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美國、俄國開拓新邊疆的異同之處

中國是個大國,有遼闊廣大的邊疆地區,這一點和西歐國家不同而和俄國、美國相類似。18世紀,清政府全神貫注於經營邊疆,繼軍事行動之後,在各個邊疆地區設官築城,駐兵屯田,以鞏固統一,發展當地的經濟、文化,清政府經營邊疆成績巨大,影響深遠。在此前後,俄國和美國則在擴張和經營各自的邊疆。


  16世紀末,以葉爾馬克為首的俄國哥薩克越過烏拉爾山,打敗了西比爾汗國。17世紀初,俄國迅速向東擴張,在西伯利亞的廣闊土地上獵取貂皮,設置據點,屠殺土著,如入無人之境,先後佔領鄂畢河、葉尼塞河、勒拿河。《蘇聯通史》上寫道:“一群一群想發財的人,幾乎是同時從葉尼塞斯克和曼加捷亞兩方面向勒拿河奔去。他們進攻住在勒拿河畔的雅庫梯人,奪取他們的皮貨與牲畜,俘虜婦女和小孩。葉尼塞斯克及曼加捷亞的軍役人員不僅接二連三地搶劫居民,並且彼此也常為劫掠物而戰鬥。”[1]俄國擴張的速度迅速,17世紀中葉已進抵鄂霍茨克海,瀕臨太平洋。它甚至侵入中國的黑龍江流域,佔據了尼布楚、雅克薩等地,康熙帝奉行軍事反擊和外交談判同時並舉的方針,與俄國進行邊界談判,使俄國撤出雅克薩,退還黑龍江中下游,但仍佔據著尼布楚。到18世紀,俄國更向東北挺進,跨越白令海峽,佔據了北美洲的阿拉斯加。


清朝、美國、俄國開拓新邊疆的異同之處


  美國的邊疆擴張從1783年獨立戰爭結束以後開始,當時美國僅有本部13個州,面積約89萬平方公里,人口不到400萬。先是英國因戰敗而將阿巴拉契亞山以西、密西西比河以東的土地讓給美國。從此開始了強勁而持續的“西進運動”。1803年向法國購買了路易斯安那,這片土地幾乎包括了整個密西西比河流域,土地廣闊而肥沃,面積80多萬平方公里。接著從西班牙手裡奪取和購買了佛羅里達,向英國購買了北達科他州,1845年合併了墨西哥的得克薩斯,1848年對墨西哥戰爭結束後,得到了新墨西哥、亞利桑納、加里福尼亞等地。美國把邊疆從密西西比河向西拓展一千英里,跨過落基山,直抵太平洋東岸。
  美國向西部擴張十分迅速,驅逐和屠殺印第安人,霸佔他們的土地,掠奪他們的財富。印第安土著人口稀少,缺乏組織,社會發展程度較低,不能進行有效的抵抗。美國西進的動力是奪取土地。中西部遼闊廣大,一望無際,土質肥沃,政府以低廉的價格,標賣土地,土地投機商十分活躍。
  美國一些擴張分子狂熱地迷戀土地,他們口出狂言:“應該給年輕的美國讓路,他還沒有足夠的土地。它需要更多的土地作為他夏季的納涼處,它需要更多的土地作為他的美麗牧場。我告訴你們,我們將把俄勒岡給它作為他的夏季蔭涼處,並把得克薩斯給它作為他的冬季牧場……浩瀚的太平洋和澎湃的大西洋將屬於它的,直到它在冰凍的海洋裡解了渴,它才罷休。”[2]美國從建國以後一直在向中西部擴張推進。在西進運動中,締造了美國,形成了美國的民族精神。美國的邊疆學派歷史學家傑克遜·特納說:“直到現在,一部美國史大部分可以說是大西部的拓殖史。”[3]


  稍晚於俄國,稍早於美國,清朝也在努力經營邊疆。康熙帝平定三藩、統一了臺灣之後,把戰略重點轉移到北方,一方面對付入侵黑龍江的俄羅斯,1689年與俄國簽訂了《中俄尼布楚條約》,使東北邊疆安定下來,另一方面以極大力量征討準噶爾蒙古的噶爾丹。當時的準噶爾是清朝統一中國的最大障礙,它勢力強盛,佔地遼闊,以伊犁為中心,雄踞天山北路,征服了天山南路的維吾爾(回部),控制著青海、西藏、哈薩克,又入侵和佔領喀爾喀蒙古(外蒙),把外蒙王公趕往南逃,並進軍呼倫貝爾,軍鋒達烏蘭布通,威脅北京。不戰勝準噶爾,清朝統治不能穩定,統一全中國更無可能。此後,清朝和準噶爾進行了長達70年的戰爭,戰爭共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從1690年(康熙二十九年)烏蘭布通之戰到1697年噶爾丹失敗身亡。康熙幾次親征,得到內外蒙古協力相助,在烏蘭布通和昭莫多戰鬥中,清軍大獲全勝。噶爾丹在伊犁的根據地被其侄策妄阿拉布坦所佔,進退失據,流竄不定,1697年勢窮自盡。清軍雖戰勝,力量損耗亦大,無力遠征伊犁,雙方停戰20年。第二階段從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準噶爾汗策妄阿拉布坦派兵入西藏,攻殺拉藏汗,欲以武力吞滅西藏。清軍援藏,驅逐準噶爾,又有北路和通泊之戰與光顯寺之戰,鏖兵十多年,雙方互有勝負,精疲力竭,又議和停戰20年。第三階段從乾隆二十年(1755年)清廷乘準噶爾部內訌之際,命將出師,遠征天山北路,攻克伊犁,俘獲準噶爾汗達瓦齊,中經反覆,已投降清朝的阿睦爾撒納,覬覦準噶爾汗位,煽眾復叛。

  清廷再次出兵,阿睦爾撒納戰敗,逃往俄羅斯,1757年客死異國。翌年,回部的大小和卓據天山南路叛亂,被清軍討平。歷時近70年的平定準噶爾戰爭,屢經波折而勝利結束。在此前後,又經苗疆的改土歸流,西藏的平定叛亂和驅逐廓爾喀入侵以及兩次金川戰爭、緬甸戰爭、安南戰爭、臺灣鎮壓林爽文起義,清朝在邊疆地區進行了長達一個世紀的長期戰爭,其中平定準噶爾的戰爭歷時最久,用力最大,意義亦最為重要。它掃除了清朝統一道路上的最大障礙,從此結束了中國西北遊牧地區和中原農耕地區長期對峙的局面,全國復歸於一個政權的管理之下,為中國近代版圖的形成奠定了基礎。
  繼軍事征討之後,清朝在邊疆地區採取一系列措施,設官築城,移民屯田,安撫少數民族,使邊疆地區的政治、經濟、文化得到一定程度的發展。
  清朝在中央特設理藩院,為管理邊疆地區的機構。其地位與六部平行,對駐邊的將軍、大臣有監督和指導的權力,處理邊疆要政,有迅赴機宜之功。又根據不同地區的情況,設置不同的軍政機構,以加強中央對邊疆地區的管轄,如東北盛京、吉林、黑龍江與西北的伊犁地近俄國,為防範強鄰入侵,實行軍府制,設立將軍,派兵駐守,兼理民政與軍事。在蒙古地區設立盟旗制,給以一定的自治權力,盟長、旗長既是本盟本旗的上層貴族,又是國家的行政官員,受理藩院的監督管理。天山南路保留回部原有的體制,廢除和卓家族的特權,仍實行伯克制,由清廷派授,管理民政。烏魯木齊、巴里坤一帶,因遷來的漢民較多,故實行與內地相同的府州縣制。西藏地區奉行政教合一,清廷大力建立起達賴喇嘛、班禪額爾德尼的權威,設立西藏地區政府“噶廈”,並派駐藏大臣,駐在拉薩,與達賴共同理事。西南雲、貴、桂、川、湘,實行“改土歸流”,取消土司、頭人的特權,設置府州縣。臺灣先設府、後設道,屬福建省管轄,19世紀後期升格為臺灣省。

  邊疆地區多少數民族,清王朝原來就是由滿族建立的,比較關心少數民族的利益,理解他們的要求與心理,因而能制定較合理、較有成效的民族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民族關係,增進了民族團結。清朝的基本方針是“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即是不改變其原來的社會習俗、宗教信仰以及適宜的體制而整頓他們的政治,發展他們的經濟、文化。清廷儘量團結、利用少數民族中的上層分子,保留和承認他們的統治權,封以高官顯爵,給以俸祿賞賜,減免賦稅差徭,並和蒙族通婚。滿族自皇帝至王公高官常娶蒙古女子,立為后妃福晉,而蒙古貴族常娶滿族的公主、郡主、格格為妻,以婚姻關係,加強“滿蒙一體”,以保證邊疆的安定。
  清朝為防衛邊疆的安全,設置一系列軍事哨所,名為“卡倫”。有常年固定的“常設卡倫”,有不固定的“移設卡倫”、“添撤卡倫”,還規定了定期巡閱邊界的制度。為了保證邊疆地區人員往來方便,政令信息暢通,清廷廣設臺站,開闢驛路,形成了從北京到達東北、西北和西南邊疆的臺站網絡。
  清廷又致力於邊疆的開發,由於人口過剩,內地人民紛紛往邊疆遷移。如東北地區雖有封禁之令,而河北、山西、山東人民素有“闖關東”之習,前往東北墾荒挖參。乾隆帝說“盛京可耕之土甚多,畿輔山左,無業窮氓,挈侶至者,鹹墾荒安居,久之悉成土著……戶口繁孽,藉此以養無數萬窮黎。故向有禁之之例而未嘗廣飭也”[4]。乾隆帝的這段話,說明清統治者順應這一歷史趨勢,睜一眼閉一眼不去嚴禁移民之湧向東北。內蒙地區未墾之地甚多,“走西口”的內地移民亦絡繹於途。乾隆帝說“古北口外一帶,往代皆號巖疆,不敢尺寸逾越。我朝四十八部子弟臣僕,視同一家,沿邊內地民人前往種植,成家室而長子孫,其利甚溥,設而禁之,是厲民矣”[5],乾隆帝認識到,禁止移民,是坑害老百姓的政策。新疆地區,清廷從平定準噶爾以後,更是鼓勵移民,有計劃地遷移人口,設置屯田。乾隆帝說:“自新疆底定後將及四十年,該省(按:指甘肅省)之無業貧民,前往伊犁、烏魯木齊及回疆等處作貿認墾者,安居樂業,戶口日增,不下數千百萬人。其往來貿遷並獲厚利,而該省本地居民生計,藉此亦臻饒裕……稽之史牒,只有疲弊中國之物力以事遠域,從未有藉口外之地產以贍中國之民人者,此皆仰荷上蒼眷佑,版圖式廓,中外一家,因以天地自然之美利,養給中國之億萬生靈。”[6]乾隆帝懂得了利用邊疆廣闊的土地資源,以養育過剩人口的道理。至於西南地區,原來土司、頭人把持、封禁的土地也得以開墾,如雲南一些邊遠的地方,“楚、蜀、黔、粵之民,攜挈妻孥,風餐露宿而來”[7];雲貴交界之處“焚烈山林,久荒之土,畝收數倍”[8];湘西地區“凡土司之新闢者,省民率掣孥入居,墾山為壟,列植相望”。臺灣海島,當康熙二十二年(1783年)鄭克塽歸降清朝時,人口12萬人,因“臺疆初闢,地力甚厚,三熟四熟,收穫豐稔,漳泉粵東之民,趨之若鶩”,人口迅速增加,至嘉慶十六年(1811年)已增至194萬人。

  儘管18世紀中原和邊疆地區的經濟、文化仍有很大的差距,但當時邊疆的人口驟增,墾田日多,經濟、文化有較大發展,民族關係得到改善,中華民族的向心力、凝聚力大大增強,出現了歷史上從來沒有的團結統一的局面。


清朝、美國、俄國開拓新邊疆的異同之處


  如果把18世紀中國對邊疆的經營與俄、美兩國的擴張作比較,則有著明顯的不同特點:
  第一,中國的邊疆經營是在重新統一的自古以來的版圖之內。從漢唐以來,中國的疆域已很遼闊廣大,東北至黑龍江,北至貝加爾湖、西北跨越蔥嶺,至中亞地區,西南至喜馬拉雅山、南至南海諸島。但統一的程度很不鞏固,邊疆各族經常據地抗衡,境內許多地方經常不在中央政府的有效控制之下。清朝康雍乾時期,削平各個民族的割據稱雄,實現了統一,使中國全境接受中央政權的有效管轄,其範圍則沒有超出自古以來即是中國領土的範圍之外。而俄、美兩國,一向東部擴張,一向西部挺進,都是奪取新領土,開拓新邊疆,都是俄國人、美國人從前沒有到過的地方。中國是在重新統一的領土範圍內進行經營,而俄國、美國則是在新獲得的土地上進行殖民擴張,這是重要的區別。
  第二,俄國邊疆的東擴和美國邊疆的西擴是由經濟利益直接驅動的。西伯利亞盛產貂皮,而服用貂皮衣著是當時歐洲顯貴們的時尚,為了取得貂皮,俄國的獵戶、商人、哥薩克大批湧到西伯利亞。17和18世紀俄國的貂皮貿易所得,佔國庫收入的十分之一。而美國的西進是為取得大片廉價而肥沃的土地。獨立戰爭後,美國西部人煙稀少的廣大地區得以開放,這對土地投機家是極大的“福音”,而美國政府由於負債累累,以廉價出售不費氣力取得的大塊土地,每塊達640英畝,這正好符合土地投機家的利益。由此便形成了一股又一股搶奪土地和向西部推進的浪潮。


  而中國的情形完全不同,清廷征討準噶爾得不到什麼直接的經濟利益,它所考慮的是要解除西北遊牧民族對中央政權的威脅。自從漢唐宋明以來,對付遊牧民族的入侵是歷代統治者最傷腦筋的難題。歷史上許多次勞師糜餉,或防禦戍邊,或進軍遠征,都是為了要把敵對的遊牧民族擋在遠距離之外,使它不能進入中原的農耕地區。每次戰爭動輒耗銀千萬兩,轉戰於黃沙大漠之中,得不到補償,不可能像俄國得到貴重的貂皮,也不可能像美國得到肥沃的可耕地。因此,俄國和美國的邊疆擴張持續多年,幾乎沒有終結,它和直接的經濟利益相聯結,只要有貂皮、土地可得,擴張運動就得到推動而持續下去,直至到達太平洋岸為止。而清朝的邊疆經營,打了勝仗,削弱或趕跑了敵人,取得一定的安全係數之後,軍事行動就會停止下來,國家財政不能夠長期支持邊疆戰爭。故準噶爾戰爭雖長達70年之久,然其間兩次停戰議和,停戰時間長達40多年。當康熙擊敗準噶爾,不能乘勝掃穴犁庭,進攻伊犁而不得不休兵議和。當乾隆平定準噶爾、回部以後亦不再西進,攻擊哈薩克、浩罕,因為沒有經濟利益去推動其軍事行動。
  第三,俄國、美國向東部或西部擴張,是在人煙稀少的地區進行拓殖,所遇阻力較小。西伯利亞的通古斯人、布利亞特人、雅庫特人或美洲的印第安人,人口很少,經濟落後,組織鬆散,處在原始部落階段,尚未形成國家組織,沒有堅強的防禦能力。故俄國、美國的擴張活動往往是國家支持下的私人行為,幾十或成百人組成的俄國哥薩克隊伍或美國的大車隊,就可以在廣闊的土地上橫衝直撞,憑著精良的火器,肆意掠奪,屠殺土著,如入無人之境。而清朝統一邊疆,它所面對的準噶爾蒙古,人眾60萬,經濟相當發達,組織嚴密,勇猛善戰,其他回部、苗民、金川人也有強韌的戰鬥力。故邊疆的統一和經營必須採取集中的軍事行動,出動政府的正規軍,進行大規模戰爭,以掃除統一道路上的障礙。然後採取行政和經濟措施,築城駐兵,設官建署,移民屯田,開通驛路,發展農牧業生產。


清朝、美國、俄國開拓新邊疆的異同之處


  中國與俄國、美國都是大國,在進入近代以前都有一段經營其邊疆的歷史,性質、動機、形式、意義各不相同。但對本國曆史和全世界都有極大影響。對中國來說,實現了重新統一,奠定了近代中國的版圖,加強了民族聯繫,逐步形成了團結、和睦的中華民族大家庭。對俄國和美國來說,擴大了本國領土,獲取了豐富的資源,完成了資本主義的原始積累,並在擴張過程中塑造了俄國人和美國人的民族性格。


  對全世界而言,這三個大國的存在和崛起,大大改變了世界政治力量的對比,影響近現代國際政治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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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潘克拉託娃主編:《蘇聯通史》,第1卷,第253頁。
  [2]托馬斯·貝利:《美國人民外交史》,第227頁,新澤西,1980年版。
  [3]特納:《美國曆史上的邊疆》,第1頁,紐約,1920年版。
  [4]《清高宗御製詩文集》,四集,卷五四《盛京土產雜詠十二首》。
  [5]《清高宗實錄》,卷六一二。
  [6]《清高宗御製詩文集》,五集,卷九二《陝甘總督勒保報二麥收成八分有餘,詩以志慰》。
  [7]《清世宗實錄》。
  [8]道光《廣南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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