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家裡大概都會備著幾隻藥膏。
但是，你買到的藥膏有可能不是「藥」，而是「消毒產品」，業內習慣被稱之為「消字號產品」。
它們的包裝和普通藥膏相似，甚至出現在部分藥店的貨架，被藥店員工大力推薦。
賣這類「消字號」藥膏的商家或藥店不會告訴你：這些乳膏對健康會有危害。
屢禁不止的消毒品冒充藥品現象
2019 年，國際權威醫學雜誌《柳葉刀》刊登了一篇文章：
丹麥醫生 Kristian Mose 記錄了他接診的一名 14 歲男孩，父母給他塗了數個月中國企業生產的一種藥膏後，雙腿出現紅紫色條紋等不良反應。
圖片來源：Chinese herbal remedy found to contain steroids and antifungals
醫生們懷疑藥膏中含有激素，於是他們在自己的上臂親自嘗試了該款藥膏之後，發現藥膏有強烈的血管收縮作用，初步驗證了他們的猜想。
圖片來源：Chinese herbal remedy found to contain steroids and antifungals
於是他們將藥膏送檢，發現了裡面含有 0.065% 丙酸氯倍他索（屬於強效糖皮質激素），以及抗真菌藥酮康唑和咪康唑。
而這些在產品的成分表中，完全沒有標註。
事實上，消毒產品冒充藥品進行宣傳、銷售的亂象一直存在。
早在 2009 年，原衛生部就開展了整治消毒產品違法宣傳療效和添加藥物專項行動。
原衛生部對 7 個省市的藥店銷售的「膏霜劑型的抗（抑）菌製劑」（也就是大家認知裡的「藥膏」）產品進行了抽檢。有 30 種產品檢出抗生素和/或激素。
2018 年，宣傳「天然成分」的消字號藥膏遠銷海外，卻被英國藥品與保健品管理機構查出添加多種激素。
2019 年，《健康時報》到有超過 100 家消字號產品生產企業的某縣城，發現違規添加激素在當地消字號企業是個公開的秘密。
但消字號藥膏在當地藥店難尋蹤跡，因為當地人都不用這些「藥膏」。
儘管年年遭曝光，消字號藥膏依舊春風吹又生。
一年過去，丁香醫生在電商平臺搜索《柳葉刀》曝光的某品牌消字號藥膏，依舊發現了多條購買鏈接。生產商換了包裝和品牌名，並聲稱：「配方和以前一樣」。
而截止發稿前，在某電商平臺搜索「抑菌藥膏」，仍能看到多款消字號藥膏聲稱能用於「溼疹、銀屑病、蕁麻疹」等皮膚疾病。
消字號藥膏亂添加有何危害？
以消字號藥膏中最常見的違規添加物糖皮質激素為例：
首先要明確：糖皮質激素藥膏本身是目前皮膚科最常用的一線外用藥膏，常用於各類非感染性皮炎。
但糖皮質激素的副作用也較明顯，需要醫生根據情況評估，指導選擇具體的藥物和使用方法。
消字號藥膏中添加的常常是一些便宜劣質的強效或者超強效激素，抗炎效果好、見效快，並且因為這類藥膏常常以「天然植物成分」做賣點，抓住了患者的痛點，誘導患者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過度使用。
皮膚科醫生陳奇權透露：他遇到的病人中，幾乎每一個慢性炎症性皮膚病的患者（比如慢性溼疹、銀屑病等），只要有幾年病史的，都會多多少少用過此類產品。患者很容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長期反覆使用。
另外，嬰幼兒因為易患溼疹，很多「網紅寶寶霜」（其中不少也是消字號）裡也同樣添加違規成分。
但這些產品不會告訴你，常見的副作用包括：
皮膚出現萎縮、色素沉著、色素減退、紅斑和毛細血管擴張、玫瑰痤瘡、口周皮炎、繼發細菌感染出現毛囊炎等。
長期大面積使用，還有可能引起全身性不良反應，導致滿月臉、向心性肥胖、糖尿病、骨質疏鬆、感染等問題。文獻中還有造成嬰兒生長停止、甚至死亡的病例報道。
而丁香醫生從市面中購買的六款消字號藥膏中，其中一款甚至宣稱「可用於日常皮膚護理」。
為什麼消字號藥膏屢禁不止？
一、消字號產品更容易上市
首先要明確，國內對於消字號的管理和監督有明確規範。
對於普通的消毒產品來說，現在的規定是足夠的，但是顯然，對於掛羊頭賣狗肉的「消字號藥膏」，遠遠不夠。
在國內藥品和消毒品的上市流程完全不同：
藥品需要在國家藥監局拿到批號，並且需要做臨床試驗證明安全性，一個新藥常常需要投入數以億計的研發經費以及十多年的時間。
而消毒品的門檻則低很多，不用臨床試驗，只需要檢測是否有「消毒」或「抑菌」的能力。並且，消字號由省級的衛生機構審批發放。
另外，國藥準字是具體一款藥物的「身份證」，而大眾認知中的「消字號」其實是「消毒產品生產企業衛生許可證號」。
簡單來說，同一生產公司旗下的所有消毒產品用的都是同一個「消字號」。只需要在首次上市前完成備案即可。
某消毒產期企業的許可證截圖
對於具體一款消毒產品，國家衛健委要求：需要將有關衛生安全評價報告信息錄入「全國消毒產品網上備案信息服務平臺」。
截至發稿前，丁香醫生購買的六款消字號藥膏中：
兩款未在該平臺查詢到任何信息，兩款只能查詢到生產企業的備案，兩款可以查詢到具體的產品信息備案。
但該兩款產品信息中，公佈的檢測信息只有產品對微生物的抑菌作用及重金屬檢測報告。
二、高回報
2019 年 3·15 期間，丁香媽媽曾聯合美麗修行、《中國消費者報》，對市面上熱銷的 8 款消字號與妝字號寶寶霜送檢，權威機構檢測顯示，其中有 6 款產品違規添加激素。
媒體曝光後，部分電商平臺做了下架處理。
但有涉事企業員工說，地方監管部門後來重新抽樣的都是公司準備好的產品，檢測結果合格不會下架，並透露報道次日仍有六到八萬元的銷售額。
而在《健康時報》曝光的某縣城中，生產消字號產品的企業更是該地的經濟支柱。
三、違規成本低
丁香醫生通過「全國消毒產品網上備案信息服務平臺」發現，我們購買的其中一款藥膏所屬的企業，2018 年、2019 年連續兩年被相關部門進行行政處罰，「違法事實」一欄空白，但行政處罰的金額分別為 2000 元、4000 元。
根據《南方週末》的報道：
「消毒產品監管部門只能依據《消毒管理辦法》予以查處。作為部門規章的《消毒管理辦法》對此設定的罰則是：責令其限期改正，可以處 5000 元以下罰款；造成感染性疾病暴發的，可以處 5000 元以上 20000 元以下的罰款。
這種處罰對於高利潤的消字號藥膏生產企業來說，可以忽略不計。」
在大多數消費者的印象中，「鋁塑管+乳膏」的產品都叫做「藥膏」，而一些消毒產品的商家在銷售生產中也利用了這一點：讓人聯想到天然草藥的產品名、印滿草藥的外包裝、宣傳中誇大功效。
對於普通消費者，丁香醫生建議：
如果需要自行購買藥膏，可以看看藥膏外包裝上有沒有「國藥準字」的批號，若沒有，請勿購買。
當然，如果有皮膚問題，最好在醫生的建議下用藥。
希望明年的春天，這一亂象不會再次「春風吹又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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