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灯火|思接千载 神游万里——陈耀辉概谈潘占学诗词

三更灯火|思接千载 神游万里——陈耀辉概谈潘占学诗词

近读潘占学先生新作《阗心雅赋》,如听好友倾诉心声。其九州神韵,史海钩沉,艺文春秋,海外见闻,人生感悟,诗朋唱和,可谓思接千载,神游万里,令人目不暇接。

屈原说:“乐莫乐兮新相知。”其实得到一本好书也如遇到一位“新相知”,是一件非常令人高兴的事。我一直把它放在案头伸手可及的地方,只为随时与作者心灵相照,促膝交谈,分享人生感悟。作者尽职尽责的家国情怀,仁厚长者的精神风貌,形诸笔端,跃然纸上。如细雨和风,润人心田。每一展读,必有收益。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今得一好书亦如我师,何须“三人”哉?

这是一部“豪华版”的著作。说到豪华,作品的质量和装帧的考究固然是应有之义。尤其难得的是,此书由原吉林省委书记王云坤亲笔题写书名,由原吉林日报社社长易洪斌撰写序言并手书长卷。其题名高雅潇洒,极富书卷气。其序言文采华茂,笔法雄奇。这两位先生都是我十分敬佩的领导和前辈。今一书在手,幸得时时领教,获益匪浅。

本书作者潘占学是我东北师大中文系的学长,他在退休前和我的工作多有交集。印象中他是一个既平和又平常的老大哥,总是面带笑容,与世无争。有人调侃说他是诗坛的“后起之秀”,大概因他当年工作太忙,无暇创作,抑或不便展示吧。但是“后起”不意味着落后。从这本诗集来看,占学兄大有后来居上之势。可谓厚积薄发,出手不凡;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据作者在《自序》中说,他是在“卸任后”才“尝试”写诗的。屈指算来不过三载有余。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能把古代格律诗写得如此纯熟,妙语连珠,春风扑面;写意抒情,从容自如。此非唯才情过人,亦可见古代文学功底之深厚。

《阗心雅赋》这个书名也很有寓意。“阗”字意为充盈,“雅”字意为美好。由此可以想见作者的志趣,他要用高尚纯洁的精神充盈内心,追求真善美的至高境界。这个立意本身就很有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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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应该用什么充实自己的心灵?先贤们多有论及。荀子在《儒效》篇中告诫他的弟子说:“谨注措,慎习俗,大积靡,则为君子矣。”荀子的“注措”,表述的是另一种“阗”的方式:谨慎地处理事情,尊重社会习俗,把正能量发扬光大,这就是君子的风貌,也是占学的志趣所在。

美国诗人佛罗斯特说:“诗始于喜悦,而成于智慧。”

诗中全息了人类的美好基因,可以陶冶性情,净化心灵,使人的精神臻于完美,从而引领人们走向高尚君子的境界,实现人生价值。就此而言,读诗也可以经受真善美的洗礼,是一种引人向上的力量,这是我读潘诗的切身感受。

除了思想境界之外,潘诗最突出的特点是格律严谨。格律诗在声韵方面有很严格的规定。写格律诗犹如“戴着镣铐跳舞”。但是人们甘愿如此。因为有一句话说得好:“只有规则才能给你自由,只有在束缚中才能显出高手。”从这一点来说,写格律诗也是一种挑战,是对驾驭语言能力的挑战。有的诗人甚至为了“吟安一个字”,“捻断数根须。”这种严格自律的行为状态很像是一种“信仰”。因为在他们看来格律是神圣的,是必须遵守的。

从这本诗集可以看出,潘占学的许多诗句,看似轻松自然,好像信手拈来,其实都符合诗词格律。这种“有格律,无束缚”,“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创作状态,说明作者已经达到了驾驭语言的自由境界。此中滋味是一种独特的心理体验,难与外人道也。

《诗集》中出现最多的是“七律”。对于诗家来说,写七律是很见功夫的。它对字的“平仄”和用韵都有明确要求。虽然说“一三五不论”,但是“二四六”必须“分明”。除此之外,中间两联还必须对仗——又要照顾平仄,又要照顾押韵,又要琢磨对仗,又要考虑语气贯通,又要创意造境,写出“诗味”。这么多“说道”,如果没有高超的驾驭语言的功夫是很难完成的。而占学却能从容指顾,举重若轻,视“格律”如无物,这说明诗人的语言造诣已经达到了很高的境界。恰如古语所说,若非百炼钢,何能绕指柔?

比如这样的诗句:“冰川远望层林晓,湖怪相传众客疑。”(《喀纳斯湖》)对仗严谨,声韵谐美,出句落句之间,守住一个主题,语意毫不粘连,真是好章法!这是构思精巧的七律佳联。

律诗对仗最难的是“工对”,既不但词性要彼此相对,而且词义的色彩也要“对仗”。比如毛主席《七律·长征》中的两句诗:“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这就是工对。其中“暖”对“寒”,堪称千古绝“对”。给读者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

在占学诗集中,工对随处可见。比如:“高宗碣满千言尽,武瞾碑空万语长。”(《谒乾陵》)作为工对,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境界,可谓严丝合缝。而且意境悠远,耐人寻味,有一种厚重的历史感。再如:“高桥横碧海,广厦入云端。”(《五律·悉尼印象》)“贫寒有志洁身好,僻壤知书远见明。”(《七律·缅怀爷爷》)“一湖碧水千舟竞,百顷丛林万众喧。”如此等等。

比“工对”更难的是“流水对”。它要求上下句之间有一种因果关系或时间上的先后关系,故称“流水”。这种对仗句没有对仗的痕迹,读起来轻松自然。但是仔细一看,完全符合对仗的要求。比如毛主席诗句:“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前一句是“因”,后一句是“果”,好像是在讲述一个完整的事件。但在语言形式上是严格对仗的,而且是“工对”,“金”对“玉”,“千钧”对“万里”。潘诗中流水对也很多。比如:“启始辽金千载盛,沿袭当代万家情。”(《七律·查干湖冬捕》)“仿闻教室书声朗,犹见花丛豆蔻姿。”(《七律·万泉居》)“临危受命谋良策,调处僵局抚慰平。” (《七律·水患纠纷》)如此等等都属于流水对。

对于格律诗来说,格律虽然重要,但是说到底,格律毕竟是“形式”因素,而更重要的在于内容。从抽象的意义上说,诗歌内容最重要的要求就是“美”。说的再具体些就是要有“诗味”,所谓诗味就是要有诗歌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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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诗话》说:“诗有别裁,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这是对诗歌特点最有名的论述。它指出了诗歌以及所有文学艺术与抽象理论之间的本质区别。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是形象的,一个是抽象的;一个是感性的,一个是理性的。诗歌必须靠形象说话,必须有感而发,否则就会像宋明“哲理诗”一样,味同嚼蜡,不堪卒读。

作为抒情的艺术,情感永远是诗歌内里的气机,或者说是它赖以存在的活力。无情者不得尽其辞,没有真情便没有诗人。古往今来,真正的诗人,就像虔诚的布道者,在人世间不屈不挠,奋然前行,保持着生命的欣然,把自己的人生体验传达给世人。占学兄可谓近之。

潘诗形象鲜明,诗味十足。其境中有意,象外有情,不仅可读,而且耐读。比如:“纵览边关瀚海风,相隔千里景分明。”(《风情》)“一路青山两侧峰,云蒸霞蔚草原行”。(《山地草原》)同样是旅行,同样是看景,作者的视角更高远,心胸更豁达,情怀更豪迈。诗情画意,妙不可言。

“残雪消融溪汩汩,杜鹃欲放叶翩翩。”(《五月天池美》)仿佛一幅清新的速写,并不用力勾勒,简简单单地,就把一个美妙意境栩栩如生地呈现在读者眼前。虽然没有一句赞美之词,而天池之美已跃然纸上。用古人的话说就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小桥流水泛轻舟,江渚人家栉比楼。旭日临风摇翠柳,渔夫把橹望沙鸥。”(《江南水乡》)感觉不到作者在刻意作诗,仿佛就是随心所欲地说着话儿,江南水乡的旖旎风情,光影摇曳的姿态,山水与人的和谐之美,足以让人产生身临其境的遐想。

“光阴似水匆匆过,风物如初历历亲。”(《观海》)看到这样的诗句,人们自然会有同感。似乎想说而未说的话,却被作者信手拈来。但是这看似寻常的诗句,也许是经过了反复的锤炼,需要足够丰富的人生体验,方能平静道出。大概这就是所谓“绚丽至极归于平淡”吧。

“岁月流光一瞬间,兄台花甲弟耆年。”(《赠伟先兄》)文从字顺,如歌行板,唐风宋韵,令人过目难忘。其中的风趣与爽朗,又令人不禁想象作者其人,想象他对待朋友的真挚情谊。

“胸罗锦绣文人气。”(《和亚明诗》)这是作者对朋友的解读,也应该是作者的写照。诗言志,诗歌更容易表露情感与胸襟。作者毕业于东北师大中文系,书生气自是本相。在教育、民政等部门领导岗位多年,宽和仁爱亦是本色。这样的素质,在诗词歌赋里,便体现为豪放乐观的个性,体现为重大局、抓细节的作风。“夙夜在公扬正气,以民为本笃清廉。”(《双喜临门》)这是作者的自勉,也是家风的写照。

诗歌的形象性有赖于诗人的想象力。艾青说:“没有想象就没有诗。诗人的最重要的才能就是运用想象。诗人把互不相关的事物,通过想象一条线串连起来,形成一个统一体。”“所有意象、意境、象征,都是通过联想、想象而产生的。艺术的魅力来源于以丰富的生活为基础的丰富的想象。”(《和诗歌爱好者谈诗》)所谓思接千载,神游万里,说的就是艺术想象的作用。从潘诗来看,作者的想象力是超越常人的,因此才能为我们创造出这样一个绚丽多姿、色彩斑斓的艺术世界。

知其人然后读其诗,看法与感受自然与别人有所不同。当我一页页翻看,一行行吟哦时,每每有会心处,禁不住击节叹赏。以上所说只是即兴随感,权作抛砖之引。至于对潘诗的系统评论与研究,尚待专家学者玉成。

三更灯火|思接千载 神游万里——陈耀辉概谈潘占学诗词

本文刊于2018年7月5日《吉林日报·东北风》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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