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上海行,行上海

散文:上海行,行上海

上海在我的印象中,一直都很受宠,犹如贫儿宠着王子,雨露宠着花木,云雀宠着蓝天。上海,像一匹脱了缰绳的马狂奔在我意识形态的疆域。上海的神秘无异于蒙娜丽莎那双世人无法揣摩的美丽大眼。

秋高气爽,得以出行,始于上海。

飞机降落已是“人约黄昏后”。只怨晚点,不守时是我国飞机常态化的任性,国人无一不习惯。即使怨气冲天,也必须容忍,不然飞机不上天,难不成还日行十万八千里,个个皆成孙行者?

走进上海交大徐汇老校区,已是华灯初上。校园不大,可历史悠久,建于1896年,是我国唯一一所跨三个世纪之校。金融学院大门处安放着该校创始者,首任校长李端棻的雕像,让我们呼吸着沉甸甸的历史气息。

第二天,开学典礼后正式行课,主修课程是行政管理,我有些倦怠,喜欢浙江大学柳宏志老师经济学课程,喜欢武汉大学李敬一老师的《春江花月夜》:“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的生动讲授。因此,我准备逃课。

逃课为何?就是想去看看大上海。

见闻,始于足下

上海故事多,整个城市的故事都浪漫在秋风秋阳秋的牵挂里。武康路、淮海路(解放前的霞飞路)、南京路无一不在法国梧桐树阔气的掩映中蜿蜒。走出交大,乘26路公交车,半小时坐到终点,便置身于传说中的外滩。

慕名而至外滩,望穿从松江奔腾而来的黄浦江,它舒展躯体,尔后划出优美的弧线湍急直奔吴淞口。黄浦江是一条镌满历史之江,展示着我国走向世界各地的深厚底蕴。临江矗立五十二座万国建筑群,全长1.5公里蜿蜒于江边,垒出壮观,千姿妩媚,令人遐想神往,就像一片落叶在天空中撕开回忆的画卷。登上护江堤,沿岸而行,这里是老上海的情人墙,只留下依稀顾盼,取而代之的是铁栏杆,扶杆伫立,江风撩面,长发漫卷。江对面陆家嘴新兴楼群:上海中心大厦、环球金融中心、东方明珠……勾肩搭背向我招手,我竟像丢了魂似的挤上游轮向彼岸挺进。

上岸,犹如来到静寂的伊甸园。可是,既没有亚当,也没有夏娃,越走越害怕,走错地方了?陌生之地在心理上总让人感到险象环生。这难道就是谈论得沸沸扬扬的陆家嘴?怎么也与想象中的火热对接不上呢?干净得连人影都没有,只闻“隔叶黄鹂空好音”,我索性安然享受。登上歌中唱的东方明珠,又攀上海中心大厦,一览大上海全貌。这座高632米的建筑刷新全国纪录,一览众楼小,自己竟也高大起来,飘飘欲仙。可惜天阴暗,夜慢慢降临,只得弃兴而下,匆匆乘船过江。

沿途返回,在外滩对面偶遇古城公园。公园占地4万平方米,小巧玲珑别致有韵味,青青草坪上三五只肥硕的猫咪在可爱地逗乐,两位中年妇女,布施猫粮,她们说:“都是志愿者,每天在全城公园里游走喂食。猫是很温驯的小动物,避鼠。”我想,上海的鼠肯定少。人是在善良、施予中充实自己,丰富自我的精神世界。

夜色中,华灯璀璨,人山人海,人声如海啸的城隍庙把我吸进去。谁知举步维艰,只得被踅拥前行。沿途古建筑与仿古建筑大有“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之势。九曲桥端头一泓静水,一池曼妙的荷把桥外的喧闹隔绝,不错的“世外桃源”,顿有喜极而泣的感觉,呼吸舒缓,心终得宁静,寻一家小吃店,吃得像孩子似的腆着肚子出来。

天全黑,人更多,七拐八弯,来到上海古典园林——豫园。可惜已闭园,只得隔墙翘望。美丽的建筑在夜色中千奇百怪,不敢造次,收起玩兴,打车回交大。在华灯熠熠中目睹窗外,见闻上海,联想电视剧里的上海场景。嗬,我现在不正置身在此景中吗?

满满的见闻,始于足下!

名人故里寻名气

天,已经亮了,厚重的窗帘还是遮不住阳光,一缕七彩光波射入欢快的情绪。我从床上翻身跃起,决定去造访名人故居。

阳光伴随,走上淮海路,只100多米就到了宋庆龄故居。小巧玲珑,树木参天,静谧中透出故人气息。想进一步感受,可惜在维修,怎么说门卫都是铁石心肠不让进去,让人十分恼怒,扫兴离去。

好在不远处有一幢赭色楼房,位于武康路与淮海中路交界处,原来叫东美特公寓,现在叫武康大楼。1924年由匈牙利著名设计师邬达克设计建成。著名电影艺术家赵丹、王人美、秦怡、孙道临等曾居住在此。它像船上的帆,漂浮在海面上,有些陈旧,可依然存着那个时代独特的韵味,精细另类,过目不忘。我不由自主靠近。突然眼前一亮:凹进去的拱形门旁依偎着雕像般的女人,着一袭紫色旗袍,有型的削脸不失光洁饱满,五官精致端庄,微笑中透出一丝甜甜的香味。略略上翘的嘴角分明扬着上海人的骄傲,时光缩回去,她就是上海的名媛。这种高贵的美,岁月已经沉淀,寻来难能可期。我久久注视,她把眼光落在我身上。走过去,对她说:“你真美,让我产生一串串联想,全是电影电视镜头。”她笑了,露出一排结实整齐雪白的牙齿。

从端头岔路右转走进武康路,黄兴住所门牌依存,意大利领事馆异国风情未改,还有袁世凯孙子旧宅……。许多名人故居被梧桐树笼罩,形态各异的树影被阳光投映在旧居身上,让人感怀:“只有头顶上有梧桐树的地方,才是上海!”

时值仲秋,阳光颇显内敛,树叶却开始张狂,无论是否有风,她都任性飞舞,洒下满街金黄。我低头用脚尖踢着一片枯黄的落叶,任它自由运动,划出一道美丽的抛物线,随着它在不经意间把我带到巴金故居。

推开一道不起眼的小铁门,右边是小憩园,左边是一幢三层小洋房,翠绿的爬山虎缀满年代墙。踏进门槛,特别亲切,走进故乡大文豪巴金先生的家,直奔二楼卧室,看到了许多手稿,墙上挂满先生和夫人陈蕴珍合影,旁边是书房兼会客厅,先生的五卷《随想录》出自这里。从书房开轩面草坪,树木成荫,阳光明媚,心情格外宽敞。这里的卧室、书房、草坪盛满先生夫妻的深情厚意,荡漾着他俩的气息,一居竟40年,成为先生人生的终点。

在附楼,先生写的名言:“在我的心灵中有一个愿望:我愿每个人都有房住,每个口都有饱饭,每个心都得到温暖。我要揩干每个人的眼泪,不让任何人落掉别人的一根头发。”我久久凝视,心在泪水中难以平静。

时光下沉,我不得不离别这深情浓意的先生故居,把满园生长出来的爱装满行囊,去寻找世界上那一片片红红的枫叶。

匆匆而行,脚下生风,怕寻不完的是遗憾。左拐右拐,走进康定路87弄张爱玲故居。这房子是李鸿章送给女儿李菊藕(张爱玲外婆)的嫁妆,保存如此完好,实属意料之外。1995年9月在美国走脱的张爱玲仿佛重新回到这里:十里洋场,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枭雄红颜,时代浪尖,激流翻涌,轻盈盈走来一个她,好似细雨满天飘洒的仙子。这么一位红颜,貌不惊人,却叫人心惊;这么一位才女,心纵热爱,却给人冷傲;这么一生传奇,写就世俗,却隐忍高贵。张爱玲,民国时期四大才女之一。不幸人生,不幸童年,铸就才华横溢的她。《金锁记》、《倾城之恋》、《半生缘》、《色戒》在中国文学史上刻下她的足迹。

来到张爱玲故居寻找,寻找什么呢?寻找她的影子。好莱坞名导李安《色戒》影片结尾处的王佳芝(汤唯饰)放走老易,叫来黄包车,乘车而去“福森路”的影子。这影子“一别就是一生”,这影子在我思想深处拉得很长很长,让我记起张爱玲咏叹的“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

晚霞在明晃晃的蓝天妩媚、温情。飘着桂花香的秋风抚摸着每一位行色匆匆的外地人,法国梧桐树没有声张了,只把历史的沉默传递过来。我仍然在行走、寻觅……

路,在阳光里

金色的光芒,把最灿烂的笑脸印在南京路上,这是亚洲最繁华的商贸街。

去南京路,是我多年梦寐以求的事。

南京路的历史由来定格在1845年。鸦片战争后1842年清政府与英国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开埠上海。随即英殖民当局在上海洋汀浜以北设立租界,南京路在租界不断扩张中形成。英瑞麟洋行大班霍克在此设立了最大的赌场“跑马场”,即现在的人民公园和人民广场。为纪念清政府与英签订不平等《南京条约》,故此地取名“南京路”。

今天,着明黄色运动装,背上双肩包行走族的我,在南京路上只是无数行人中的匆匆过客,过往人流如梭,高楼如林,商品琳琅满目;街道两旁西班牙式、法式、俄罗斯式建筑群鳞次栉比,尽管高大,可是却挡不住阳光。金色的阳光把它们的倩影打上底色,又用漫画的笔调把身影拉得婀娜多姿,随光着彩翩翩起舞。

走着走着一壁橱窗扯住我,红艳艳高贵脱俗的长裙,太美!我冲动的买,激动的穿上,站在橱窗前,“咔嚓”定格,抓拍的陌生先生说:“你真美,俨然如《色戒》里走出来的王佳芝。”养眼的南京路让我也耀眼夺目了。嗬!突然,一声电影中的台词“你来了!”如雷贯耳。谁在招呼我?闻声而寻,围着一大圈人,中间几个黑社会打手身穿匪衣,腰插手枪,歪戴大檐帽,双手叉腰皮笑肉不笑。来到他们中间,我真成了影片角色,索性过了一把瘾。

铺满阳光的南京路,怎么走也走不出来。其实,只要有人,世界上的路是永远走不完,直到生命的终点。路是无所不在,只要思想尚存,永远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我不停地走,来到上海有名的人民广场和人民公园,过往历史在人流中消化。可历史建筑物依然如故。上海24层地标建筑国际饭店,上海以它为坐标原点,不断扩散发展壮阔瞩目。人民公园里树木参天、绿荫华盖、吐芳翠青、闹中濯静,心在缅怀中呼吸。坐在石条上,透过茂密的枝叶努力去寻找旧时代的影子。可是,找来找去,还是无影无踪。

趁阳光还灿烂,我寻找思南路。不识路,正彷徨,忽见一来者,面善不俗,上前试探,有些胆怯,因为上海人傲慢。果然,这位五十多岁的先生骨子里尽透傲劲,几番言语后,竟主动为我导向。来到天桥,他指向对面:“黄金荣的大世界,到上海必看。据说强哥就是死在门前。”神秘的楼,许多故事都发生在这里,让我想到银幕上的许多画面,身临其境,感慨万千。盛气凌人的黄金荣解放后就在这里扫大街,今非昔比,世事无常,人生万变,每个人对生命都无法掌控,对命运难以布局,听天由命,酸甜苦辣是人生。先生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学识渊博,耐心仔细,非常热心,遇到好人,我十分庆幸,暗自高兴。先生一路详尽给我讲解,到上海规划展览馆,上海大剧院,上海美术馆,一路走马观花。来到思南路,与先生作别,留下联系方式,先生欢迎我再来上海。是的,我一定会再来的!

思南路,因1912年法国著名音乐家马斯南路在此去世,1914年法租界三次扩建而成,取名马斯南路,即今天的思南路,以纪念难以忘却的音乐家。街道两旁梧桐树掩藏着二十多幢花园别墅,四十多幢洋房构组成思南公馆,现在是超级宾馆,住一宿得好几万人民币,哇!想进去看看,费尽口舌,黑人保安就是不让进。只得后退几步,气得我一拳砸在树干上,扬长而去。公馆里森林般寂静,静得没有呼吸,好在离大门不远处终于看到“周公馆”,1921年中共设在上海的办事处。国民党不允许,董必武风趣地说:那就叫周公馆吧。门口立着周恩来的雕像,依稀可见那时那景那影那卓绝的斗争和运筹帷幄的群英。

最后一束晚霞抹去阳光,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缀在黑绒绒天空。陌生的上海,“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我,心难免不发慌,绕不出去,该死的手机没电。夜更深,心忐忑,要是遇见一个熟脸面多好,无意间拐进一家旗袍店,旗袍就是熟面孔,心稍安。老板很胖,见到我一堆肉都热情得冒油,我十足的滋润感。“侬见阿拉细身材,美!来,试试!”拿出一款紫色细花金丝绒旗袍,上身,贴在镜子前,舍不得脱下。又一件,接连三件,件件中意,全拿下。一叠钞票,“哗啦啦”流进胖老板包里,她显得更胖了。瞬间,胖老板成了“他乡遇故知”,陌生恐惧感消失殆尽。然后,她把我送出小巷上车。这一幕,在我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天更黑,风乍起,搅得人欲归。路,已不在阳光里,只在视线中蜿蜒,宛如我心中飞出的一条丝线。

佘山有公园

天气尚好,心情更好,距归日渐近,心存眷意,乘游兴未尽,随地铁来到离市中心30多公里松江古城的佘山。连绵不断的十二座山峰逶迤在一马平川的上海。山不在高,水不在长,只要秀丽,即可足矣。

初来佘山,先到东山,拾阶而上,观白石亭,眺望河口,仿佛看见明末文学家陈继儒著书治学,攻金石书画之影。东山不高,海拔97米,但在上海是唯一一座最高的自然山林胜地。浅浅的山,葱翠参天的树、白石山亭、啾啾鸟鸣,繁华的上海,独有一处悠然清静,实属难得。

离东佘山不远,略低于东佘山的西佘山人渐多。行人仰慕同治十三年修建“远东第一天主教堂”和宣妙讲寺,还有坐落在竹林深处的上海天文台。我也随人流而至。独一人逍遥自在,随性驻足,随意拍摄,随意感叹,内心的七情六欲像幼童般天真烂漫。寻一处僻静草坪,远离喧闹世界,愿在世外桃源享用上苍的恩赐,主是多么爱我,满足的幸福感在生命中像帆。

夕阳西下,沿途而行,离佘山越来越远,广袤的原野承载了这份沉落,我仍踽踽独行。

来到七宝古镇,老街与我有幸相遇。相遇是缘,相交是命,相悦是情,情有独钟。到了方知江南水乡韵味,丝丝入扣的细腻,小桥卧波的诗意,敲击心弦的柳枝,令人微醉微酣。此情此景,让我忆起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的梦境,宛如“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身临其境,整个人像被吸空,慢慢融化升腾。

相传老街成型由来已久,后汉形成,宋代发展,明清鼎盛。年岁高达1000多岁。关于“七宝”坊间传曰:飞来佛、汆来钟、金字莲花经、神树、金鸡、玉筷。这“七宝”莫不引历朝历代无数寻宝者聚兴索觅。

走在老街,复古的广场气度不凡,蟋蟀馆再现上海民俗,七宝戏园正表演上海戏曲,微雕馆表达中国民间艺术与海派文化和谐结合,酒店茶馆内都是老式八仙桌和长条凳、长嘴铜壶、方头竹筷,飘溢上海菜奇香。走进去,海一顿,竟遗忘了家乡的麻辣烫。当撑圆了肚子走出来时,害得我走路一呔一呔的,像企鹅宝宝。

天已经在暮色中无力挣扎,心唯恐被陌生之地吞食。每个人在人生中追求波澜壮阔时,内心的淡定沉着才是前行的风景;从容面对纷繁复杂的世界,才能奏出孜孜以求的曼妙乐章。七宝老街让我乐此不疲奔走,感受人生哲理,愉悦尽在其里。

当我信步至北街,静寂得难以置信,小街两旁全是工艺品商店,将小街点缀得比美景还美景。在我不经意间,从街的尽头闪出一对新人。我尾随摄影师,当新人与我擦肩而过的瞬间,被叫住,插在他们中间,充当了“电灯泡”。快闪、抖音、上镜,还没回过神来,就定格在画面里,别有一番甜味。奇遇偶然,陌生过客,匆匆人生,难忘今宵七宝老街,我心特暖,因为阳光被关进了心灵的窗户。

天空黑尽,灯火阑珊处,我站在浦江塘桥头蓦然回首:人头似无数气球漂浮在大街小巷,整个七宝老街装满了河面,无一遗漏。

上海行,匆匆而过,余兴未了。若干年后,我会再背上行囊,仍然独自一人?走,行上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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