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二年級的老二拿著看圖寫話試卷，愁眉苦臉地問我："老媽，要寫180個字呢，你覺得我寫得出來嗎？"
這真是個讓人哭笑不得的問題。首先，寫都沒寫呢，怎麼就知道寫得出寫不出？其次，180個字？在Word文檔裡，它大約只有滿滿的六行而已。第三，難道我說寫得出就寫得出，我說寫不出就寫不出了？第四，這不就只是個看圖寫話，看到什麼寫什麼唄......當然，想要擴展，後面就還有第N了。
這也是個極為普遍的問題。我自己在碰到無處下手的情況時也會這樣問自己，七年級的作文渣老大那都不知道曾經問過多少回，和孩子們的同學們聊到寫作困難時，他們也都一致地提出了字數困難。
這兩天，我翻看了蘇軾的數篇文章。在看到《記承天寺夜遊》這篇被稱為玲瓏剔透的“仙筆”妙文時，我覺得是時候好好地給孩子們講一講寫作中的字數問題了。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於中庭。
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
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耳。
——蘇軾《記承天寺夜遊》
寫給孩子們：
對於你們而言，寫作限定字數是一道心理上的高山，只要一看到題目中“字數800以上”這樣的字眼，立馬就慌神了。於是，無論想起什麼素材，腦子中都不由自主會拿這過濾一遍——這個素材我能不能寫出這麼多字。
不得不說，這是我們當今寫作教育的一個BUG。你們還沒有明白文章長短的作用，只看到了題目中留下的一個冰冷的規則，從而對寫作望而生畏。
其實文章的長短，自有其妙處，又有其缺陷。
最短的應該算得上古詩，五七字成句，四八句成詩，幾十個字囊括了所有想表達的含義。它令人感慨於文字的短小精悍，充滿想象的空間。但這樣的隻字片語，只能重點突出單一情感，無法體現出獲得情感的過程。我們在讀古詩時，會看到花式情感表達，若是看不懂情愫疊生的邏輯，或是把古詩中摘出那麼個單句割裂來看，往往也就看不懂古詩了。更何況，詩中蘊含著巨大的想象空間，即便是看得懂，怕也是千人千見。
稍長一點的古詞，算是對古詩的豐滿，往往在表達情感之前，先有了所見、所聞、所思、所論。因此，我們讀古詞，會覺得更爽當些，更容易融入作者的那個意境中去。因為，多寫了些境嘛！但若想要清楚地表達一些見解，這樣的字數就捉襟見肘了。
從這裡也可以看出，過分短小的文字，論功能基本上只能用於單一的抒情。古代詩詞發展到現在的詩歌，已經不再限制字數了。然而，用擴展的文字東彎西繞地去體現簡單的情感，必然比不上簡單的文字體現簡單的情感來得直接，來得自然，來得有想象空間。所類似現代詩這種既擴大了篇幅，又試圖抒發單一情感的路，註定會是比較失敗的。
再長一點的古文，在我眼裡一直是中華文字運用最精華的部分。它的字數很靈活，擺脫了格式的限制，文字有長有短，韻律可單可雙，文體可敘可議。整體而言，它的平均篇幅是最恰到好處的。現代文中的散文、議論文、評論、隨筆、雜文、小品文等，在學術上都做了各種專業的分類。但個人認為，論篇幅等級，這些都是建立在古文這個分支上的，無非是同級篇幅的不同主題形式罷了。其中，雜文算是最成功的古文現代化，但目前似乎早已不流行了，著實可惜。
再往後了去的小說，從短篇到中篇到長篇，消遣了人們的時光，塑造了豐富的人物形象，構建了花式情節和場景，擴展了各種長句，充補了大量詞藻，佔據著各大書店熱銷......它們更像是用一種文學的手段去記錄故事影像中的每一幀每一個片段，因為是用大量文字來體現的，最有共識地被稱為文學作品。只不過它們是跟隨著印刷的商業發展而來的，又或許生來就是為了戲劇、電影、電視劇服務的，並不適用於日常表達。
對你們而言，無論寫作多差，總是不至於類似五言絕句一樣，短短二十字就能完成開頭和結尾，概括心中所有想法。若真能做到如此，便可稱得上神童了。同樣的，你們無論寫作有多好，也是不至於需要去完成萬字、十萬字鉅著的。所以寫作的字數這個問題，想想也是沒必要過多糾結。
你們在現階段需要寫的正常的完整的作文，字數一般都集中在800-1500這個區間。若是多看這個字數等級的文章就會發現：把一件事的來龍去脈大致描述清楚，引出自己明確的情感或觀點，再用一些具體的小事例來輔證情感或觀點，做到所思即所得，不需要過多華麗的修飾，便能輕鬆符合相應的字數要求。
你們在現階段的考試中需要完成的作文，一般都是敘事類記敘文。如今在一些區域，對考場寫作的閱卷偏好更傾向於小品文、敘事散文。不可否認，這類文體精雕細琢，令人賞心悅目。但是對於你們來說，在考場寫作中過分關注所謂的景色描寫、心理描寫、語言描寫等等，在這個字數級別裡，太容易失控，產生本末倒置，主次顛倒，畫風突變。這些寫作技巧的畫蛇添足作用遠遠大過於畫龍點睛，在能自如掌控寫作之前，放棄不失為一條明智之路。
綜上，關於寫作，字數不存在任何的障礙，因為根本不需要用華麗的詞藻的堆疊來湊字數。突破寫作魔障的第一步，就是要忘記字數的要求，老老實實地想明白事情邏輯主線，然後如實地寫清楚心中所思。如此，佳作必得，字數之障必消。
2020年4月2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