第一次出現在《資治通鑑》裡的時候,叫慕容霸。


皝擊高句麗,兵及新城,高句麗王釗乞盟,乃還。又使其子恪、霸擊宇文別部。霸年十三,勇冠三軍。十三歲隨軍出征,書上的記載是“勇冠三軍”。


此時少年慕容霸意氣風發,備受父親慕容皝喜愛,受寵程度甚至超過了燕王世子慕容俊。


皝甚寵之,常目而謂諸弟曰:"此兒闊達好奇,終能破人家,或能成人家。"故名霸,字道業,恩遇逾於世子俊


於是在慕容俊繼承王位之後,慕容霸自然而然的受到了排擠。


垂少好畋遊,因獵墜馬折齒,慕容俊僣即王位,改名〈垂夬〉,外以慕郤〈垂夬〉為名,內實惡而改之。尋以讖記之文,乃去"夬",以"垂"為名焉


因為曾經墜馬摔掉了牙,慕容俊故意將慕容霸改名為“垂夬”,後來去掉了“夬”字,成為了慕容垂。

正好趕上此時中原的趙國大亂,慕容垂首倡出兵,並且成功輔佐慕容俊攻下了趙國,統一了黃河以北地區,慕容俊順勢稱帝,封慕容垂為吳王。

故事:兩個戰神級忠臣:一個被逼死,一個被逼當上了皇帝

此時的中國也是三國鼎立之勢,西北的涼實際上是以東南的晉為正朔的


但是慕容俊卻依然不忘敲打慕容垂,借皇后可足渾氏之手,汙衊慕容垂的妻子段氏為巫蠱,將其下獄嚴刑拷打,希望屈打成招,將慕容垂牽連進來,然而沒想到段氏卻咬緊牙關,堅持不認。

慕容垂知道妻子受的苦之後,十分不忍,讓人私下勸說段氏招供:

垂愍之,私使人謂段氏曰:“人生會當一死,何堪楚毒如此!不若引服。


但是段後卻堅持不招供,保全了慕容垂的同時,自己卻慘死在獄中。


段氏嘆曰:“吾豈愛死者耶!若自誣以惡逆,上辱祖宗,下累於王,固不為也!”辯答益明,故垂得免禍,而段氏竟死於獄中。


段氏的這種剛烈與恩義使慕容垂一生都忘不了她,並且因為這個原因間接亡國。

不過這就不是慕容垂的故事了。


02


不久後慕容俊去世,將朝政委託給叔父慕容評與兄弟慕容恪來輔佐自己的兒子慕容暐(wei,三聲)。

而慕容垂被排擠出權利中心,鎮守地方。

輔政的慕容恪智勇兼備,被敵國所忌憚。

然而他卻十分欣賞弟弟,經常稱讚慕容垂的才能:

吳王將相之才十倍於臣,先帝以長幼之次,以臣先之,臣死之後,願陛下委政吳王,可謂親賢兼舉。


可是不久之後,慕容恪也去世了,東晉權臣桓溫趁機北伐,燕軍節節敗退,慕容評甚至想帶著慕容暐遷都來避開桓溫的鋒芒,此時慕容垂站了出來:

臣請擊之;若其不捷,走未晚也。


在桓溫打到了燕國國都鄴城不遠的黃河岸邊之時,慕容垂領軍出征。

這就是著名的枋頭之戰。

燕、晉兩軍相持,隨後晉軍的分兵並進計劃受挫,糧盡退軍,其實本來到此時雙方只是平局,但是慕容垂力排眾議,在合適的時機親自引軍追擊,使得晉軍大敗,丟盔卸甲慘淡收場。


燕之諸將爭欲追之,吳王垂曰:

“不可。溫初退惶恐,必嚴設警備,簡精銳為後拒,擊之未必得志,不如緩之。彼幸吾未至,必晝夜疾趨;俟其士眾力盡氣衰,然後擊之,無不克矣。”乃帥八千騎徐行躡其後。

溫果兼道而進。數日,垂告諸將曰:

“溫可擊矣。”乃急追之,及溫於襄邑。范陽王德先帥勁騎四千伏於襄邑東澗中,與垂夾擊溫,又破之,死者復以萬計。


此戰之後,慕容垂威震天下,本來也有伐燕之謀的秦國不得不暫避風頭。

敵人雖然走了,但是後方的刀子卻來了。

太后可足渾氏與輔政的太傅慕容評深深的忌憚立了大功的慕容垂。

所請的戰功封賞都被駁回,並且密謀準備殺掉他。

慕容恪的兒子慕容楷知道這個消息,偷偷的勸慕容垂先發制人,除掉太傅以及太后。

日後殺伐決斷的慕容垂在此時卻還沒有這種魄力,他顧念骨肉之情

骨肉相殘而首亂於國,吾有死而已,不忍為也。

他首先聽了世子慕容令的謀劃。

選了A計劃,即主動離開中央,去地方避禍。


垂內以為憂,而未敢告諸子。

世子令請曰:

“尊比者如有憂色,豈非以主上幼衝,太傅疾賢,功高望重,愈見猜邪?”垂曰:“然。吾竭力致命以破強寇,本欲保全家國,豈知功成之後,返令身無所容。汝既知吾心,何以為吾謀?”令曰:

“主上闇弱,委任太傅,一旦禍發,疾於駭機。今欲保族全身,不失大義,莫若逃之龍城,遜辭謝罪,以待主上之察,若周公之居東,庶幾可以感寤而得還,此幸之大者也。如其不然,則內撫燕、代,外懷群夷,守肥如之險以自保,亦其次也。”垂曰:“善!”


但是這個計劃卻被自己不受寵的小兒子慕容麟破壞,告密於太傅慕容評,於是大軍追來,慕容垂走投無路之際,決定帶著最親近的人,離開故國。披星帶月,歷經艱險,走向了曾經的敵國秦國。

慕容垂時年43歲。


傍南山復還鄴,隱於趙之顯原陵。俄有獵者數百騎四面而來,抗之則不能敵,逃之則無路,不知所為。會獵者鷹皆飛揚,眾騎散去。垂乃殺白馬以祭天,且盟從者。

至河陽,為津吏所禁,斬之而濟。遂自洛陽與段夫人、世子令、令弟寶、農、隆、兄子楷、舅蘭建、郎中令高弼俱奔秦

(這裡的段夫人是前段氏的妹妹,慕容令以及慕容寶皆為段氏所生)


03


與故國恨不得將慕容垂碎屍萬段不同,秦國國主苻堅聽聞慕容垂前來投奔到消息,大喜過望,親自出都城長安迎接,拉著慕容垂的手,承諾要大大的封賞他,並且希望可以與他一起平定天下。


初,秦王堅聞太宰恪卒,陰有圖燕之志,憚垂威名,不敢發。及聞垂至,大喜,郊迎,執手曰:“天生賢傑,必相與共成大功,此自然之數也。要當與卿共定天下,告成岱宗,然後還卿本邦,世封幽州,使卿去國不失為子之孝,歸朕不失事君之忠,不亦美乎!”垂謝曰;“羈旅之臣,免罪為幸。本邦之榮,非所敢望!”堅復愛世子令及慕容楷之才,皆厚禮之,賞賜鉅萬,每進見,屬目觀之。


不僅苻堅大喜過望,關中士民也久聞慕容垂之名,“皆嚮慕之”。

但是苻堅的首席謀臣,丞相王猛卻察覺出慕容垂不同於一般人,秘密勸諫苻堅除掉他。

可是苻堅得到能征善戰的慕容垂高興還來不及,拒絕了王猛的提議,並且覺得自己可以掌控慕容垂。


關中士民素聞垂父子名,皆嚮慕之。王猛言于堅曰:“慕容垂父子,譬如龍虎,非可馴之物,若藉以風雲,將不可複製,不如早除之。”堅曰:“吾方收攬英雄以清四海,奈何殺之!且其始來,吾已推誠納之矣。匹夫猶不棄言,況萬乘乎!”乃以垂為冠軍將軍,封賓徒侯,楷為積弩將軍。


苻堅的氣度令人心折,但是不知14年後他回想起已經身故的王猛的勸諫,會做何感想。


得到慕容垂後,苻堅開始謀劃滅燕,以王猛為統帥,發動了滅燕的戰爭,一戰而定河北,幾乎統一了中國的北方。

但是慕容垂卻在這場戰爭中失去了世子慕容令。


原來王猛念念不忘除掉慕容垂父子,於是用計讓慕容令以為慕容垂已經叛逃。

慕容令信以為真,跑回了燕國,卻遭到了誅殺。

慕容垂聽聞兒子逃跑的消息後,也動身逃走,卻被抓回來長安,然而峰迴路轉的是,苻堅卻放掉了他,恩遇如初。


王猛伐洛,引令為參軍。猛乃令人詭傳垂語於令曰:"吾已東還,汝可為計也。"令信之,乃奔暐。猛表令叛狀,垂懼而東奔,及藍田,為追騎所獲。堅引見東堂,慰勉之曰:"卿家國失和,委身投朕。賢子志不忘本,猶懷首丘。《書》不云乎:"父父子子,無相及也。"卿何為過懼而狼狽若斯也!"於是復垂爵位,恩待如初。


司馬光在編纂《資治通鑑》時,特意批評了王猛:

昔周得微子而革商命,秦得由余而霸西戎,吳得伍員而克強楚,漢得陳平而誅項籍,魏得許攸而破袁紹。彼敵國之材臣,來為己用,進取之良資也。王猛知慕容垂之心久而難信,獨不念燕尚未滅,垂以材高功盛,無罪見疑,窮困歸秦,未有異心,遽以猜忌殺之,是助燕為無道而塞來者之門也,如何其可哉!故秦王堅禮以收燕望,親之以盡燕情,寵之以傾燕眾,信之以結燕心,未為過矣。猛何汲汲於殺垂,至乃為市井鬻賣之行,有如嫉其寵而讒之者,豈雅德君子所宜為哉!


不過王夫之在《讀通鑑論》裡並不同意司馬光的觀點,他覺得王猛也是“亂人之雄者耳,惡知德哉!”


還是說回慕容垂,秦滅燕後,慕容垂回到了故國都城鄴城,見到了以前的手下,有不悅之色,但是心腹高弼勸諫慕容垂說:

大王以命世之姿,遭無妄之運,迍邅棲伏,艱亦至矣。天啟嘉會,靈命暫遷,此乃鴻漸之始,龍變之初,深願仁慈有以慰之。且夫高世之略必懷遺俗之規,方當網漏吞舟,以弘苞養之義;收納舊臣之胄,以成為山之功,奈何以一怒捐之?竊為大王不取。


這是讓慕容垂收攏故國的人心,明顯是圖謀不軌,但是慕容垂的反應卻是“深然之”,接納了這個建議。


從滅燕這一年(370年)到淝水之戰(383年)慕容垂在秦國很老實,盡心盡力的為苻堅的爪牙,幫助他征討四方,史載“所在征伐,皆有大功”。

在王猛死後,兒子慕容農曾經勸過慕容垂做好造反的準備,但是書上卻記載了慕容垂詭異的一笑。


慕容農私言於慕容垂曰:“自王猛之死,秦之法制,日以頹靡,今又重之以奢侈,殃將至矣,圖讖之言,行當有驗。大王宜結納英傑以承天意,時不可失也!”垂笑曰:“天下事非爾所及。”


04


根據以後的發展來看,慕容垂其實早已經準備好了,他在等待一個機會。終於,這個機會來了。


秦國統一北方之後,經過了數年的休養生息,苻堅有了兼併天下的雄心。


雖然王猛在死前曾經勸諫說敵人在身邊,而不是晉朝。


滿朝的文武也都勸諫苻堅聽從王猛的遺言。


然而慕容垂卻加了一把大火。


冠軍、京兆尹慕容垂言于堅曰:“弱並於強,小並於大,此理勢自然,非難知也。以陛下神武應期,威加海外,虎旅百萬,韓、白滿朝,而蕞爾江南,獨違王命,豈可復留之以遺子孫哉!《詩》雲:‘謀夫孔多,是用不集。’陛下斷自聖心足矣,何必廣詢朝眾!晉武平吳,所仗者張、杜二三臣而已,若從朝眾之言,豈有混壹之功乎!”堅大悅,曰:“與吾共定天下者,獨卿而已。”賜帛五百匹。


慕容垂引經據典,告訴苻堅這種大事聖心獨斷而已,不必聽從群臣的意見,苻堅大喜過望,堅定了南下滅晉的決心。

但是私下裡,慕容垂終於露出了久藏的爪牙


慕容楷、慕容紹言於慕容垂曰:“主上驕矜已甚,叔父建中興之業,在此行也!”垂曰:“然。非汝,誰與成之!”


再也不同於之前的潛伏爪牙,此時57歲的慕容垂野心已經昭然若揭。


公元383年,苻堅集舉國之軍,南下江淮,準備一舉滅掉偏安江東的晉朝。


甲子,堅髮長安,戎卒六十餘萬,騎二十七萬,旗鼓相望,前後千里。九月,堅至項城,涼州之兵始達咸陽,蜀、漢之兵方順流而下,幽、冀之兵至於彭城,東西萬里,水陸齊進,運漕萬艘。


然而隨著“草木皆兵”、“風聲鶴唳”這兩個成語的誕生,秦軍於淝水潰散,各部軍隊四散奔逃,除了早有圖謀的慕容垂軍。

是時,諸軍皆潰,惟慕容垂所將三萬人獨全,堅以千餘騎赴之。


苻堅於是領著隨從千人奔赴慕容垂,值此千載難逢之際,世子慕容寶,弟弟慕容德,以及一眾心腹皆勸慕容垂趁機殺掉苻堅,慕容垂堅持己見,領兵護送苻堅回到洛陽。


世子寶言於垂曰:"家國傾覆,天命人心皆歸至尊,但時運未至,故晦跡自藏耳。今秦主兵敗,委身於我,是天借之便以復燕祚,此時不可失也,願不以意氣微恩忘社稷之重!"垂曰:"汝言是也。然彼以赤心投命於我,若之何害之!天苟棄之,何患不亡?不若保護其危以報德,徐俟其釁而圖之!既不負宿心,且可以義取天下。"奮威將軍慕容德曰:"秦強而並燕,秦弱而圖之,此為報仇雪恥,非負宿心也;兄奈何得而不取,釋數萬之眾以授人乎?"垂曰:"吾昔為太傅所不容,置身無所,逃死於秦,秦主以國士遇我,恩禮備至。後復為王猛所賣,無以自明。秦主獨能明之,此恩何可忘也!若氐運必窮,吾當懷集關東,以復先業耳,關西會非吾有也。"冠軍行參軍趙秋曰:"明公當紹復燕祚,著於圖讖。今天時已至,尚復何待!若殺秦主,據鄴都,鼓行而西,三秦亦非苻氏之有也!"垂親黨多勸垂殺堅,垂皆不從,悉以兵授堅。


其實慕容垂不光是因為情義才沒有殺掉苻堅,而是因為此時如果殺掉苻堅,肯定會成為秦國各方勢力的眾矢之的,且屯軍的地方與故國燕國所在地不接壤,人心不附,不利於造反起兵。

從他的話語中也可以看出,他的目標始終也只是燕國故地,而非一統天下(若氐運必窮,吾當懷集關東,以復先業耳,關西會非吾有也。),從始至終他都有一個清晰的規劃。


護送苻堅歸洛陽之後,慕容垂對苻堅說大軍新敗,河北肯定震動,自己願意前往巡視,並且拜祭自己在鄴城的祖先陵墓。


可能是由於護送路上的表現,苻堅徹底相信的慕容垂,即使有人勸諫不要放虎歸山,苻堅也沒有聽從。


不僅如此,他還配給了慕容垂三千兵馬,讓他返回故里,而自己則起身歸長安。


這是亂世里君臣最後一次見面。


垂行至澠池,言于堅曰:"北鄙之民,聞王師不利,輕相扇動,臣請奉詔書以鎮慰安集之,因過謁陵廟。"堅許之。權翼諫曰:"國兵新破,四方皆有離心,宜徵集名將,置之京師,以固根本,鎮枝葉。垂勇略過人,世豪東夏,頃以避禍而來,其心豈止欲作冠軍而已哉!譬如養鷹,飢則附人,每聞風飆之起,常有陵霄之志,正宜謹其絛籠,豈可解縱,任其所欲哉!"堅曰:"卿言是也。然朕已許之,匹夫猶不食言,況萬乘乎?"若天命有廢興,固非智力所能移也。"翼曰:"陛下重小信而輕社稷,臣見其往而不返,關東之亂,自此始矣。"堅不聽 。


05


鎮守鄴城的是苻堅的兒子長樂公苻丕,他聽說慕容垂北來,雖然疑心,但是由於慕容垂還沒有造反的行跡,不好動手,於是在鄴城親自迎接了慕容垂。


沒多久,河北的丁零人起兵造反,苻丕令慕容垂為主帥,領兵平叛。

但是卻在隊伍裡埋下了自己的眼線來防止慕容垂造反。

在出徵前夕,慕容垂請求拜祭先祖,被禁止。

偷偷潛入,又被值守的官吏發現,想要驅趕他。

慕容垂大怒,殺掉守官,領軍出城。

此時的慕容垂造反的目的已經無誤了,可是由於他護送苻堅的功勞,使得苻丕還是摸不準他的想法,拒絕了手下人將慕容垂誅殺的提議。

而出了鄴城的慕容垂就沒有這麼多顧慮了,以苻丕阻攔拜祭陵廟且安插眼線為由,殺掉了軍隊裡的秦軍眼線,還給苻堅送了一封信,以表明自己是被逼無奈才造反的。

搞笑的是,等到慕容垂造反,且留在鄴城的家屬都已逃走,苻丕才發覺情況不對,然而此時再也無法阻止慕容垂了。


歷經半生征戰的慕容垂已經無敵於天下,優異的軍事才能與戰略眼光使他很快就收服了河北各地,只有鄴城還在苻丕的苦苦堅守之下。


苻丕絕望中派出使者姜讓勸說慕容垂收手,遭到了拒絕,但是慕容垂表示可以放苻丕回長安,以報答苻氏對自己的恩德。


姜讓說之曰:"過而能改,今猶未晚也。"垂曰:"孤受主上不世之恩,故欲安全長樂公,使盡眾赴京師,然後修復國家之業,與秦永為鄰好。何故暗於機運,不以鄴城見歸?若迷而不復,當窮極兵勢,恐單馬求生,亦不可得也。"讓厲色責之曰:"將軍不容於家國,投命聖朝,燕之尺土,將軍豈有分乎?主上與將軍風殊類別,一見傾心,親如宗戚,寵逾勳舊,自古君臣際遇,有如是之厚者乎?一旦因王師小敗,遽有異圖。長樂公,主上元子,受分陝之任,寧可束手輸將軍以百城之地乎?將軍欲裂冠毀冕,自可極其兵勢,奚更云云!但惜將軍以七十之年,懸首白旗,高世之忠,更為逆鬼耳!"垂默然。左右請殺之,垂曰:"彼各為其主耳,何罪!"禮而歸之,遺丕書及上秦王堅表,陳述利害,請送丕歸長安。堅及丕怒,復書切責之。


慕容垂被使者怒罵的反應是“默然”,在心裡他也是對苻堅懷有歉意的。


於是他修書一封,陳述自己之不得已與志向,希望可以與苻堅結盟。


垂上表於苻堅曰:"臣才非古人,致禍起蕭牆,身嬰時難,歸命聖朝。陛下恩深周、漢,猥叨微顧之遇,位為列將,爵忝通侯,誓在戮力輸誠,常懼不及。去夏桓衝送死,一擬雲消,回討鄖城,俘馘萬計,斯誠陛下神算之奇,頗亦愚臣忘死之效。方將飲馬桂州,懸旌閩會,不圖天助亂德,大駕班師。陛下單馬奔臣,臣奉衛匪貳,豈陛下聖明鑑臣單心,皇天后土實亦知之。臣奉詔北巡,受制長樂。然丕外失眾心,內多猜忌,今臣野次外庭,不聽謁廟。丁零逆豎寇逼豫州,丕迫臣單赴,限以師程,惟給弊卒二千,盡無兵杖,復令飛龍潛為刺客。及至洛陽,平原公暉復不信納。臣竊惟進無淮陰功高之慮,退無李廣失利之愆,懼有青蠅,交亂白黑,丁零夷夏以臣忠而見疑,乃推臣為盟主。臣受託善始,不遂令終,泣望西京,揮涕即邁。軍次石門,所在雲赴,雖復周武之會於孟津,漢祖之集於垓下,不期之眾,實有甚焉。欲令長樂公盡眾赴難,以禮發遣,而丕固守匹夫之志,不達變通之理。臣息農收集故營,以備不虞,而石越傾鄴城之眾,輕相掩襲,兵陣未交,越已隕首。臣既單車懸軫,歸者如雲,斯實天符,非臣之力。且鄴者臣國舊都,應即惠及,然後西面受制,永守東藩,上成陛下遇臣之意,下全愚臣感報之誠。今進師圍鄴,並喻丕以天時人事。而丕不察機運,杜門自守,時出挑戰,鋒戈屢交,恆恐飛矢誤中,以傷陛下天性之念。臣之此誠,未簡神聽,輒遏兵止銳,不敢竊攻。夫運有推移,去來常事,惟陛下察之。"


關中此時已經大亂,苻堅周圍已經是險象環生,叛亂四起。

但是帝王的驕傲讓他不能低頭,他回了一封信,表達了自己的痛心,並且表示生死有命,刀劍無眼,兩人已經恩斷義絕。


堅報曰:"朕以不德,忝承靈命,君臨萬邦,三十年矣。遐方幽裔,莫不來庭,惟東南一隅,敢違王命。朕爰奮六師,恭行天罰,而玄機不弔,王師敗績。賴卿忠誠之至,輔翼朕躬,社稷之不隕,卿之力也。《詩》雲:'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方任卿以元相,爵卿以郡侯,庶弘濟艱難,敬酬勳烈,何圖伯夷忽毀冰操,柳惠倏為淫夫!覽表惋然,有慚朝士。卿既不容於本朝,匹馬而投命,朕則寵卿以將位,禮卿以上賓,任同舊臣,爵齊勳輔,歃血斷金,披心相付。謂卿食椹懷音,保之偕老。豈意畜水覆舟,養獸反害,悔之噬臍,將何所及!誕言駭眾,誇擬非常,周武之事,豈卿庸人所可論哉!失籠之鳥,非羅所羈;脫網之鯨,豈罟所制!翹陸任懷,何須聞也。念卿垂老,老而為賊,生為叛臣,死為逆鬼,侏張幽顯,布毒存亡,中原士女,何痛如之!朕之歷運興喪,豈復由卿!但長樂、平原以未立之年,遇卿於兩都,慮其經略未稱朕心,所恨者此焉而已。"


無法得知慕容垂收到苻堅此信之後的反應,或愧疚或默然,對苻堅來講,他都已經看不到了。


在回信之後不久,苻堅就在長安附近的五將山被叛臣姚萇殺害。


而苻丕也領軍退出鄴城,奔向長安方向,路上得知了長安被攻破的消息,於是在晉陽即位為秦國皇帝。


慕容垂終於佔據了鄴城,又領軍撲滅了丁零人,擊敗了高句麗,重新收復了燕國的發跡之地龍城(遼寧朝陽),徹底光復了燕國的領土,然後於河北中山稱帝。


相比起同樣是戰神級皇族成員的蘭陵王高長恭,卻沒有這麼幸運,愚忠的最後是落得被賜死的下場...


至此本來是一個成功復國的故事,慕容垂此時的威名已經可以讓敵軍躊躇不敢前,軍旗所指皆望風而降。


山西,河南,山東北部皆在他的征討下納入了燕國領土。


然而他已經老了,垂垂老矣的他迎來了自桓溫之後最強的敵人,來自北方的拓跋部鮮卑。


拓跋部的首領拓跋珪一直依附於慕容垂,數次與燕軍合力,擊敗共同的敵人,然而由於不服這種長期的壓迫關係,暗中積蓄力量,就像年輕的慕容垂所做的那樣,隱忍,伺機而動。


直到慕容垂勒令拓跋部進貢大量軍馬,年輕的拓跋珪再也無法忍受,正式背叛燕國,稱魏王。


慕容垂犯下了這一生中最大也可以說唯一的錯誤,年老且病中的他沒有選擇親征,而是讓太子慕容寶領兵出戰。


拓跋珪讓斥候劫掠慕容寶的後路,使得都城與燕軍的消息斷絕,同時散佈謠言說慕容垂已經病死,燕軍人心浮動,慕容寶倉猝回軍,拓跋珪選精銳2萬,於黎明發動衝擊,全殲燕軍,只有慕容寶等高級軍官逃回都城。


魏軍晨夜兼行,乙酉,暮,至參合陂西。燕軍在陂東,營於蟠羊山南水上。魏王珪夜部分諸將,掩覆燕軍,士卒銜枚束馬口潛進。丙戌,日出,魏軍登山,下臨燕營。燕軍將東引,顧見之,士卒大驚擾亂。珪縱兵擊之,燕兵走赴水,人馬相騰,躡壓溺死者以萬數。略陽公遵以兵邀其前,燕兵四五萬人,一時放仗斂手就禽,其遺迸去者不過數千人,太子寶等皆單騎僅免。殺燕右僕陳留悼王紹,生禽魯陽王倭奴、桂林王道成、濟陰公尹國等文武將吏數千人,兵甲糧貨以鉅萬計。


俘獲的燕軍將士都被拓跋珪下令坑殺,燕國青壯年為之一空。


06


慕容垂得知慘敗的消息後,召燕國故都龍城(今遼寧朝陽)之兵入中山,70歲的他拖著病體親征。


三月,庚子,燕主垂留范陽王德守中山,引兵密發。逾青嶺,經天門,鑿山通道,出魏不意,直指雲中。魏陳留公虔帥部落三萬餘家鎮平城;垂至獵嶺,以遼西王農、高陽王隆為前鋒以襲之。是時,燕兵新敗,皆畏魏,惟龍城兵勇銳爭先。虔素不設備,閏月,乙卯,燕軍至平城,虔乃覺之,帥麾下出戰,敗死,燕軍盡收其部落。


強弩之末的暮年雄獅給日後咆哮北方的獨狼上了印象最深的一課,慕容垂治下的燕軍與慕容寶所領的截然不同,魏軍根本無力抵抗。

史載:魏王珪震怖,欲走,諸部聞虔死,皆有貳心,珪不知所適。


當燕軍來到了大敗的戰場參合陂,眼見滿地皆是父子兄弟之屍首,整個軍隊放聲大哭,慕容垂親自祭奠亡靈,又羞又愧的他再也支撐不住,病倒在軍中。


在全軍上下瀰漫在悲傷的氣氛中時,後燕武成帝慕容垂病情加重,最終病死於軍中,結束了他曲折離奇的一生,時年70歲。


垂在平城積十日,疾轉篤,乃築燕昌城而還。夏,四月,癸未,卒於上谷之沮陽,秘不發喪。丙申,至中山;戊戌,發喪,諡曰成武皇帝,廟號世祖。


即使是以晉室為視角的晉書,最終對慕容垂的評價也頗高


史臣曰:四星東聚,金陵之氣已分;五馬南浮,玉塞之雄方擾。市朝屢改,艱虞靡息。慕容垂天資英傑,威震本朝,以雄略見猜而庇身寬政,永固受之而以禮,道明事之而畢力。然而隼質難羈,狼心自野。淮南失律,三甥之謀已構;河朔分麾,五木之祥雲啟。斬飛龍而遐舉,逾石門而長邁,遂使翟氏景從,鄴師宵逸,收羅趙、魏,驅駕英雄。叩囊餘奇,摧五萬於河曲;浮船秘策,招七郡於黎陽。返遼陰之舊物,創中山之新社,類帝禋宗,僣擬斯備。夫以重耳歸晉,賴五臣之功;句踐紿吳,資五千之卒。惡有業殊二霸,眾微一旅,掎拔而傾山嶽,騰嘯而御風雲!雖衛人忘亡復傳於東國,任好餘裕伊愧於西鄰,信苻氏之奸回,非晉室之鯨鯢矣。


慕容垂病故一年之後,魏王拓跋珪親征擊燕,燕軍全線潰敗,一分為二,此後再也沒有恢復故地,直到分別被拓跋燾和劉裕滅亡,那是另一個英雄時代的故事了。


後世史書中很少出現慕容垂的名字,只有在一些禮儀問題上會以他復國後廢除嫡母段氏而改立生母蘭氏而當做反面教材來教育歷代帝王。


而他輝煌的戰績與傳奇的一生卻幾乎再也沒有人提起過。


只有他化為鬼怪,不知真假的傳說流傳於後世。


唐太宗徵遼,行至定州, 路側有一鬼,衣黃衣,立高冢上,神采特異。

太宗遣使問之,答曰:

“我昔勝君昔,君今勝我今。榮華各異代,何用苦追尋。”言訖不見,問之,乃慕容垂墓。《太平廣記·卷第三百二十八·鬼十三·慕容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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