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難收:為什麼崇禎的明朝永遠無法回到朱元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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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年4月25日,眼看京師城破的明思宗朱由檢,在太監的注視下自縊而亡。由此引發的政治和歷史效應,讓很多生活在數百年後的粉絲都哀嘆不已。彷彿這只是君主本人的心灰意冷,造成了末世帝國的無可挽回。倘若能更早離開北京,依然有機會在江南的保留地內東山再起。哪怕不能得償所願,至少能保住更好的半壁江山。


事實上,崇禎的王朝已在許多方面,截然不同於太祖朱元璋時代。這層差異性不僅決定了末代皇帝無法回到過去,也使任何南逃方案都顯得不切實際。


明帝國的基本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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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的體量在東亞佔據絕對優勢

在獨霸東亞的200多年時間裡,明朝的版圖區間多有變動,但維繫帝國的基本盤卻從未有過根本性改變。尤其是在篡位者朱棣的經營過後,橫跨南北的兩京格局就非常顯著。作為都城的北京,是無可爭議的行政首府與軍事核心。留都南京也繼續扮演著經濟重鎮角色。兩地通過一條曲折而狹長的京杭大運河相連,構成統御四方的中樞大動脈。


從當時的總體經濟結構來看,這樣的佈局也不是沒有道理。朱元璋最初建都的南京,只在控制江南財賦方面有卓著貢獻。但對於緊要的北方前沿來說,無疑是距離太遠。由蒙元帝國留下的運河系統,已經因戰亂而出現年久失修問題。滯後的海運技術,也讓從長江直抵渤海灣的後勤具有很大風險。所以,一旦燕王完成鳩佔鵲巢,便立刻將都城重新遷回北京。除去個人私慾的考量,更多是為直接統屬大批軍隊。依靠重新修繕的運河交通,作為軍事和經濟的水乳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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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兩京與中間區域 是明朝的基本盤

相比之下,帝國的其他部分都不可能有兩京重要,所有決策也完全以服務大局為重。例如位於大陸正中央的荊州,便只是一個控制長江水運的區域中心。坐鎮關中的西安,也不過是支持前線軍鎮的指揮部。大部分物資都必須先由原產地送到北方,再視情況去分頭調撥,絕不可能享受運河沿線的那種物流便利。像廣州與泉州這樣的偏遠中心,則很容易被視為阻礙經濟指導政策的“害群之馬”。需要在政策上加以打壓限制。乃至運河沿線的杭州、蘇州、揚州、淮安、徐州和滄州,也必須為南北大動脈的正常運作犧牲自我。


從日後的許多戰時動員來看,這套兩頭重-當中輕的模式,也一直努力發揮著自身價值。參加北京保衛戰的許多勤王軍,就依靠運河調動兵馬搶糧。南下平定各地起義的京營,都需要首先走運河到南京集結。當就藩南昌的寧王發動叛亂,第一階段的攻堅目標便是南京。姍姍來遲的明武宗王師,也是按部就班的到那裡宣佈勝利。龐大的部隊如果遠離這套運河系統,戰力就會隨後勤效率下降而同步衰微。發生在越南、土木堡與西南山區的許多潰敗,也是這個原理在發揮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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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軍一旦立刻運河支持 就會表現非常掙扎

然而,崇禎接手的兩京體系,已經在各處遭遇到巨大挑戰。例如位於頂端位置的京師,就需要面臨滿洲和蒙古的雙面夾擊。無論是皇太極的關外新強權,還是林丹汗的重建蒙古帝國暢想,都將對北京本身構成嚴重威脅。作為系統根基的南京,也只是在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因眾多不可抗因素而陷入凋敝。至於星羅密佈在當中的其他據點,也開始頻繁受到農民軍勢力、起義官軍和荷蘭東印度公司的不約而同攻擊。由此產生的相互牽制作用,讓明軍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像過去那樣重點出擊。


實際上,類似進程並不開啟於崇禎時代。但只要朝廷可供調配的經濟資源還夠應付,就不擔心兩京體系發生毀滅性崩潰。野戰軍團沿著運河機動,數次將北方的八旗兵、西面的農民軍和南方的荷蘭人擋在安全區外。哪怕有白蓮教眾一度切斷漕運,也頂不住聞風而來的大批官軍。直到全球化的經濟因素影響明朝,崇禎手裡的全部反應機制才迅速陷入休克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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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運提供的錢糧 是明軍戰力的唯一保障

回不去的舊時代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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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蘭崛起 預示著世界經濟格局的重大變遷

17世紀的20-30年代,三十年戰爭讓近代歐洲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數次宣佈破產的西班牙帝國君主,終於開始要求宮廷降低美洲白銀的開採速度。加上有成批的荷蘭武裝商船劫掠,使得流入遠東的白銀總量也大為減少。尤其當荷蘭人的殖民據點延伸至臺灣,無形中就為福建海岸的月港帶來毀滅性打擊。


當時的月港雖屢遭類似風波影響,依舊是明朝兩京體系的南部延伸。通過南直隸與浙江的跨省轉運,將大量出產的生絲、茶葉和瓷器銷往美歐。再將維繫中央財政的白銀從馬尼拉送回大陸,並交由皇家稅吏直送京師等地的府庫。但因熱蘭遮城的荷蘭勢力染指,讓其的實際效率迅速降低,進而造成南直隸省的外貿經濟遭遇寒冬。不僅有大批富戶宣佈作坊倒閉,用於栽種經濟作物的田產也迅速荒廢。借貸給他們的錢莊也無法收回投資,繼而不斷去抬高釋放資本的門檻。所有人都將有限的白銀私藏起來,形成商品價格的暴跌和生活物資的上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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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如蘇州這樣的大城市 也出現商鋪大量空窗

當由江南運往京師的賦稅不斷減少,原本就疲於應付的明軍便徹底無法堅持下去。除了有遼東前線的精銳被清軍逐次消滅,連原本資助蒙古同盟的外交經費也無力支出。崇禎皇帝為挽救邊關形式,數次急掉內地的軍隊北上,給了李自成和張獻忠等農民武裝以發展壯大機會。他們不斷蠶食河南、荊州、湖南、安徽等省,甚至整個吃下關中與巴蜀,開始組建屬於自己的政權班底。


可悲的是,雙方還經常輪番威脅運河漕運,弄出讓皇帝顏面無存的大新聞。而居於兩京之間的據點,往往完全服務於轉運工作,不惜磨平應有的經濟和軍事功能。自然會在危機面前毫無辦法。唯有江南地區情況稍好,但也無法再為整套系統提供資本支持。最後一點有限的外貌收入,會被需要優先自保的福建等地截留。儘管肥了藉機上位的洗白海盜鄭芝龍,卻不可能讓廈門島的艦隊開進長江去協防鳳陽。持續的衰退,甚至將許多過去被經濟增漲所壓制的問題,全部都暴露出來。一時間,大規模水患與沿線城市的重大火災是此起彼伏,不斷消耗著本應支援京師的有限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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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軍與農民軍勢力 都有輪番威脅運河漕運

此時的崇禎若想避免體系徹底崩盤,唯有想辦法將張居正改革後成型的白銀計價模式剔除。例如重返明英宗後期→明世宗駕崩之間的混合體系。允許白銀作為重要貨幣保持流通,但要更多層面的人群使用銅錢、紙幣或實物交易。然而,由於白銀的價值已被全社會所完全認可,這樣的做法只會讓已經有限的資本遭所有人快速擠兌。其結果與不做改變沒有任何本質不同。但即便是重回太祖朱元璋時代,全盤用按照朝廷指令生產的糧食、絲綢等物資作為價值衡量。也無法將官民們的價值認同在短時間內扭轉回去。因外貿凋敝而遭重創的產業,更不可能因一紙調令而立即恢復......


所以,崇禎雖然沒有基本的近現代金融概念,也會根據本能判斷這些措施沒有價值。尤其是作為基礎的白銀根本不握在自己手裡,很難給餘下的兩京漕運體系以根本性支撐。因為沿線的龐大官僚機構和軍隊,無時無刻不再耗費天量資源。若他們的胃口無法得到滿足,則防禦能力極弱的揚州、淮安、徐州和滄州都會出現紕漏。讓迂迴突破長城的清軍或大舉東進的闖王將京師完全鎖死。哪怕是兩京本身,也要為長治久安而將戰線延伸到遼東、晉北、荊州和福建。等於是為執政者製造一個永無止境的吞金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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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充足白銀 明軍就連基本忠誠度都有問題


可笑的是,不少自詡聰明才智勝於崇禎的後世粉絲,還幻想皇帝能早點跑路到南京去親自部署。但就算留都的備用六部被全部激活,朱由檢也無法下聖旨給秘魯的西班牙總督,要他為大明朝增加白銀開採量。加之缺乏投資和技術組建強大艦隊,免不了運寶船在進入臺灣海峽後被荷蘭人截住。後來的南明弘光政權,就因完全相同的困境而飛速滅亡。崇禎帝若提早數月抵達,也不可能阻攔江北四鎮的兵痞倒戈,並憑空變出增援史可法守揚州的紅衣大炮。


因此,積重難返的明朝,在交到崇禎手裡時已行將就木。這位心高氣傲的君主雖有許多加速滅亡操作,但換成其他人替代也不可能有更好看的結果。如果還要逆天而行的倒退回朱元璋時代,只怕會在歷史上留下更多辣眼睛的悲歡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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