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眼薦書」石黑一雄諾獎演說:我的二十世紀之夜及其他小突破

「扬眼荐书」石黑一雄诺奖演说:我的二十世纪之夜及其他小突破

「扬眼荐书」石黑一雄诺奖演说:我的二十世纪之夜及其他小突破

《石黑一雄諾貝爾獎獲獎演說:我的二十世紀之夜及其他小突破》[英]石黑一 雄 著 宋僉 譯 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8年9月

揚子晚報訊 (記者 蔡震)《石黑一雄諾貝爾獎獲獎演說》是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英國作家石黑一雄在瑞典學院發表的獲獎演說。在這篇演講中,石黑一雄回憶了他文學創作的心路歷程。石黑一雄以一種輕鬆謙虛的語調,講述了他創作生涯中幾個具有啟示意義的轉折點。在演說的最後,石黑還對當代文學提出呼籲,呼籲以更多元化的態度拓展文學界,以更開放的心態對待文學體裁和形式。

本書為中英雙語讀物,讀者不但能夠欣賞到中文版的獲獎演說,更能直接賞讀該篇演講的英語原文,進一步領略諾獎得主石黑一雄的文字魅力。

石黑一雄,日裔英國小說家,1954年生於日本長崎,與奈保爾、拉什迪並稱為“英國文壇移民三雄”。石黑一雄的作品並不多,但幾乎每部作品都獲得重要的文學獎項:《遠山淡影》獲溫尼弗雷德•霍爾比紀念獎,《浮世畫家》獲惠特布萊德年度最佳小說獎,《長日將盡》獲布克獎,《無可慰藉》獲切爾特納姆文學藝術獎,《浮世畫家》《我輩孤雛》和《莫失莫忘》均入圍布克獎決選名單;1995年英女王授予石黑一雄文學領域的大英帝國勳章,1998年獲法國文學藝術騎士勳章,2017年因“以其巨大的情感力量,發掘了隱藏在我們與世界的虛幻聯繫之下的深淵”而獲諾貝爾文學獎。

書摘:

1988年3月,我三十三歲。這時我們有了沙發,我正橫躺在沙發上,聽著一張湯姆•威茲的專輯。一年前,洛娜和我在南倫敦一個並不時尚但溫馨愜意的城區中買下了我們自己的房子,而就在這棟房子裡,頭一次,我有了自己的書房。書房很小,連房門都沒有,但能夠把稿紙四處鋪開,再不必每天晚上把手稿收好,這一點依然令我激動不已。正是在那間書房裡——或者說,我相信是在那裡——我剛剛完成了我的第三部長篇小說。這是我的第一部不以日本為背景的長篇——我的前兩部作品已經讓那個只屬於我個人的日本不那麼脆弱了。事實上,我的新書——我將為它取名《長日將盡》——乍看上去英國化得無以復加,儘管——這是我的希望——不是以老一輩英國作家的那種方式。我非常留意地提醒自己,不要預先假定——因為我知道,許多老一輩作家正是這樣假定的——我的讀者都是英國人,對於英式的微妙情感與執念爛熟於心。到了那時,薩曼•拉什迪與V•S•奈保爾這樣的作家已經為一種更加國際化、更加面向外部世界的英國文學開闢了道路,這樣一種新英國文學並不理所當然地將英國放在中心位置。他們的創作是最廣泛意義上的後殖民文學。我也想像他們一樣,寫一部能夠輕易穿越文化與語言邊界的“國際”小說,與此同時卻又將故事設定在一個英國獨有的世界中。我這個版本的英國會是一個傳說中的英國,它的輪廓,我相信,已經存在於全世界人民的想象之中了,包括那些從未踏足這個國度的人。

我剛剛完成的這個故事寫的是一個英國管家,在人生的暮年,為時已晚地認識到他的一生一直遵循著一套錯誤的價值觀;認識到他將自己的大好年華用來侍奉一個同情納粹的人;認識到因為拒絕為自己的人生承擔道德責任與政治責任,他在某種深層意義上浪費了人生。還有:在他追求成為完美僕人的過程中,他自我封閉了那扇愛與被愛的大門,阻絕了他自己與那個他唯一在意的女人。

我把手稿通讀了幾遍,感覺還算滿意。不過,一種撓心感依然揮之不去:這裡頭還是缺了點什麼。

就這樣,如我所說,一天晚上,我躺在屋裡的沙發上,聽著湯姆•威茲。這時,湯姆•威茲唱起了一首叫做《魯比的懷抱》的歌。也許你們當中有人聽過這首歌。(我甚至想過要在此刻為你們唱上一曲,但最終我改了主意。)這首情歌唱的是一個男人,也許是一名士兵,將熟睡的愛人獨自留在了床上。演唱者用的是美國流動工人的那種低沉粗啞的嗓音,完全不習慣表露自己的深層情感。這時,就在歌曲唱到半當中的時候,在那一刻,歌手突然告訴我們,他的心碎了。這一刻感人至深,讓人幾乎不可能不動容,而這份感動恰恰來自於一種張力,張力的一頭是這種情感本身,另一頭是為了宣告這份情感而不得不克服的巨大阻力。湯姆•威茲用一種飛流直下的宣洩唱出了這句歌詞,你能感受到一個將情感壓抑了一輩子的硬漢在無法戰勝的傷悲面前終於低頭了。

我一邊聽著湯姆•威茲,一邊認識到了我還需要做什麼。之前,我不假思索地做出了一個決定:我筆下的這位英國管家會堅守住自己的情感防線,躲在這道防線後面,既是躲避自己,也是躲避讀者,直到全書告終。可現在,我知道我必須推翻這一決定。在某個時刻,在故事臨近尾聲時——一個我必須精心選擇的時刻——我必須讓他的盔甲裂開一道縫。我必須讓他流露出一種巨大的、悲劇性的渴望——渴望有人能夠窺見那盔甲之下的真容。

這裡,我得說一句,除了這件事,我還不止一次地從歌手的聲音中得到過其他至關重要的啟迪。我在這裡指的並不是唱出來的歌詞,而是演唱本身。我們知道,歌唱的人聲能夠傳達複雜得超乎想象的情感混合物。這些年來,我作品的某些細節方面尤其受到了鮑勃•迪倫、妮娜•西蒙娜,埃米盧•哈里斯, 雷•查爾斯、布魯斯•斯普林斯汀,吉利恩•韋爾奇,還有我的朋友兼合作者——史黛西•肯特的影響。我從他們的聲音中捕捉了某種東西,然後對自己說:“啊,沒錯。就是這個。這就是我在這一幕中需要捕捉的東西。與之非常接近的東西。”那時常是一種我無法用文字表達的情感,但它確實就在那裡,在歌手的聲音裡,而現在我得到了一個可以瞄準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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