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巳之變 壓垮袁崇煥的最後一根稻草

明崇禎二年(1629)十二月初一,皇帝朱由檢以“議軍餉”名義召袁崇煥入紫禁城平臺。忙於指揮部下追蹤後金軍的袁崇煥,想都沒想,丟下手邊軍務,來到廣渠門外。正門沒開,袁崇煥坐在城上守軍放下的筐子裡,“縋城而入”。此時的袁崇煥,少了8天前(十一月二十三日)平臺召對的惴惴不安,基於那天朱由檢表現出的信賴(脫下自己的貂裘大衣給袁崇煥披上),袁崇煥顯得頗為輕鬆。

到了平臺,朱由檢半字不提發軍餉,劈頭蓋臉問他“殺毛文龍、致敵兵犯闕、射滿桂”三件事,袁崇煥一時反應不過來,無言以對。待他認清現狀,朝服早被錦衣衛校尉奪去,袁崇煥萬萬沒想到,迎接他的,將是8個月的牢獄生涯,以及人生的終點一崇禎三年(1630)八月十六日,因“付託不效、專恃欺隱、縱敵長驅、頓兵不戰、兵薄城下”等種種罪名被凌遲處死。

為何崇禎兩次召見袁崇煥,態度發生了180度大轉變,什麼原因驅使袁崇煥下獄乃至被處死?這還得從崇禎二年(1629)十月發生的那場己巳之變(明人稱“己巳虜變”,清人稱“己巳之役”)說起。

己巳之變 壓垮袁崇煥的最後一根稻草

己巳之變 壓垮袁崇煥的最後一根稻草

兵臨城下:已已之變,清軍繞開山海關,越長城,逼近京師。北京全城戒嚴,袁崇煥率兵救援,奉召獨自入城覲見崇被皇帝。

多重因素作用下的結果

有明一朝,先後發生過兩次大的外敵突襲北京事件,一次發生於正統十四年(1449,己巳年),英宗被俘,蒙古瓦剌也先率軍攻打北京,兵部尚書于謙領軍抵抗,取得京師保衛戰的勝利;一次發生於三個甲子後的崇禎二年(1629,己巳年),後金大汗皇太極率十萬後金兵與蒙古兵,突襲北京,盤踞關內7個月,致袁崇煥被殺,明朝失去一位軍事統帥,迎來“明與後金交戰以來軍事上最大的失敗”。“崇煥死,邊事益無人”,明朝國力遭到空前嚴重的削弱。後金掌握明朝邊防虛實,此後進犯內地數次,1644年入主中原,改朝換代。袁崇煥之生死,明清之興亡,皆由於是。

其實自崇禎元年平臺召對許下“五年復遼”大計始,袁崇煥便給自己打開了死亡之門。他建立的寧錦防線固然擋住了皇太極鐵騎,但明關內防禦空虛,尤其是明與蒙古部落接界的薊門一帶,“兵馬瘦弱,錢糧不敷,邊堡空虛,戈甲朽壞”,守備相當薄弱。袁崇煥多次提醒崇禎帝加強薊防,“宜宿重兵”,強調萬一蒙古喀喇沁等部充當後金嚮導,“東至寧前, 西自喜峰、古北”,從長城薄弱隘口入犯,後果不堪設想。

果不其然,明廷還沒議出具體落實方案,崇禎二年(1629) 十月二十七日,皇太極率後金軍隊繞過山海關,借道蒙古,從喜峰口突入塞內,攻入龍井關、大安口。幾乎毫無防備的明軍遇敵即潰,很快,後金軍兵臨距離北京僅二三百里的遵化城下,嚇得紫禁城十一月初一宣佈京師戒嚴。

由於此次事變發生在袁崇煥斬殺毛文龍之後,有人提出,正是少了毛文龍的戰略牽制,後金才敢全力放手西進,在京畿、山海關-線盤桓、蹂躪達半年之久。事實上,己巳之變的發生是多重因素作用下的結果,而非斬殺毛文龍所致。早在崇禎二年二月,此時毛文龍還未死,漢官高鴻中就曾上奏皇太極,勸請講和或進兵明朝:

若此時他來講和,查其真偽如何,若果真心講和,我以誠心許之,就比朝鮮事例,請封王位,從正朔,此事可講。若說彼此稱帝,他以名份為重,定是要人要地,此和不必說。他既無講和意,我無別策,直抵京城,相見情形,或攻或困,再作方略。他若因其攻困之急,差人說和,是求和,非講和,我以和許之,只講彼此稱帝,以黃河為界,容他南去,或以山海為界也罷。他若不依,我也不肯退兵,多積糧草,定與他做到抵。

基於後金與明朝多次議和失敗,皇太極認為高鴻中“勸朕進兵勿遲,甚為確論”,但不能馬。上出征,“俟地鋤完即行” 。對遊牧民族來說,戰爭能促使本部落財富迅速積累,彌補資源、生計的不足。皇太極即位後發動的寧錦戰役,以失敗告終,來一次“搶西邊”,不僅利於穩定軍心、民心,得到物資。 上的滿足,也能提高皇太極的威信。一場大戰在所難免,關鍵是何時何地發動?選擇在十月,一則忙完秋收;二則此時漠南蒙古東部大半附屬後金,不僅解決後顧之憂,後金與明朝的戰線得以在更廣延的長城沿線展開,使明朝防不勝防。

己巳之變 壓垮袁崇煥的最後一根稻草

後人繪製的朱由檢畫像

後人繪製的朱由檢畫像,祟禎二年(1629)十月,後金大汗皇太極率萬後金兵與蒙古兵,突襲北京,十二月,崇被帝朱由檢以“殺毛文龍、致敵兵犯闕、射滿桂”三大罪將袁崇煥拿下,打入監獄。

皇太極冒險進軍

經過數月的準備,十月初,皇太極親率大軍出征伐明,以歸順後金、熟知路徑的喀喇沁部臺吉布爾嘎都為嚮導。大軍由瀋陽出發西北行,經都爾鼻(今遼寧彰武縣)轉向西行,進入今內蒙古科爾沁地,十月二十日,後金軍抵達喀喇沁的青城。對於即將到來的戰役,後金軍勝算如何?大貝勒代善、三貝勒莽古爾泰心裡沒譜,當晚走進皇太極御幄,“密議班師”,不同意出兵。

在兩大貝勒看來,此行深入敵境,勞師遠襲,若達不到進明邊的目的,則糧匱馬疲,想回都回不來了;即使入了邊,明朝也會調動各路人馬圍追堵截,哪裡還有歸路?皇太極沉默了,臉上露出不悅的表情,此番冒險行軍,他自認穩賺不賠,勝了,一洗前恥,威望大振,與明朝中分江山,分庭抗禮;不勝,亦可“靠兵馬出去搶些財物”,使“我國人民”不至於落得個“死散殆盡”的下場。儘管兩大貝勒積極反對,皇太極在其他將領支持下還是堅持“由喜峰口毀邊牆入”,命二十日深夜開拔。二十六日深夜至次日上午,後金兵攻破長城龍井關和大安口。

長城以南遵化至薊州一線,屬於薊遼總理劉策的防區,龍井關與大安口被破,劉策應負直接責任,一般認為袁崇煥作為薊遼督師,統管整個薊遼地區的防務,出了紕漏,他也要負領導責任。但明朝疊床架屋的軍事管理體制,薊鎮實際上還真不歸他管,不然難以解釋他幾次上書要求加強薊鎮防務,如果歸他管,他自己早去做了。二十九日,袁崇煥從寧遠往山海關途中得知後金軍消息,“一聞薊警即發援兵”。據袁崇煥後來自述,還未等他下令,山海關總兵趙率教奉朝廷之命“坐調即行”,領精兵4000率先馳援,行軍三晝夜抵達薊州鎮駐地三屯營,因總兵朱國彥不容入城,趙率教等人策馬向西,十月初四在遵化城下與滿蒙騎兵激戰。曾在寧錦、寧遠之戰中數次擊退後金兵的趙率教不幸中箭墜馬而死,全軍覆沒。次日,遵化陷落,兩天後,三屯營被後金攻破,明廷將後金堵在遵化的計劃宣告失敗。消息傳到京人心大震、朝野驚恐,朱由檢十分氣憤,責備廷臣守邊之略之無效,要求拿出更好的應對方案。

後金主力繞過薊州,直逼京師

面對如此危急的形勢,十一月初五,袁崇煥親自出馬,督關外兩員大將祖大壽、何可綱率騎兵疾馳入關。袁崇煥何以在接到敵情7天后帶兵入關,期間,他在哪幹了些什麼?朝鮮使臣李愾的《雪汀先生朝天日記》提供了一些線索。崇禎二年七月,李仡奉命使明,途中因後金軍大舉入塞,滯留山海關百多天,《雪汀先生朝天日記》記錄了李仡在己巳之變所見所聞。日記裡寫道,(崇禎二年)十月三十日一早,袁崇煥入山海關,住在衙門,概不見人。山海關主事告知李忔一行,待袁爺(即袁崇煥)詳探賊報後,再出發去北京。

十一月一日和二日,袁崇煥幹了三件事前往文廟參謁,與諸生講學;二、討論年終考核官吏優劣問題;三、與諸將討論敵情。袁崇煥認為,進犯關內者“穩是束卜(蒙古部落名)的家達子勾引前月通好的千數奴兵為前鋒入犯,必非奴酋(即皇太極)大舉,亦非插漢(蒙古部落名)的兵馬”。即此役為蒙古部落與後金千數兵馬聯合起來的小打小鬧,他還安慰朝鮮一行人:賊夷從前就是如此,(此役)不須掛念。待我關外兵到時,定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親將領去以滅此賊”)。聯繫明人談遷《國榷》中所述,十月二十九日,京師聞警後,無法確定是誰發動的襲擊,(“或言建虜與束不的合兵。或言建虜插漢合兵,無確耗”),可見明廷軍事情報工作確實做得不怎麼樣。

幾天後,李仡聽說袁崇煥領著關外精銳入關,不由得感嘆“賊勢之猖獗,悶極悶極”。為了對付“夷賊”,袁崇煥做了以下部署:調集各部扼守要地,如山海關、永平、遷安、建昌、薊州等,命曹鳴雷、祖大壽駐薊州遏敵,自己居中應援。

薊州處於遵化一通州中間,距北京180裡,是維繫京師安危的軍事重鎮。除袁崇煥駐薊州外,奉命勤王的還有4個鎮的明軍:大同總兵滿桂駐順義;宣府總兵侯世祿駐三河;昌平總兵尤世威還鎮,護諸陵;保定巡撫劉策守密雲。在山海關、京師要道、京畿周圍,袁崇煥都做了妥善的軍事安排,朱由檢對此表示讚許,並命各路援兵,俱聽督師袁崇煥調度。

十一月十日,袁軍趕到薊州,次日,大敗後金軍於馬伸橋,士氣大振,袁崇煥估摸,“此必系前哨,大隊定在後”,同各將領守在城東樓,伺機以待,意圖憑藉薊州阻擊皇太極。十三日,後金派出小部隊與袁軍周旋,主力則繞過薊州,向西進發。此前皇太極逢城必下,確保歸路暢通,他也知道此時對手是善於守城的袁崇煥,攻打薊州有可能又是一場硬仗,便兵行險著,冒著被關寧軍截斷後路的危險直撲京城,此舉也讓袁崇煥的佈置落空,對後金軍動向研判失誤。袁崇煥打探到消息立馬率兵追蹤,不料皇太極軍隊連破京師東面屏障三河、香河、順義等地,於十一月十五日抵達通州,距離京師僅40裡。

順義在通州北面,三河在薊州與通州之間,守住三河,後金兵無法進犯通州逼近京師,也可防其南下香河、武清,包抄京師南翼。按照部署,順乂、三河分別由滿桂、侯世祿駐守,可為何被皇太極一—攻破?原來侯世祿以三河城小不方便就食,改為駐紮順義:兩人在順義戰敗,侯世祿和滿桂只好帶兵退至京師。

己巳之變 壓垮袁崇煥的最後一根稻草

孫承宗

孫承宗(1563-1638年),官至兵部尚書、東閣大學士,清兵第一次入長城,進大安口、遵化後不久,朱由檢命久經沙場、70歲高齡的他負責通州地區的防衛。

承平日久的北京城

此時,擺在袁崇煥面前有兩個選擇,要麼將皇太極軍隊堵在通州之外,要麼在北京來場正面對決。十一月十五日,袁崇煥晝夜兼程至河西務,召集諸將商討應對策略。副總兵周文鬱參與了此次會議,極力反對袁崇煥帶兵前往北京。他認為,大兵宜迎擊敵軍,不宜入都。敵在通州,我兵屯張家灣,相距不過15裡,正面決戰,一了百了,或是乘夜出奇,“彼孤軍深入,勢必站立不住”。況且袁崇煥在沒有接到進京諭旨情況下,入京勤王,要治重罪。

袁崇煥清楚知道,皇太極巧妙避開薊州及袁軍的目的就是為了把戰火燒到京城之下,在哪裡打,什麼時候打,主動權不在自己,京師周邊各據點包括通州皇太極完全可以繞過,所以核心問題是—勢必要搶在皇太極軍隊之前,趕到北京城外,依託北京堅城反擊待援。從之前的戰況來看,除了關寧軍能和清軍做對手的明軍幾乎沒有。會議結束後不久,袁崇煥率9000關寧鐵騎,日夜兼馳,走小道急奔,終於趕在後金兵之前於十七日至北京城廣渠門外紮營。讓京城的皇帝和達官貴人們真切感受到戰爭就在家門口政治上對袁崇煥非常不利,但此時他也顧不上這麼多了。

從十一月一日京城宣佈戒嚴起,城內外人心惶惶,19歲的皇帝朱由檢心亂如麻。眼見皇太極離他越來越近,朱由檢先是命久經場、70歲高齡的孫承宗負責通州地區的防衛,確保京師安全;結果與孫承宗就京師防務進行一番磋商後,朱由檢改變了主意,命其留在京師總督京城內外守禦事務。可憐年邁的孫大人披星戴月巡視完都城防務後,皇帝又傳旨命其駐守通州,孫承宗只好奉命行事。

不止朱由檢,承平日久的北京城也沒做好迎接戰爭的準備。十一月十七日,兵科給事中陶崇道同工部尚書張鳳翔檢查京城火器防備情況,發現好多火器都叫不上名字,即便知道名字也不知道如何使用,詢問旁邊的將領,一臉茫然,士卒無一會使用者。雖然動員了各類人馬守衛皇城,京城的糧食儲備還是個大問題。

己巳之變 壓垮袁崇煥的最後一根稻草

祖大壽石坊(頭道牌樓)

祖大壽石坊(頭道牌樓),位於遼寧臺興城市古城,建於崇被四年(1631),是明朝未代皇帝朱由檢為表彰當時鎮守遼西的大將祖大壽衛明抗清的功勞,默許其自行建立的旌功牌坊。

廣渠門大捷

可該來的還是要來。戰爭於二十日首先在滿桂和侯世祿駐守的德勝門外打響。此前,皇太極率兵去北京郊外二十里處的牧馬廠休養了幾天,得馬騾235匹,駱駝6匹,管馬太監2名,300餘人投降,二十日,皇太極統大軍紮營於北京城北土城關東隅,兩翼兵立營於東北。皇太極親率大貝勒代善和貝勒濟爾哈朗、嶽訐等人,領滿洲右翼四旗,及右翼蒙古兵,嚮明軍發起進攻。

皇太極傳令:“炮手近前發炮火,等明軍炮火一停,蒙古兵及紅旗護軍由西面進擊,黃旗護軍由側面衝入。”一時之間,炮聲震天,後金兩軍邊殺邊進,很快追至城下,侯世祿避戰,滿桂率軍獨戰時不幸被城上大炮誤傷,滿桂領著殘餘的一百多人,退入關帝廟休整,“乃休戰”。次日,滿桂殘兵避入德勝門甕城休養。

同一天,在廣渠門外,袁崇煥親率9000騎兵與莽古爾泰、阿巴泰、阿濟格、多爾袞、多鐸、豪格等帶領的滿洲八旗左翼兵,及蒙古騎兵展開了一場廝殺。袁崇煥部下週文鬱記錄了此戰詳情,“二十日早,報奴大隊分六段西來”,袁崇煥令總兵祖大壽在南,副將王承胤列西北,與周文鬱率兵守在正西方向,虛東以待敵。

正午,後金向祖大壽陣直撲而來,明軍奮力抵抗,擊退敵軍。後金遂改變戰術,打算令阿巴泰、阿濟格、多爾袞、豪格等率主力攻擊北邊的王承胤所部,見後金兵衝來,出乎周文鬱意料的是,王承胤竟帶兵向南潰散。實際後金集主力攻王承胤的計劃只有豪格一軍遵令行事。阿巴泰、阿濟格、多爾袞反倒違令攻擊袁崇煥軍陣。結果王承胤部與袁崇煥部攪在一起,共同抵抗後金進攻,雙方爆發激烈混戰。

戰鬥中,一敵兵突然揮刀向袁崇煥砍去,幸得材官袁升高以刀相隔,袁崇煥不至於命隕當場。一片箭雨中,後金阿濟格貝勒被射下馬,身負重傷。周文鬱、袁崇煥甲冑上佈滿箭鏃,如刺蝟一般。從南面趕來的祖大壽部奮力攻擊敵軍側翼,後金兵遭到夾擊,抵擋不住,潰敗而去。袁崇煥立刻派遊擊劉應國、羅景榮、千總竇浚等人乘勝追擊,至通惠河邊,後金兵倉皇擁渡,冰陷,“大約有千左右的騎兵連人帶馬跌落到護城河裡,連凍帶淹,死傷慘重”。

據周文鬱載,此戰“自午(上午11時至下午1時)至酉(下午5時至7時),鏖戰三時,殺賊千計,我兵亦傷亡數百”。在袁崇煥指揮下,明軍終於克敵獲勝,皇太極軍隊“退奔三十餘里”,屯兵南海子。

己巳之變 壓垮袁崇煥的最後一根稻草

皇太極調兵木質信牌

皇太極調兵木質信牌,清代,現藏中國國家博物館。率領後金兵與蒙古兵突襲北京,皇太極自認穩賺不賠,勝了,一洗前恥,威望大振,與明朝中分江山,分庭抗禮;不勝,亦可“靠兵馬出去搶些財物”,使“我國人民”不至於落得個“死散殆盡”的下場。

兩次平臺召對,崇禎帝態度為何如此迥異

廣渠門大捷兩天後,兵部尚書王洽因使京師陷入危機下獄,朱由檢在平臺召見袁崇煥滿桂、祖大壽等將領,及新任兵部尚書申用懋。早先,袁崇煥曾向皇帝上疏對指揮不力引咎自責,雖已取得廣渠門大捷,對於皇帝的召見,袁崇煥仍做了最壞的打算,著青衣戴玄帽進宮。

到了平臺,崇禎帝對各將領加以慰勞,袁崇煥向朱由檢說明了當時的局勢,如文章開頭所述,崇禎帝把自己身上的貂裘大衣解下來給袁崇煥披上,隨即向其徵詢戰守策略。袁崇煥懸著的心終於放下。當他向皇帝建議准許軍隊入城休整時,遭到了朱由檢的拒絕。要知道滿桂在德勝門雖然戰敗了,仍能進甕城稍事休整,補充給養,而袁崇煥及其遼軍只能在北京城外露宿,同皇太極軍進行野戰。

其時朱由檢對袁崇煥已有戒備之心,京城內卜遍佈袁崇煥勾結皇太極,誘敵深入的謠言,袁崇煥竟亳無察覺。明人文震孟(文徵明曾孫)在日記裡記錄了袁崇煥抵達廣渠門後,京城民眾的反應:“(十一月)十八日,聞袁督師至城下。又云是奴囚奸細偽為袁者,憂皇疏甚”。在他們看來,袁軍沒將後金軍堵在薊州、通州之外,取道河西務避開敵軍奔赴京城,難道不是故意引狼入室逼迫崇禎簽下城下之盟嗎?北京城外的皇親國戚和太監對袁崇煥的戰略部署也十分不滿。“他們向朝廷控告袁崇煥聽仼敵軍劫掠焚燒民舍,不敢一矢相加,城外戚畹中貴的別墅莊園被敵軍蹂躪殆盡。”

京城民眾沒有親身體驗過遼東戰事,己巳之變,後金兵逼京師,直接攻擊帝國的心臟給皇親貴族、京師百姓造成了巨大的衝擊震動。不滿、憤怒等情緒統統指向負責統軍保衛他們安全的督師袁崇煥。王洽的下獄,就是崇禎皇帝遷怒重臣,安定軍心、民心的開始。

袁崇煥哪讀得懂皇帝的心思,仍然集中精力督師殲敵。十一月二十七日,不甘心的皇太極親率左右翼八個旗的軍隊同袁軍在左安門外展開爭鬥。袁崇煥、祖大壽率軍豎立木柵,佈陣守城,廣渠門大捷令袁軍士兵信心大增,幾番回合下來,皇太極軍隊死傷慘重,不得巳收兵回營。袁崇煥又派出500人的特遣隊,手持火炮潛往南海子附近,炮擊皇太極軍營,“賊大亂,隨移營出海子”。“京城外圍局勢漸趨平靜。”

在皇太極“反間計”、社會輿論等多重因素影響下,十二月初一,朱由檢控制京城、皇城警衛後再次召袁崇煥赴平臺商討相關事宜,然後以三大罪將其拿下,打入監獄。祖大壽目睹了全過程,驚慌失措,不久領兵離京歸關外。次日,鑑於城防工事敷衍潦草,崇禎帝下令將工部尚書張鳳翔逮捕入獄,以滿桂代袁崇煥,總理關寧兵馬。

少了袁崇煥坐鎮,後金兵更加肆無忌憚,在京城附近攻掠,並於十二月二十七日進攻永定門,明軍失敗,兩員大將滿桂、孫祖壽戰死,後金兵也死傷慘重,沒能攻破城門。此後,皇太極率大軍向山海關移營,一度攻佔遵化、永平、灤州、遷安四城,直到四城於崇禎三年(1630)五月接連失守(明朝稱此役為“遵永大捷”),後金軍拔營東歸,歷經7個月的己巳虜變才徹底結束。但圍繞袁崇煥的各方拉鋸,卻仍在進行。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