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代到商代,再到周代,作为统治者的思想变化

中国上古从夏代至商代,弥漫着浓重的宗教、迷信观念,夏代遗存的文化资料很少,商代的卜辞则反映出凡事都要仰求上帝决定,一切都由冥冥中的神秘力量所决定,人是绝对被动的,统治者也没有对政务独立判断的自觉意识,而最早的脑力劳动者基本上均担任或兼任占卜、祭祀一类的神职,并不具备独立进行理性思维的社会条件。文化发展的成就主要呈现在与农业生产、日常生活相关联的气象、历法、冶炼及直接观察的天文星象等方面,却缺乏如古希腊那样灿烂的学术遗产。夏代经历了约五百年,商代的历史也有五百年之久,然而到春秋时期,孔子还是发出了夏、商“文献不足”的慨叹,其实更为不足的乃是理性思维及其成果。夏商两代,漫漫千年,社会意识上严重缺乏自觉精神,是愚不可及的盲目和蒙昧。在中国上古,理性思维要冲破神天迷信罗网的禁锢,只能等待机缘、另辟蹊径,这机缘就是殷周之际的政权变革,这蹊径就是首先从历史思考上打开缺口。

周族原为臣属于殷商的小邦,逐步强大并最终取代殷商的统治地位,这在当时是一个巨大的社会动荡。殷商末年,商朝的个别政治人物已经预感到危机,向纣王提出警告,而纣王则认为自己“受大命于上天”,不以为意。可见在商代,除极少数人之外,统治者对“天命”皆抱有极其僵化的迷信。周灭殷商,现实表明了“天命”的可变性,在此之后,周仍然面临着殷人顽强的反抗,这一切引发了周初主要统治人物的忧思:殷商为何败亡?周政权如何巩固、如何避免重蹈殷商的覆辙?于是形成了明晰的“宜鉴于殷,骏命不易”的观念,意思就是以殷商的覆灭为鉴戒,则知“天命”的难保。“殷鉴”是周初统治者对历史思索的总结,这种思索深化到天命与人事的关系、民众的作用以及施政措施和政治原则等问题,形成了在天命论的外壳内具有理性的历史观与政治观,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

第一,天命转移的观念。周初统治者通过总结历史明确的提出“唯命不于常”,这与《诗·文王》中“天命靡常”一样,都是说“天命”是可以改变和转移的,这种天命转移的观念是殷商统治者所没有的,所以在思想上顺理成章的可以引出两个重要的认识:其一是上天成了制约王权的力量,君主不能为所欲为;其二是承认改朝换代的合理性,甚至从历史变动的现实出发来说明天命的归宿。

第二,“敬德”以修人事的观念。人在天命面前不是无所事事,也不是无能为力的,统治者可以通过其符合“天意”的作为以“祈天永命”,巩固政权。这种能够“祈天永命”的作为包括很多内容,诸如敬天敬祖、勤政恤民、谦逊简朴、行教化、慎刑罚等等均在其内,大多属于修治人事的范围,这些内容被抽象的概括为“德”的概念,因而提出“敬德”的政治原则。“敬德”观念在思想上原本就是要调和天命与人事,使其合一,但天命掌握在神明的上帝手中,人只能在修治人事上下功夫,“敬德”实际就是立足于人间的现实事务。

第三,明确的以历史为鉴戒的思想。周初对政权的兴亡问题的理性思考,是从“殷鉴”的思索得出的,这种对“殷鉴”的思索没有停留在笼统的认识,而是深化到一些细节,注意到正反两方面的历史经验与教训,从而形成较明确的以历史为鉴戒的思想。周初统治者的历史认识,是当时最有理性的思想,对历史的思考,也是中国上古最早的理性思维,其“敬德”观念以及一系列的政治见解,都是从历史思考中得出的。

第四,“保民”的观念。从殷末到周初的社会动荡,令周初统治者亲眼看到下层民众的力量。改朝换代的战争,需要许多下层民众为之冲锋陷阵,在这种情况下,统治政策与统治者行为导致的人心向背就成为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作为政治家如果认真思考这段经历过的历史,自然会产生重视民众的思想。

总之,时至周初,中国的理性思维首先从历史思考上发端,通过对“殷鉴”及夏商周三代历史变革的总结,给极其蒙昧的天命迷信思想打开了一道缺口,初步具有了政治历史观的自觉意识。在天命与人事、天意与民情关系的认识中,奠定了天人合一的思想倾向,这对中国古代政治、思想、学术的发展有着不可低估的影响。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