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頭的距離
咿呀學語的我，努力踮起腳跟。遠方的麥田與天空連在一起，我認為那世界的盡頭。你微笑，裂了紋的大手愛撫我的腦袋。
不記得哪一天，你將我放在那輛“永久”牌自行車的後面，車輪吱呀的聲響帶著你走在村前那條公路上。你是那樣飽滿，不停地蹬輪，直到夕陽灑下餘輝才回程。面對滿足的我，你仍是沉默，那雙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終於上學了，回城的前一天，你在桌上攤上一整幅世界地圖，你用那棕黝的手指在五顏六色的圖紙上指點，告訴我“俄羅斯”“太平洋”這些我陌生的詞彙。末了，你鄭重地將它折起放起我的小書包，向我揮揮手。你站在屋前，看著我被媽媽的車帶走，消失在遠方的路上。
學習的生涯充滿開拓與前進，當我能熟練的轉動地球儀寫下經緯度數時，當我能與父母出國遊玩時，我以為我走到了天涯海角，甚至是那最遙遠的盡頭。所以，當我回鄉看你時，面對著你更彎一度的身軀，有些顫微的手，我想用更好的成績和收穫使你開心。你卻不然——
你拄著木拐，一停一頓地走向床邊，小心翼翼地掀開床頭，將那一本泛了黃的《三國演義》遞給我，我翻了翻這本略有殘缺的厚厚的書，不少頁都有圈圈畫畫——那是人的字跡。你雙眼微眯，笑著說：“丫頭，好好看看。”
這樣，我又回到學習中，帶著你的囑咐，我會讀“曹操”讀“司馬”。漸漸地，我似乎懂了你。所以當我自認為書涵養了我的心性，開拓我的視野，帶我走向了無窮的路和遠方時，不禁沾沾自喜。而當我在前行的路上越走越遠時，你和時光又修正我的想法。
我記得那天，那天18號。爸說你病危，請假帶我回鄉看你。我看到，你那雙大手嶙峋地凸立著，面容卻很安祥，我害怕地哭了。你見我來，招呼我到床前，費盡力氣握著我的手，“丫—頭，好好往前，我——我——在那頭永——遠看著你。”我努力點頭，握著你的大手，直到你手心的溫度漸漸消散。
曾經，我以為盡頭就在眼前，是你告訴我路沒有盡頭；曾經，我以為路沒有盡頭，你讓我明白，盡頭的距離是生與死的距離。
爺爺，我的路正無限延伸，願你在盡頭守望，因為我相信，心是沒有距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