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醫療執棋者王濤

互聯網醫療執棋者王濤

一年前和孫正義的會面多少讓王濤有些意外。

2017年10月初,平安好醫生董事長兼CEO王濤飛赴日本,為上市前的Pre-IPO輪融資與軟銀集團董事長兼總裁孫正義會面。為此,王濤還特意準備了長達20分鐘的PPT介紹。

然而,只用了10分鐘,王濤就說服了這位掌管著上千億美元資金、曾成功投資過阿里巴巴和雅虎的全球投資圈的大佬。孫正義認為,平安好醫生未來有機會成為醫療健康領域的阿里巴巴,並擁有全球最先進的AI醫療科技。

傳聞中火速拍板的孫式風格,讓王濤意識到,平安好醫生的價值被認可了。

事實上,平安好醫生也的確在努力不辜負每一份信任,不管是來自員工、合作伙伴、股東方還是消費者的。

平安好醫生最新發布的上市後第一份業績中報顯示,營業收入11.23億元,同比增長150.3%;公司註冊用戶數達2.28億,較2017年末增長3520萬,虧損收窄。同時宣佈了國際化戰略,與東南亞最大的移動O2O服務商新加坡Grab公司共同出資2000萬美元,設立東南亞國際合資公司,步步為營。

上市後,聚焦在“鎂光燈”下,王濤肩上的責任更重了。

“馬總(指平安集團董事長兼CEO馬明哲)和我說,今天盼著上市,上市後一堆人盯著你,只要是你的股東,就有權利批評,就有權利提出要求,不再是集團的壓力,而是來自方方面面的。”從上市到現在的三個月裡,王濤真切體會到“過來人的經驗”,每一方投資機構,都要求與CEO直接對話,那些上市前後許下的業務承諾,都要言出必行。

偶爾的週末,他才有時間撿起自己的興趣愛好,打上幾局高爾夫。球場高處立著奔馳的廣告牌“The Best or Nothing”。兩年前,同樣在這個球場,馬明哲指著廣告牌表示,平安好醫生要麼出眾,要麼出局。這背後,是馬明哲作為集團股東對平安好醫生的期待。

中國醫療市場是個大蛋糕,也是塊難啃的骨頭。優質醫療資源稀缺與分佈不均,醫療服務體驗不佳,基本社會醫療保險資金壓力提升。各種問題交織,讓整個行業的改革推進緩慢。

線道之間,錯綜複雜。王濤面對的是一場局局新的對弈,用意深微,均考驗著這位執棋者的智慧。

互聯網醫療執棋者王濤

平安好醫生CEO王濤

謀局:破出醫療之繭

王濤16歲考入南京大學少年班計算機專業,20歲留美攻讀計算機碩士,畢業參與了微軟Windows Media、Office等產品的研發。曾經擔任金山軟件CTO,和雷軍搭檔推出國內第一款大型網絡遊戲《劍俠情緣online》。2004年,他加入阿里巴巴集團擔任集團技術副總裁,2007年晉升為阿里巴巴集團資深副總裁兼阿里軟件總裁,是馬雲早期“五虎將”之一。

2013年,受馬明哲的邀請,王濤加入平安集團,出任平安健康險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主導平安集團健康入口的搭建。2014年8月,王濤帶領著一支30人的團隊,孵化平安好醫生APP,並開始籌備註冊平安健康互聯網股份有限公司。

人年輕時候的容量與寬度,會決定日後建立起的格局與勇氣。要做一名運籌帷幄的棋手,既要有深邃縝密的思維,也要有決策千里的謀略,這樣才能敢做別人無法拍板的決定。

平安好醫生內部的一位員工說,王濤是一個永遠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在A與B的選擇裡,經常能做出異於常人的決定,而這恰好成了平安好醫生有別於競品的關鍵。

王濤坦承,若要說這些年的糾結與苦惱,彼時對於自建醫療團隊的執著最記憶猶新,也是他和創始團隊意見分歧最嚴重的一次。

2014年前後的創業環境,講究唯快不破。以速度換市場的論調,充斥耳邊,快速出戰略,快速執行,快速有成果、快速起量。至於服務,“我們會完善”;對於盈利,“有流量就不怕”。清一色的創業宣言,讓平安好醫生的構思初期,也想過快速圈起業務。一來,不少阿里出身的創始團隊,對輕資產的平臺模式駕輕就熟。二來,平安好醫生在互聯網醫療的棋局裡,並不是第一個落子的公司,想要獲得先機,時間緊迫。

2010年前後,包括BAT在內的各大機構,都開始了醫療方面的佈局。2011年,春雨醫生以輕問診起步,提供醫患交流平臺,以提高醫生閒置時間的利用率。阿里、騰訊則分別以“未來醫院”和“智慧醫療”的平臺戰略,將信息化技術手段嵌入到掛號、預約、支付、藥品採購等服務環節。

全球來看,醫療幾乎是每個國家最為封閉、複雜、保守的領域。服務者(醫療機構)、消費者(患者)和支付方(醫保)三方獨立,而在這個生態體系中,又以掌握核心醫生資源的醫院話語權最強。《顛覆醫療》作者、美國著名醫學家埃裡克.託普將整個狀況形容為醫學之繭,交織著體制、固有觀念、醫學知識的複雜性等多種關係。

王濤希望平安好醫生做的,是在盤根錯節的關係裡,理出一條行之有效又能讓多邊滿意的鏈路,患者能夠獲得有效的醫療資源,醫生能夠得到與之付出匹配的回報,社會能夠藉此緩和就醫壓力、降低醫療成本,甚至產業鏈條能夠被激活。

“不能再用電子商務的方法論,去走醫療的路。”對於王濤來說,要麼出眾,要麼出局,沒有中間選擇。他決定讓平安好醫生擁有自己的醫療班子,而且是從專業醫療體系中“圈優質的醫生”,通過醫網、藥網、信息網的建設,同時連接保險支付方,統一、協調、平衡支付方、服務方(醫生、醫院、藥房)、病患的三方利益,最終實現HMO(Health Maintenance Organization)的服務閉環,以此區別於同行。這其中有使命感,也有變現模式的考慮。

王濤要招募醫生的想法,被團隊成員潑過冷水。“通過互聯網搭建健康問診平臺,這種交流形式老百姓不一定買賬,支付會是問題。再者自建醫生團隊,不像招募一個產品團隊這麼簡單,說服醫生脫離體制需要勇氣、資金和一個可預見的未來。”有人不客氣地說,這麼玩肯定入不敷出。

“我覺得那時候沒有選擇。”王濤說,取名平安好醫生,道理很簡單,看病難不是難見到醫生,是難見到好醫生,尤其在低線城市。“由於分科室、醫療資源分配不均,兼職+搶單模式行不通,線下的醫生兼職線上詢問,究竟顧哪頭?很多現實問題根本沒辦法解決。”

王濤堅持需要對醫生有管理權和話語權,才能談效率和質量,“既然我們不能面對面詢問,就要在交流的時候更仔細、時長更久。”

2014年8月起,平安好醫生組建起了一支醫療隊伍,從線下坐診到線上導診,成為健康管理的守門人。

平安好醫生的辦公室白牆上,貼著公司的願景:為每個家庭提供一位家庭醫生;為每個人創建一份電子健康檔案;為每個人制定一個健康管理計劃。上醫治未病,平安好醫生為醫生重新定義了價值。

王濤的班子,包括首席運營官白雪、首席產品官吳宗遜、首席技術官王齊,均是互聯網出身,知道數據的力量,也瞭解數據在整個醫療領域的缺失。“互聯網技術的效用,是能夠留存數據,不管語音、圖片、文字,我們打上標籤、時間、病症,為每一個人建立起電子健康檔案。前提是,獲取的方式有效、服務體驗良好。”王濤希望,平安好醫生這個入口的吸引力,能來自一群專業的醫生。

平安好醫生的招股說明書顯示,在員工福利開支部分,2015年末為1820萬元,2016年末增長至5380萬元,2017年前9個月的薪酬支付額高達5660萬元。開支主要用於自有醫療團隊的薪金。

回頭看這個路線,依舊很重資產,也很冒險。幸好平臺一經問世,註冊用戶和日活數據就證明了市場的熱情。2016年8月,平安好醫生APP上線一年零4個月,註冊用戶數突破1億。而最新披露的中報數據顯示,平安好醫生註冊用戶數已經突破了2.28億,月活躍用戶數達到4860萬,日諮詢量突破了50萬。

QuestMobile發佈的《2016年中APP實力榜》顯示,截至2016年6月,平安好醫生的月活躍用戶(MAU)達到2774萬,同比增長率為1052%,線上消費活躍率達62%。平安好醫生在2016年時就已擠身MAU千萬級俱樂部。

平安好醫生的彎道超車,從王濤的反其道而行開始,彷彿是既定的命運。

互聯網醫療執棋者王濤

取和:技術與生態同行

2014年末,王濤正式脫離平安健康險董事長的身份,首次作為平安好醫生的創始人,接受《21CBR》記者專訪。當時他將這支隊伍比作狼,在撬動醫療領域的改革和優化上,一支門外漢的團隊,需要鋒芒。

2016年12月13日,王濤和平安好醫生的管理團隊進行了一個小範圍的慶祝,紀念自己加入平安3週年,那亦是他掌舵平安好醫生的第二年,公司已經從產品雛形,一步步搭建起了“醫療+醫藥+健康管理”閉環,其中有試錯、有反思。

與2014年初次暢想戰略時的激進相比,此時的王濤對於醫療有了更深切的認識,包括對市場需求、用戶習慣以及一個互聯網企業在大健康中起到的作用。王濤學著溫和地表達,柔軟地與政策、市場相融合。“打造醫療生態服務閉環”戰略不改的前提下,棋至中局,戰術講究剛柔並濟,攻守與取和並行。

這種姿態,與前東家阿里的醫療戰略對比鮮明。

阿里認為,不需要建更多的醫院找更多的醫生,不需要建更多的藥廠,未來應該是醫生找不到工作、醫院越來越少、藥廠越來越少,就能讓病人越來越滿意。可信息化手段解決不了現實問題。隨著生命科學發展,疾病的種類、複雜程度被逐漸解碼,醫療需求不斷膨脹,醫療資源尤其是醫生培養、醫藥研發的進程又相對緩慢、困難,供需矛盾日益緊張。

王濤看清,在這個內行人佔據了絕對話語權的領域,外部進入者首先需要尊崇規則和秩序,不是肆意打破。“棋聖”吳清源曾說過,圍棋的真諦就是“在廣闊的世界裡謀求和諧”。

2017年,平安好醫生提出了最重要的開放平臺戰略。初期圈醫生、建醫院、導流量、售保險、控費率的邏輯不變,實現路徑發生了轉變,平安好醫生開放了,更多是做連接者,不是締造者。

這讓平安好醫生迴歸醫療的本質。“不要簡單理解模式的輕與重。”王濤告訴《21CBR》記者,平安好醫生完成了第一階段從構建健康管理到在線健康問診服務的完善,通過自建醫療團隊區別於競品公司,定位“健康管理+移動醫療”。

2016年底,第二階段的平安好醫生從初期“在線問診”的單一業務逐步走向醫藥結合,打造“在線問診和線上購藥”服務閉環。獲得B2B和B2C醫藥牌照,開設健康商城,擁有線上供藥的能力,並且在8個城市試點送藥上門服務。同時,在健康管理方面,也和體檢連鎖品牌合作,形成線上預約、支付、線下服務再回到線上進行體檢報告解讀和跟蹤的業務鏈,實現一站式全方位的健康管理服務。在服務閉環的背後,每一個客戶已經在平安好醫生的信息雲上,留下了自己的電子健康檔案信息。

如今,第三階段的轉變思路是成為全球最大的醫療健康生態平臺,引入更多合作伙伴。

在這個龐大生態圈的核心,平安好醫生自聘了千人規模的自有醫療團隊和近5000名外部簽約名醫(均為三甲醫院副主任醫師及以上職稱),在AI人工智能的賦能下,通過7*24小時全天候在線諮詢,為用戶提供輔助診斷、康復指導及用藥建議;在這個圈層之上,平安好醫生合作了線下約3100多家醫院(包括逾1200家三甲醫院),用於完成後續分診轉診、線下首診及複診隨訪服務。同時,平安好醫生覆蓋約2000多家包括體檢機構、牙科診所和醫美機構在內的健康機構以及10000多家藥店。這個生態圈已基本能形成線上諮詢與線上購藥、線上諮詢與線下就醫的服務閉環。

在支付上,聯手平安健康險共同推出平安e家保,聯手平安人壽推出了就醫360計劃,並在南方醫科大學深圳醫院、佛山市中醫院等多家醫院建立了商保直賠系統,不斷探索新型商業保險醫療模式。

實際上,平安好醫生這樣做是完全打開了自己,以前是絕大部分自建,現在的關鍵詞是合作、生態圈。在早期平臺啟動的時候需要一些頭部應用和服務來吸引用戶,現在平安好醫生的註冊用戶上億,平臺雛形也已形成,接下來用戶的需求會更多元和豐富。因此,在2016年年中完成 A輪融資後,平安好醫生重新梳理了定位和模式,確定了合作和開放的思路。

“早期我們設想過自建全科類型的診所,做基礎醫療,投入產出上,長期會處於虧損狀態,我們考慮用社會力量。另外,中國不缺診所數量,是缺整個生態體系。”王濤體會到,中國的醫療現狀,是患者對醫療機構、自身疾病的瞭解有限,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鑑別標準、管理標準是缺失的。

“醫療平臺不像淘寶,可以用星級評價、退換貨來改變體驗。即便是法律和政策,在幫助消費者鑑別醫療服務和產品上,界定也不明確。平安好醫生要打造一箇中國醫療健康的生態門戶。”王濤告訴記者。

在診所與醫院的佈局上,平安好醫生也通過合作與平臺方式,拓展線下場景。與香港盈健醫療成立合資公司,在上海開設了首家定位於綜合醫務服務的旗艦店上海盈健門診部,又在青島和合肥分別開設了兩家互聯網醫院。

在構建開放的生態平臺的同時,王濤又開始有了新想法。2016年3月,AlphaGo以4比1勝過了圍棋世界冠軍李世石。那時候,王濤想到,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能否在健康大數據以及輔助診斷上起作用?他與王齊商量了AI應用的必要性以及自主研發的可能性。

“有點意外收穫。”王濤說,當初自建的醫療團隊,在一年多時間裡,上億個問診案例與健康數據的留存,積累了幾億條的互聯網問診、電子處方、用藥等醫療大數據,這些大數據為平安好醫生研發AI在醫療健康領域的應用打下了基礎。

基於AI的機器人醫生可以打通全科室的數據,一名醫生每天最多接受20人的詢問,AI卻可以輔助問診翻番。此前有研究表明,AI機器人僅通過4年訓練,就學習了200本腫瘤領域的教科書、300種醫學期刊、超過1500萬份文獻和60多萬條臨床試驗中的醫療證據,可以在肺癌、乳腺癌、直腸癌等多個領域向人類醫生提出建議。

於是,王濤更堅定在內部推動AI技術的決心,並且定下了30億元AI開發的計劃,這個數字超過了當年AI領域的融資總和。

平安好醫生內部做過一個測算,按照現在問診量增長的速度,在醫生產能不變的情況下,到2020年,平安好醫生需要僱到1萬名醫生。顯然,靠人海戰術擴張服務便捷並不現實。“通過AI訓練,分析線上問診的關鍵問題,醫生的回答,以及醫生如何解決用戶問題,構建單病種的知識圖庫。由AI系統通過自動化收集用戶基礎信息和病症前的信息,再由醫生問診複核的方式,節省醫生的時間,提升在線諮詢問診的效率。”王濤認為在尋醫問診這件事上,要降低邊際成本,需要依靠技術革新。

作為AI+醫療先行者,平安好醫生獲得了不錯的用戶基礎,上線3年註冊用戶突破2億。而積累的數億條問診及諮詢數據,也進一步訓練了平安好醫生的醫療AI大腦。

AI賦能在線問診的成效已經顯現。平安好醫生的中報數據顯示,AI研發已提交了26項專利申請。在自有醫療團隊規模只增加了10%左右的前提下,平安好醫生完成的諮詢量提升了近60%,日均在線問診量達到53.1萬,相當於全球最大的醫院——鄭大一附院日均門診量的30倍。

不僅效率在提升,平安好醫生的服務也在衍生出更多形態。今年4月,平安好醫生的“一分鐘診所”智能藥櫃正式亮相,不足1平方米、看似自動販售機的“無人診所”,可實現病人與雲端醫生語音對話,通過病情描述加上檢查設備,病人可得到初步診斷,節省了常見病的診療時間。診斷完成後,如有需要,還可以直接在旁邊的智能藥櫃付費買藥,實現“AI預診、在線問診、支付購藥”一站式診療流程。

近期,平安好醫生與九州通達成合作,旗下數萬家實體藥店、連鎖藥店、醫院機構等線下空間,都將陸續引入“一分鐘診所”與家庭醫生服務,整個平安好醫生的服務密度,將通過合縱連橫,快速鋪開。

如今的平安好醫生,已經從單向導醫導診,通過技術、資金、平臺形成了一個有著吞吐力的醫療服務閉環。

互聯網醫療執棋者王濤

平安好醫生高管團隊

落子:敲響上市生物鐘

2018年5月4日上午9:30,王濤和馬明哲在港交所共同敲響了平安好醫生的上市之鐘,上市主體為平安健康醫療科技,獲得653倍超額認購,開盤股價57.3港元/股,成了當時港股最大規模的 IPO。

從資本層面看,三年半的時間,平安好醫生走了互聯網前輩們十年的路。

平安好醫生的代碼出現在港交所的大屏幕上時,王濤鬆了一口氣,“對於跟隨我一起創業,走到現在的團隊來說,總算讓大家在三年半的時候裡,看到了一定的成果,要是沒幹出名堂,不知道如何面對”。

很少人知道,這家全球AI醫療科技第一股上市背後的故事。

2017年8月初,例行的集團彙報,王濤一如往常和馬明哲做階段性彙報,並且計劃啟動B輪融資,該融資計劃距離2016年5月的5億美元A輪融資,相隔了一年多。那段時間,整個互聯網醫療行業幾乎陷入停滯,丁香園創始人李天天戲稱,移動醫療“移不動”了。

2017年2月9日,百度裁撤了醫療事業部,僅歷經764天。

和多年前BAT們對於互聯網改變醫療的雄心壯志相比,消息一出,行業沉寂了。輿論質疑互聯網人能否做好醫療,投資人不再熱衷這個領域的企業。

對於平安好醫生來說,B輪融資的啟動,要給自己正名,也是行業所需。

王濤回憶道,剛提出計劃啟動B輪融資,馬明哲當即說,港交所正在制定全新的上市規則,對於新興的三類公司打開大門——同股不同權結構公司、未有收入的生物科技類公司、將港交所作為第二上市地的公司。

平安好醫生是否要上市?成了眼下的課題。

會後,王濤找來為其制定B輪融資方案的投行花旗與摩根斯丹利,商量這個大膽想法能否實際落地。“在國內主板上市,面對的是三年盈利的硬指標;在境外市場,則考驗全球投資人對於企業價值的判斷。我們和投行一起研究了上市新政,平安好醫生符合港交所上市條件。”

2017年9月,王濤與馬明哲正式討論了上市的可操作性,馬明哲希望王濤能帶領平安好醫生享受到新經濟公司的紅利期,王濤也認為,上市是一個強有力的積極傳播。

會議結束,平安好醫生的上市工作正式啟動。內部組成了上市小組,由王濤全權負責,同時聘請了四家投行,梳理業務邏輯、商業模式,定下了包括重組、合規、監管、訪談、交表等所有步驟的時間節點。

這時的王濤就像一個棋至中局的棋手,落子果斷而自信。“去年12月底正式完成重組,28天后正式向港交所提交申請表,按照上市規則,掐準每一個時間點,一天都沒有浪費,今年2月份春節一過,預路演、正式路演排上日程。4月10日,上市聆訊通過。”王濤回想每一個關鍵項,高效的團隊執行力,整個過程準時得不可思議。

一邊團隊在緊鑼密鼓籌備上市,另一邊,王濤在為這家公司準備Pre-IPO輪的融資,以此在上市前擁有一個可參照且合理的估值。時間緊迫,需要一個快速拍板且有足夠金額的基金,“我們沒有辦法等2-3家機構的決定,一旦這一輪融資拖延,後續的上市計劃就會被擱置。”

最理想的Pre-IPO投資者就是孫正義,“軟銀的願景基金擁有千億美金的規模,孫正義對於創新模式以及科技企業,又有足夠的支持與耐心”。

幸運的是,孫正義認可平安好醫生基於AI科技的平臺模式,有望成為醫療界的阿里。這一說法,讓王濤心生鼓舞。其次,平安好醫生能夠解決一部分醫療需求,不僅國內市場需要,在國外同樣適用。軟銀旗下擁有各種合作伙伴,可以牽線讓平安好醫生的業務走出去。

有核心競爭力且可以複製,在最重要的價格問題上,孫正義甚至希望上市融資份額由軟銀全包。

“以前聽過很多孫正義火速拍板,決定一個投資的故事,如今自己親身經歷,挺有成就感的。”王濤很興奮,也一度有過猶豫是否要繼續上市之路。

“公司上市,不是我一人之利,關乎品牌形象,員工激勵等。”王濤回國與集團內部核心團隊討論後,決定婉拒孫正義的提議,還是以Pre-Ipo的輪次,接受其投資。不甘心的孫正義要求平安好醫生讓渡5億美元,最後雙方各退一步,軟銀願景基金通過其全資附屬公司投資4億美元,投後估值超過54億美元。

為了配合平安好醫生的上市時間表,孫正義派出了自己專業的投資團隊,同時聘請了6家諮詢公司,力保1個月裡完成所有盡調工作。辦公樓層最大的會議室,被會計師事務所、律所、投行以及平安好醫生的團隊承包,日以繼夜。

平安好醫生的商業模式,打動了孫正義,也吸引了陣容豪華的基石投資者。包括美國資產管理公司貝萊德基金(Black Rock)、新加坡主權財富基金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通過GIC Private Limited投資)、加拿大退休金計劃投資委員會、美國資本集團(通過Capital Research and Management Company投資)、馬來西亞政府戰略投資基金Khazanah Nasional Berhad、正大光明控股有限公司、瑞士再保險(通過Swiss Re Direct Investment Company Ltd)在內的7家重量級投機機構為其上市保駕護航,也為平安好醫生的國際化業務夯實了基礎。

平安好醫生上市後,孫正義立刻撮合王濤與Grab團隊見面,3個月時間快速完成了合資公司的建立,明確了平安好醫生的出海計劃,完成了泰國、越南、印尼等多地的調研與考察。“我們在引入基石投資者的時候,對於背景和資源的考量,其實已經有這方面打算。”

王濤回想那幾個月走過的路,酸甜苦辣全有,“一門心思要上市的時候,預想過很多次敲鐘場景,真到了那一刻,倒很平靜”。王濤說,敲鐘的儀式感讓他們大半年的心血沒有白花,是對過去的交代。那時候他也知道,敲鐘後的日子完全不一樣。“上市前,是個不完全的市場,價值認同是投資方的事,談好的估值不會因為流量、收入改變。上市後,完全的交易市場,好就漲,不好立馬跌,懈怠不得。每一個投資人,都有資格給我們打分。”

不管怎麼說,這支互聯網醫療第一股的意義和價值都不言而喻,資本和社會首次認可了互聯網醫療概念,接受了以互聯網、技術為驅動,優化醫療服務與體驗的可能性,最重要的是,認可作為一家盈利性企業,在醫療行業中的新角色以及營收想象。

“此前,這個行業裡是沒有公開數據的,也沒有明確、被定義的盈利板塊。”平安好醫生提供的行業裡首份公開披露的招股說明書,第一次將四大業務板塊做了清晰描述,家庭醫生服務、消費型醫療、健康商城、健康管理及健康互動,也開始用這個兼備合理性與商業性的故事,撥開籠罩在互聯網醫療之上的陰霾。

互聯網醫療執棋者王濤

悟道:仁心仁術

平安好醫生的醫學團隊,在上海打浦橋,是公司的另一個職場。

和其他公司部門的氛圍不同,這裡更多隻有安靜的鍵盤打字聲音,每一臺電腦前坐著的是有多年經驗而如今脫離體制的醫生,身在企業的他們還是習慣性穿著白大褂,電腦背後則連接著超過2億的用戶。牆上則掛著“仁心仁術”、“醫德高尚”的錦旗。

“一個差點被誤診的病人家屬送來的。”王濤指著一面錦旗告訴《21CBR》記者,去年冬天,普內科的主治醫師介紹了一名來自廣東普寧的患者家屬諮詢,主訴症狀很簡單,母親感冒且持續背痛,在當地醫院吊針,吃藥、熱敷後依舊沒有緩解。她將所有檢驗單、影像資料上傳,想問問這裡的醫生,有沒有好辦法。

普內科的醫生看了資料,體現的就是普通感冒,沒有異常,但曾經經手過的各種病例,讓她覺得需要警惕心肌梗塞的前兆,於是找來心內科醫生諮詢,並告訴患者應當立刻前往當地醫院的心內科就診,主訴心肌梗塞病狀的檢查。幾天後,患者送來錦旗。

“她是眾多案例中非常小的縮影。包括這位患者的諮詢在內,我們現在80%的服務都是免費的。”

王濤說:“不收費的生意,就當積德行善。”

這是醫者的口吻。2017年5月,王濤在平安好醫生原先“客戶第一,團結協作,重在執行,激情澎湃”的企業文化中,補上了一條——積德行善。雖然公益和商業性很難共存於一家企業,可王濤想強調,在醫療的漫道上潛行,有些問題無法迴避,比如不會大規模盈利,又或者很難成為富翁。

棋局對弈,下士下棋為吃子, 中士下棋為佔地, 上士下棋為悟道。王濤執棋,懂得拿捏枰罫之間的分寸。

他明白,其他領域的經驗搬到醫療行業,效果完全不一樣。以阿里基於電商構建的生態為例,市場化、商業化程度成熟的電商行業流量、投出產出以及每個階段的效果是能夠大致預計到的。

不夠市場化的醫療服務領域,投入和產出卻往往不成正比。“基礎醫療是保障性服務,在國家的價格體系裡,收費單價低,還有醫保支付來確保基礎醫療服務的可及性。”

現有體制下的定價,不反映醫生真實的時間和勞動成本,也不反應市場價格。換句話說,醫療最核心的玩家都在上下求索,市場化的公司又能賺多少?“作為企業,需要考慮盈利模式,股東、投資方、合作伙伴都需要。可身在關切生命的大健康領域,意義就變了。”

王濤的日常非常忙碌,光是應對絡繹不絕的投資方與合作伙伴,已經耗費了大量時間與精力。捨棄了很多事情的他,唯獨一直堅持每週去醫學團隊的職場,鼓勵醫學工作者堅持下去。

上市前後,王濤有留意到關於平安好醫生模式的討論,尤其是對變現能力的質疑。“我很能理解,第一,互聯網醫療到今天還是新生事物,患者存在顧慮,我們首先要讓大家有免費體驗的機會。其次,即便收費,也收不了多少錢,無法覆蓋醫生成本,但我們每天切切實實幫了很多人。”

王濤信奉卡夫卡的話,人類有兩大主罪:缺乏耐心和漫不經心。“我們不是完美公司,可一直在堅持大踏步向前,開拓更多的市場,尋找更多變現的機會,去培育市場的耐心和信心。”

前路艱難,還有諸多關鍵問題等待政策、制度的明確與解決,例如包括各級醫療機構在內的數據庫建立、醫保支付問題。“電子病歷系統不打通,互聯網上初診的信息就沒有辦法在轉診時起作用,醫院就醫過程封閉,互聯網隨診就有難度。如果有一天在法律保障、用戶授權的前提下,數據能夠融為一體,流程能夠貫通,體驗和效率就會極大提升。另外,國家已經開始承認互聯網醫療的合法性,能否在擁有更完善、具體的審核制度下,給予醫保支付的支持,未來也很值得期待。”

王濤相信,這個領域需要團隊的不懈努力,“我們十年後再看,那時候服務和技術都在進步,IOT智能設備、智能檢測系統能直接將健康數據傳輸給我們,互聯網醫療科技真的能夠改變人看病的習慣,重病、大病、手術需要去醫院,常見病,遠程診斷、智能設備可以精準診斷,醫生處方開具後,1小時藥品就送到家了。就像現在外賣送餐服務一樣。所有這一切,平安好醫生都在嘗試完善。”

有意思的是,2014年8月,當時平安好醫生員工不多,不少團隊成員是王濤從阿里的管理職位上拉到上海的。那時,平安好醫生有一輛幸福班車,每週五送這批安家在杭州的員工回家,每週一一早再統一接送來上海。

現在,隨著平安好醫生員工不斷增加,幸福班車也被班次更多、不會堵車的滬杭高鐵替代了。技術優化了他們的交通方式和出行體驗,而他們,正試圖用技術與新生態,在築起高高圍牆的醫療領域裡,憑著孤勇與信仰,優化中國的醫療方式與就醫體驗。

幸運的是,改變,正循序漸進在蔓延,鏗鏘有力地在滲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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