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中毒

一年中最爱的秋来了。哪怕正午还是晴热,也不是蒸腾地暑气,待入夜,更加清凉舒适。水果的旺盛期,西瓜、蜜桃、青桔、葡萄……唉呀,艳紫金黄小桃红,种种鲜嫩饱满的色泽一股脑充斥着,渐欲迷人眼。再冷一些,糖炒栗子、烤红薯上市,街上的味道愈加香甜,挨着谁家金桂白兰开得好,那简直叫人沉醉着想直接溺死在这片美好之中。更何况,秋天还是螃蟹季呀。虽然现在一年到头都能吃到,但最肥美最平价的还是这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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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我的螃蟹季开始甚早。月初江浙一代“六月黄”上市就有老友寄来。伊说,这是闸蟹的少年期,个头较小,好在膏黄还算饱满,做成香辣锅权当解馋吧。那哪舍得呀,仍是清蒸了,果然童颜巨乳很有内容。

昨晚10点阿姐拎了一盆螃蟹敲门。我的原则是9点之后不吃任何东西,不过,是螃蟹的话,原则算个屁呀,先吃为敬。我对螃蟹的热爱仅次于那位“千古第一大玩家”李渔吧。李渔一生声色犬马,爱美人最爱螃蟹。据他自己说,每当到了螃蟹快要上市的时节便开始存钱,“每岁于蟹之未出时,即储钱以待”,亲戚朋友都笑话李渔拿螃蟹当自己的命,他干脆称那些用来买螃蟹的钱就是“买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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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螃蟹出现极早,而食蟹,两汉时书中有记,隋唐始兴,李太白有“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宋元日盛,我们家苏东坡不但有《老饕赋》说螃蟹“微生而带糟”方是至味,还有诗“堪笑吴兴馋太守,一诗换得两尖团。”弄得我现在吃蟹总要换算一下值大苏几首诗。至明清似乎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除去上文说得那位留钱买“命”的李渔,张岱《幽梦影》里说:“蟹为水族中尤物。”而另一位晚明文人“公安三袁”之一的袁宏道曾说:“得江山易,得美人难。得美人易,得佳蟹难。苟得佳蟹一篓,佐以陈酿一壶,何用江山,何顾美人乎?”于是有后人评说:大明能不亡国吗?都是这种贪图享乐不顾家国的主儿。瞧瞧,终于有一次不赖“红颜祸水”,可怜螃蟹还躺枪了。且容我为蟹君一大哭,被吃已经很惨了还要背负了“狐媚惑主”的虚名,真是冤枉。

记得小学时看电视剧《红楼梦》,第一集甄士隐请贾雨村过中秋吃螃蟹,一个“蟹八件”特写就被震撼了。精致、讲究!后来才发现书中这回目并没有写吃什么,更没有涉及“蟹八件”,纯是当时导演组的设计,这才是拍经典同时也成就经典的态度。一个镜头就把人带入钟鸣鼎食的荣宁二府。后面一场螃蟹宴更是中式优雅生活范本,“藕香榭已经摆下了。那山坡下两棵桂花开得正好,河里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岂不敞亮?”“芙蓉影破归兰桨,菱藕香深写竹桥。”天清水明、穿花拂柳,一家子姑嫂姐妹说说笑笑的侍奉老奶奶,这不就是天伦之乐嘛。吃完乐完要用“菊花叶儿、桂花蕊熏得绿豆面子”洗手,然后或“用花针穿茉莉花玩”或吟诗作对“螯封嫩玉双双满,売凸红脂块块香。”“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螃蟹这张牙舞爪的货也能吃出口齿噙香的雅兴。

“不加盐醋而五味全者,无他,乃蟹。”多少吃家都说螃蟹最宜清蒸,本味已是至鲜。以为然。直到去年春天过潮汕吃了一次生腌蟹,丝丝入魂想到如今。八刀十三块,块块有红膏,因要腌渍24小时以上须得冷藏,一口下去竟有哈根达斯的感觉,冰爽丝滑、鲜甜清润。杨森说,这种腌蟹号称“潮汕毒药”。我缓了半天方反应过来“毒药中的极品,这是海洛因。”……“再来两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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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问我地址,记不清了,潮州西湖一路往西过几个路口来着?不过,人到附近还能找到那家路边小店。额,我的意思是,你们怕找不到的话可以带上我。

说到腌蟹总会想起《金瓶梅》,西门庆与宋蕙莲在藏春坞洞儿内厮混一夜,次日平安揶揄“我听见五娘教你腌螃蟹,说你会劈的好腿儿。”腌渍螃蟹时,蟹脚遇盐会自动张开,啧啧啧,金瓶梅作者真是老司机呀。他还写道西门庆与小潘XXOO时“其声如泥中螃蟹,响之不绝”,仔细想想,不得不佩服作者有生活,真特么写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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