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剛好下了一場春雨。樓下的3株靠在一起的櫻花樹,今天早晨看去,居然花都開好了,而前天幾乎才開了一半,看來但凡不是出現李清照所說,“昨夜雨疏風驟”,春雨輕輕地落下,對於花開是有著絕大的好處的。
似乎從很早之前,人們在家中,特別是孤單一人時,在春日裡總會有著無盡的春愁,而若是夜裡再下一場雨,這個春愁就會像浸泡過水一般,溼漉漉的,想從腦海裡祛除都做不到。今天介紹的正是李商隱的一首詩,詩裡有春雨,於是詩人在春雨裡的哀愁更綿長,一向追求完美的李商隱,讓這首春雨詩,顯得那麼的悽美,也那麼的寂寥,又顯得那麼的晦澀難懂。
唐·李商隱·春雨
悵臥新春白袷衣,白門寥落意多違。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
遠路應悲春晼晚,殘霄猶得夢依稀。
玉璫緘札何由達,萬里雲羅一雁飛。
這是一首首句起韻、仄起平收的七律,跟往常所見的李商隱著名詩篇使用鄰韻不同,今天這首詩的韻腳字衣、違、歸、稀、飛都在上平五微部,首句平仄為仄仄平平仄仄平,其中“白”為入聲,“袷”亦在入聲十七洽部。
“悵臥新春白袷衣,白門寥落意多違。”這個新春時節,其實不是隻有春愁的,因為萬物復甦,總有點喜人的氣象,但詩人開篇就沒有一點開心的樣子,依舊是他的“老樣式”,“愁”字當前,詩中人穿著便服坐臥在房中,窗外透進來的,是無邊的寂寥與落寞,真是讓人怎樣都提不起興致來。
首句用一“臥”字,不僅僅是詩人為了遵循此字的平仄,更多的是要說一場無邊的悵恨。白袷衣,古時人們家居所穿白長衫;白門,南朝宋時京都建康外設六門,其中正南門為宣陽門,又稱白門,後常代指六朝京都建康,但稱白門有不詳之說,故有避諱,此時的李商隱應在盧綸之子,武寧節度使盧弘止賬下為幕僚,在徐州,因此這裡的白門應該只是李商隱代稱自己住所的院門。至於這詩中人是否為詩人自己,我們先讀完全詩就能大概明白。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那座紅樓不知是否有詩人曾經愛戀的女子,在雨中,看起來都那麼的蕭瑟,他只是遠遠地看著珠簾被風吹起,雨絲飄進屋中,其他的,都看不到,只能一個人落寞地回到住處。
“遠路應悲春晼晚,殘霄猶得夢依稀。”詩人在說,如今我只有悲嘆與你相隔路途實在太過遙遠,就像這春天太短暫,很快就將過去,想看到你的身影,又或者想要與你相會,恐怕也只有在夢中才能實現了。
“玉璫緘札何由達,萬里雲羅一雁飛。”這2句最後就在說,你若是想知道,我給你的玉璫和書信怎樣才能送達你的手中,你看,萬里長空密佈的陰雲之中,有一隻鴻雁正在那裡飛翔,為我傳信到你身邊。
玉璫,指玉製首飾,後代指女子;緘札,即書信。從尾聯2句來看,這整首詩就不是詩人以自己的身份來說了,而是代指以女子的身份來敘述這一場春雨之中的哀愁。因為玉璫一般代指女子,又多指女子給男子的定情信物。
既然詩中人是一位女子,那麼整首詩就不會因為詩人作于徐州而又有“紅樓”與“珠箔”,以及“玉璫”等詞的疑惑了。我們可以完整地勾勒出一個畫面:女子應是在長安,她應該是詩人的妻子,新春時節在思念著詩人,而這裡所謂“白門”,正是代指詩人身在曾經的南朝宋地界的徐州。
接下來的3聯就更好理解了。“紅樓”正是指女子身處的小樓,她睡不著,於是到了屋外憑欄遠眺,希望能夠看到詩人歸來的身影,可惜只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所看向的遠方,有的只不過是帶著雨絲的輕寒,而身後的珠簾時時被風吹起,那雨絲不停地飄進屋內,飄向蘭燈,無奈之下,女子只好轉身回到屋內。
徐州距離長安迢迢千里,女子自然每日裡都在思念,卻又在擔心這春日時節太短,短到怕是等不到詩人回來就已經是春殘之時,就像女子自己的青春,還沒有等到他回來,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如今只能在想他的每一天裡,期望自己能夠在夢裡見到他。
最後,女子似乎怕自己這樣的思念,詩人卻感覺不到,於是又說,我已經寄了我的隨身玉佩給你,還有我的書信,是不是想著怎麼還沒寄到你手中?別擔心,你看這春雨的天空,陰雲密佈,而在這雲層之中,就有一隻鴻雁帶著我的玉佩和書信,飛向你身邊。
你看,這一首詩如果按照詩人李商隱自身的角度來解讀的話,雖然也能夠說得通,但其中的部分字詞理解起來就比較費力,只要我們換一個角度去看,將詩中人換作思念李商隱的女子,那麼一切都會豁然開朗,所有的字詞在詩中所指都將無比清晰。
至於詩中人是誰,我們第一個考慮的正是李商隱的妻子。創作此詩時,他的妻子尚在世,夫妻2人相互思念是最為契合主題的。如果我們不考慮李商隱的政治智商低下這個問題,那麼與妻子的愛一定是極為真摯的,這在此後李商隱悼亡詩中可以得到印證。因此可以想見,李商隱到徐州任職,妻子自然對他萬分想念,而李商隱對於妻子十分了解,以這樣代之以妻子身份,寫出這樣的春雨之夜的相思詩,實在是貼切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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