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奇特的物件

最奇特的物件

老家的的村頭上,有一棵不知多少年的老樹,老樹上曾掛著一口鐘,那鍾也不知有多少年了,只是聽爺爺說,那鍾很老。我問爺爺:“爺爺。那鍾比你還老嗎?”爺爺仰起佈滿皺紋的臉,用一種蒼老的聲音低沉地說:“比我的爺爺的爺爺都老!”聽到爺爺那低沉的聲音,我不禁又看了看那鍾,我似乎看透了滄桑的歲月,看到了那鐘的蒼老的歷程。

道光年間,那時我們這一帶有些人開始吸鴉片,身體變得虛弱,這時土匪又騷擾老家。虛弱的村人沒能鬥過土匪。村人為此受到警醒,提議鑄一口鐘,掛在村頭上,以禁鴉片,共同對付土匪。如果土匪到村口。只要鍾一響,村人就會群起而攻之。從此那鍾就開始了它的厚重的歷史。鐘的身上還有許多斑痕,那斑痕記載著為護鍾而死的村人。

散文|最奇特的物件|趙清川

後來日本鬼子來了,鄉親們只要一敲鐘,村民們就會一起打鬼子。

農村合作化時期,白天鍾一響,村人便扛著鋤頭去共同勞動;晚上鐘響,村人便圍在打穀場裡開會。後來發生文化大革命,出現了保鍾派和毀鍾派,兩派為此發生了激烈的衝突。

鍾最終還是保存了下來,鐘被轉移到了學校裡,由一個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教師看管。前幾年老教師死了,爸爸專門寫了一首名叫《老鍾》的詩懷念他——

黃昏

有一個老鐘敲響了

敲響一個老人的青春

清晨

有一個老鐘敲響

敲響了一群少年的夢。

——一輪火紅的夕陽,一株蒼綠的老樹,一頂鏽跡斑斑地老鍾,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這幅圖一直記在爸爸的心裡,也遺傳在我的血液裡。

老教師死後——學校用了電鈴,這口鐘便沒有了用途。後來那鐘被一個收破爛的收走了。

老鐘的失落,實在是一種遺憾。水磨——這個曾經代表我家“輝煌”的器物,被完好(基本上無缺)地保存了下來。水磨現保存在我九爺趙全禮家(我們的祖上從官司遷來馬廠後就一直居住在目前的趙全禮家這個地方,那是我們的祖宅。)

散文|最奇特的物件|趙清川

水磨上頁直徑為265cm,厚度為15cm,目前的牙槽深約13cm;下頁凸凸凹凹地有序地由圓心輻射出來。水磨由紅花崗岩石鑿成。據說我爺爺的爺爺搞漕運使家庭致富後,就想就近搞個水磨坊——為方圓的百姓解決人力推磨或畜力拉磨的問題。於是,他就到愚公移山的愚公的老家(今濟源市王屋山)採石,聘請高級石匠造了這個石磨,用船通過濟水進入運糧河,然後運到中馬廠;又從天津聘請了高級工程師,設計了水輪,並來到中馬廠村後的運糧河上安裝了這臺水磨。從此,水磨以水為動力,吱吱呀呀地轉了一圈又一圈,為周圍鄉親磨出了白花花的小麥面,黃燦燦的玉米麵,紅彤彤的高粱面,黑乎乎的雜糧面。

現在,70歲的爺爺還依稀記得水磨的“運作”情形,他還認認真真地畫了個示意圖,很像《天工開物》上的水動磨,更像現在的水力發電站。

後來我老爺做藥材生意賠了,這個水磨便也賠給了其他人家。解放後有了電磨,水磨便退役了,一直靜靜地呆在我們的老宅裡(趙全禮家),以它飽經滄桑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我們家的發展“軌跡”。從愚公移山開始,這塊石頭就注視著人類征服自然的成功與失敗,再到這塊石頭被人力變為一男一女(磨盤上頁為男石,下頁為女石)兩塊石頭,這“夫妻”兩個就開始反芻著逝去的像運糧河的水一樣不回頭的歲月,反思著中馬廠或明或暗或燦爛輝煌或迷茫懵懂的未來。

再一個說說我爺爺的扁擔。扁擔不是他逃荒時的扁擔。那時候窮得連個扁擔也沒有,只是用一根粗糙的柳木棍充當扁擔,挑著他母親、他弟弟去逃荒。後來又用這根柳木棍挑煤,掙了好多小米,用兩鬥小米,即50升小米換了這根桑木扁擔,繼續用桑木扁擔挑煤掙小米。現在,我爺爺的頸椎處有一個肌肉長期抗壓形成的硬疙瘩,這個疙瘩就是這根桑木扁擔和那根柳棍的傑作。現在爺爺一直珍藏著這根扁擔。這根扁擔長4.5m,兩頭各有一個搭鉤,目前扁擔為棕褐色。扁擔很光,那是爺爺的肩膀磨的。爺爺總是用一種複雜的眼神凝視著扁擔,回憶著當年艱苦的歲月。爺爺說他百年之後,要把這根扁擔放在他的棺木內。我不同意。爺爺在這個世界上吃苦受罪(雖然說解放後享福了),逃荒要飯,難道說爺爺到另一個世界,還要受這根扁擔的壓迫?我不懂爺爺和這根扁擔之間扯著一根什麼樣的情結。

扁擔的話題太沉重,不說了,現在說一下爺爺的賬本。生產隊時期,爺爺任中馬廠大隊第一生產隊“保管”,可爺爺還額外幹著會計的活兒。爺爺廉潔的很,連個針頭連根細線都不沾染。爺爺說:“沾公家一分錢光,會一輩子睡不踏實。”1983年農村體制改革,生產隊散了,爺爺的“保管”就當不成了,但他把當時的賬本完完整整地保存下來,等待著哪一天誰去查賬。如今紙已發黃,變“糟”了,也沒人去查賬。看來爺爺的賬本要永遠地保存下去了。

散文|最奇特的物件|趙清川

賬本的保存,實際上保存了爺爺的一種精神,下面將要說一個遺失的東西,遺失的恐怕不僅僅是個東西,還包括一些值得沉思的文化方面的東西。這個東西是個青石板,石板上刻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我爺爺見過這個石板。石板厚約1寸,約3尺見方。這個青石板是我們祖上從山西洪洞縣帶過來的,其產生年代難以考究,有人推測是蒼頡造字刻出的最原始的文字版模,也有人推測是秦始皇統一文字的版模。據說爺爺的爺爺叫他的拜把兄弟——輝縣百泉鎮邵小夫子看過,邵小夫子說是文字的版模,但與現今流行的文字有12個字弄顛倒了,這12個字是:

其一:“出”字與“重”的顛倒。“出”字系“兩山”重疊,可謂“重”也;兩“重”字為“千里”二字合成,可謂遠矣。

其二:“射”字與“矮”字的顛倒。“射”由“身”和“寸”組成,身子僅有寸長,自然“矮”也;“矮”字則由“矢”與“委”組成,“矢”者箭也,“委”者放棄也,將箭放棄,才是“射”也。

其三:“牛”字與“半”字的錯誤,“牛”字從形體看只有半邊一撇,本該讀作“半”,而“半”字頭生雙角,活像一頭牛,應該讀作“牛”。

其四:“鳳”字與“鴨”字的錯位。鳳為鳥中之王,實乃天下第一鳥,卻與“凡鳥”而合(鳳的繁體字);而鴨純屬禽中凡者,鄉間遍地成群,卻以“甲鳥”相譽。

其五:“炊”字與“煙”字理應移義。欠火則“煙”冒;因火才可“炊”。

其六:“方”字與“圓”字非常彆扭,“方”字根本不方,其字形倒有些像“元”字的同胞弟兄;而“圓”字本來方方正正,有角有稜,不識字的人,很容易從象形上判為“方”字。

以上弄錯的文字是我爺爺聽他的爺爺說的,但我爸爸不信這個邪,我爸爸翻閱了厚度比我現在的個子還高的工具書,終於為這6對文字進行了平反昭雪,現由如下:

其一:“出”的下面不是“山”,而是“ ”,所以是“草長出地凹”或“腳(止)走出屋門凹框”的意思;因此與“重”——“千日土堆在一起”不大相同。

其二:“射”是表示“拉開弓時右手的寸口與身的右側對齊”,不是“只有一寸高的身”。而“矮”字是“與箭的高度差不多(委屬於矢)”的意思。

其三:“牛”取不對稱的側面,以表示這是象形字(有形可象,可取側面)與“人”、“馬”等的造字方法相同。(“羊”字特殊,否則與“牛”混淆,而與“半”字不大相同)“半”是指事字,無形可象,所以兩側對稱,所“指”之“事”也很明確:中線把點與線都剖成兩半。

其四:“鳳”是群鳥之首,簡化之前是把“風”中的“叉”換為“一鳥”,表示這“風”是由“鳥”帶起來的(可見鳥之多)而其中的“一”,就是眾鳥之首,即“風”(即使在甲骨文中,多數構型也同此意,只有一種構型中加了個“凡”,但那也只能說成是“凡鳳”,而不是“凡鳥”);這與“呷呷叫的鳥”——“鴨”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即使把“鴨”說成是“甲鳥”,在早期文字中也沒有“首鳥”的意思,頂多是“一年中最先叫喚的鳥”,也就是“春江水暖鴨先知”的意思。

其五:“炊”是“人張著口對著火”(有點像在打哈欠),而不是“欠火”,這與“煙”無關,相反,煙大的時候,人不會去自找挨嗆,即使把“煙”說成“因火”,也不一定是在“炊”,還可能是“烤”(取暖),何況,在簡化之前,“煙”的構型是“西土火”——火讓土一壓,當然就冒煙。

其六:“方”的構型在早期有三面相同(此字頂上的點也是半根線),只有一方特殊,會意為“方向”,作為“四方形”是引伸意——人最容易識別四個方向:前後左右。“圓”外面的方框,在早期文字中有許多都不是方的,否則,就要把“日”、“月”等等都說成是方的了。總之,上述的六對漢字全都是“張冠張戴”或“李冠李戴”,並沒有一個是“張冠李戴”或“李冠張戴”。

現在撇開這些“文字爭論”,重新回到青石板上,看來這個青石板不是塊普普通通的“玩藝”。“文革”中的“破四舊”時期,那些鼻子很長的紅衛兵從趙慶太的爺爺家抄出青石板,砸碎,用猛火把他燒成青灰。青石板就這麼完結了。青石板就這麼遺憾地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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